慈航

无语

文字：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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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泰城内的房屋的格局，是和别处不同的，他最初建城是屯兵所需，经明朝、清朝，民国后，战乱平息，人员增加，形成了有规模的居民驻地。城内原有大佛寺、诸神阁、玉皇殿和数道牌楼等古建筑群。这样下来，几百年里，城里城外人的、神的、鬼怪的故事流传很多。

不说别的，单说，那是在一个初冬的早晨，永泰城里来了几个不速之客，一个父亲带着三个儿子，大的十六七岁，依次年龄相差也就一两岁。雾气笼罩的城中，没人注意到这几个人的到来，他们操着兰银官话河西片的口音，父亲身着一件深灰色僧袍，头戴方巾帽，脚穿一双青色布鞋，胸前挂着一串长长的佛珠，看是位僧人。三个青年中大的脸庞清瘦，上身穿一件蓝袄布衫，脚穿一双棉布鞋；老二脸庞白皙，全身素衣棉袄，倒是干净；小的满脸通红，个头不高，头发乱蓬蓬的乱炸着，穿着件短不够短，长不够长，莲蓬篓儿似的棉袄，襟上肘上已都露了棉花。一双黑色棉布鞋前端已经快要磨通了。看这样子，他们走了很长的路才来到这里。他们专拣寺院入内，来到大佛寺，寺门虚掩，长者轻轻推开门，寺院中有一位道长正在给院内的花草浇水，听见寺门打开走进三位陌生者，道长急忙上前，接待了他们，互相打招呼叩首，道长报名：孔梵道人。

据《永泰城与寿鹿山》一书中记载，那永泰城中的大佛寺，佛光普照，其殿高大宏伟，气势生然，殿门口高悬“大雄宝殿”匾额。店内中间主殿塑有：居中释迦牟尼佛，左肋文殊菩萨，右肋普贤菩萨，东边三间塑有：居中药师佛，左肋师日光菩萨，右肋师月光菩萨，西边三间塑有：西方三圣的阿弥陀佛，左肋师观世音菩萨，右肋师大势至菩萨，三尊佛像均结跏跌坐于莲台之上，眼视近前，面带微笑。在两边间配有十八罗汉，形态各异，相貌逼真，各拿法器，或卧或站。诸佛菩萨各举法印、法器，体态丰润，肃穆自然。

孔梵道人来自哪里？谁也不清楚，一位道人居住在大佛寺，道为道？佛为佛？儒家，道家，佛家在这里三教合一？再说，来者一行人随着道长来到大殿前，净手整衣，上前焚香，虔诚礼拜。礼毕后，跟随道长说明来意，寒暄片刻，去厢房里安顿下来。那时正是大佛寺鼎盛时期，永泰城周边香客，来来往往络绎不绝，还有许多的信众住在寺内，义务劳作，每到初一、十五，诵经声穿过城中的大街小巷传到很远的地方。佛陀释迦牟尼在《妙法莲华经》中明示：芸芸众生不分贫富贵贱、人人皆可成佛。

几位来者在大佛寺安顿下来后，父亲随道长打理寺院的杂物，每天天不亮早早起床诵经念佛，参禅打坐，三个儿子也在寺里帮忙。进进出出，村里人慢慢了解到，他们父子四人是从河西那边过来的，途经张掖，武威，中卫，一路打听，寻到永泰城，才得以来到大佛寺。据年岁大的老人说：年长的父亲在很小的时候就居住在永泰城外的段家庄，有些年间天闹饥荒，随父母外出乞讨生活，一直杳无音信。若干年后的今天，他突然回来，身着僧衣，还带着三个儿子，本地年岁轻的，自然认不得他们，也不知他们的过事。这次不远千里回到原籍，是要落叶归根、访祖归宗还是云游之僧？无人知晓。他们父子在大佛寺随众吃斋念佛，日不间断。熟悉了，大家尊称他为“老和尚”。就这样，春夏秋冬交替进行，时间不知不觉过了几年。

某一天，老和尚把最小的儿子叫到面前，说道：“老嘎，咱们父子四人在寺院里待了也有几年了，平日里你们弟兄三人在佛法的熏陶下，也是诚心向佛，从不懈怠，但日久下来，看你悟性最好，和佛法有缘，我和孔梵道人商讨后，决定给你剃度出家，你大哥，二哥悟性不高，慧根不足，与佛无缘，我心决定，让他们出寺去劳动！”

小孩思虑片刻，双手合十：“我愿意剃度出家！”次日，剃度为僧，取法号：“慈航”！

《封神榜》里有个慈航道人，是个女儿身，纣王残暴无道，为了博取妲己欢心，要慈航母亲的手和眼。慈航替母主动献出了自己的手和眼睛，她的孝心感动了上天。于是女娲娘娘知晓就传授了慈航千手和千眼的法术，并将她引荐给元始天尊，得以成为元始天尊的徒弟。原始天尊传授给她天书一本，让她潜心修炼，后来在普陀山得道成仙，被称为慈航道长。后来慈航道人前去西游，开始修炼佛法，成为男性，被世人称为观音菩萨。

孔梵道人给他剃度取法号“慈航”！佛语中，慈是以慈悲之心，救度众生，航是像航行的船一样，普度众生脱离生死苦海。孔梵道人赐法名“慈航”，一定是希望他像佛语中讲述的，慈悲善良，他日开悟后，可以普度众生。像那化身观音的慈航道人一样，广结善缘，弘扬佛法，得道成仙。

《素书》中说：“夫道、德、仁、义、礼五者，一体也。”人的修养有五种：道、德、仁、义、礼。礼在最后，因为礼在大众中，是最容易学会和运用到生活中的礼仪。比如：君臣礼数、长辈、夫妻、父子、兄弟等等，这些给小孩讲，都会理解和学习到。这些做人的根本如果领悟到它的深度，就会成为人中俊杰。容易的大家都能做到，参禅悟道是个苦差事，佛教的最高境界是什么？修心？涅槃？大慈悲心？普度众生？无为、无我？做到了就摆脱了世俗？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慈航在大佛寺里安定下来，潜心修行。他大哥，二哥搬离寺院后，在永泰城外的另一个村子安家落户，娶妻生子，过平常人的生活。

日子又过了三年。孔梵道人想去远游，把大佛寺一切事务交与慈航打理，并推他为大佛寺方丈，一去之后，再没回来。慈航不负重托，把大佛寺打理得井井有条，香火旺盛。名声在当地也越来越大，初一十五周边的信众们络绎不绝，供养不断。大佛寺内洪亮的诵经声在他的带领下，飘扬在永泰城周边。

时间来到1966年，因为政策变动，“文化大革命”开始，除旧布新，扫除一切封建迷信。运动也影响到永泰城，革委会派遣红卫兵领导村民，见庙宇就拆除，城内一片狼藉，所有庙宇都没逃过一劫，全被毁了，大佛寺也在其中。可惜了几百年的古建筑，就这样被毁于一旦。大佛寺拆除，慈航没了去处。当时反对宗教活动，逼迫下慈航和老和尚还了俗，大队给城外找了间房子，作为他们的安身之所！

话说回来，剃度，并非割舍红尘，而是以另一种形式参与尘世。为了吃饱肚子，他们加入生产队的劳动中，慢慢适应了世俗的生活。入俗若干年，景电一期工程建成，慈航和老和尚搬迁到灌区，盖了几间土坯房，包产到户后，光景稍好，经人介绍，取比自己年龄小十几岁的女子为妻，并生育两女一男。有了家室后，他佛事没间断过，早上一炷香是早课，中午是午课，晚上在昏暗的灯光下，劳累了一天，静下来，拿出经书，他和神灵的通话才刚刚开始。那一刻，他是不是归位到仙界，推开勾魂使者黑白无常，躲开吊死鬼、饿死鬼、冤屈鬼、科场鬼，……去和地藏王菩萨对话，冥想遁去的时候，别让铁链子索在他的脖颈处拉着他去过鬼门关，喝孟婆汤，而是有一只仙鹤飞来，驾着祥云，仙乐响起，屋内飘香，仙女夹道迎接他到仙界。

现实中，他有通神的本领。譬如本村一户人家，有一年过年，初三晚上送完先人回到家里，看见先人的牌位还放在供桌上，男主人偷懒，让十几岁的儿子拿去烧，谁知那憨憨出门烧在猪圈旁边。晚上，家里女主人就出现了状况，全身抽搐，嘴里胡言乱语，把持不住。

跑去问慈航：“你们是在拿先人开玩笑，没出大门就把先人打发了。”然后安顿怎么操作，一顿下来，女主人回到正常人。关于这种状况的事情，他常帮助村里人解决。常人没有研究过佛教的经典，不知道里面有没有牛首阿旁、黑白无常。在当地人通过他解决了一些难题后，大多相信他有通神的本领。找他的人多数利益心重，一是想摆脱晦气，再者想借助他通神的手段让自己突发一笔横财。众生的需求他能做的尽力为之，对于富贵，德不配位，神仙也不能作弊，何况他要通神，这种事情他是拒绝的。至于那些追随他常年诵经念佛的信徒来说，是真把佛装进了心里。

他去世那一年，六十岁左右，房子还是土坯房，低矮的院墙人站在外面就能看清院内。他是在一个冬天的夜晚，安详地走的，没有受罪。去世后操办了七天丧事，屋内设置经堂，院里挂满纸做的经幡，远近的道友每日诵经。《地藏经》肯定是不会念的，因为他是高僧大德呀！《阿弥陀经》或《无量寿经》一定念过。当时小院落里香火沐浴，佛音缭绕，如果说黑白无常前来“检覆善恶”盍棺定论的话，定会陶醉其中，而耽误了判善恶，回去交不了差，不得不到阎王面前给他打马虎眼。再者，在佛音的熏陶中，由于黑白无常高兴，会持五色神幡带着他的魂去阎王那里报到。在阎王面前尽捡好的履历上报，最后结论“此人终身笃佛”。阎王见五色幡至，料定是哪个佛菩萨转世，心生欢喜，一挥手把地狱变清泉，刀山剑树变莲花，送他往生到极乐世界！

终于七天的念经超度，加上他终身笃佛，现在想来，他往生到西方极乐世界不是没有可能。

慈航父亲当地人一直惯称“老和尚”。老和尚去世后，听人家背地里谈论：老和尚搬到灌区过了几年，岁数一到，去的时候是侧身躺着走的，就像睡佛一样一样，殓棺下葬的时候，就照他去世的姿势，没敢变动。土里若干年，后人们诸事不顺须，讲迷信是老和尚在棺椁里的睡姿不合适，后人们召集商量起坟，把老和尚睡姿纠正为平躺，家里一切顺须。

慈航辞了这人世，大概也有四十多年了吧，我终于不知道他俗家的真实姓名，到了年关，突然想起这个人，凑齐听来的碎事，其中有些属于自己个人主观杜撰，但愿没有伤及他人！

善哉、善哉，无成无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