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师

夏青（拒加精）

从小学到大学，教过我的老师有好多位，那些班主任和主要科目的老师，几乎每一位都记忆犹新。可以说，所有老师从人品到学识，都没有让我失望的。人生一路走来，顺逆起落，师恩永在我心头。或许是时间上离得近，让我记忆尤深的老师，固然是我的高校老师了。那时，高招恢复不久，教学环境及设施都非常简陋，但老师则一个个都颇有学术来头，绝非等闲之辈。教古典文学的班主任，是鲁迅学生的学生。教现代文选的是闻一多的学生，早年西南联大毕业的。教写作的则是因右派问题从北京某名牌大学被放逐下来的。好几位老师都是学科领域里的带头人。有位教先秦文学的H老师，上课总带着一个那年代才有的，很土的黑塑胶袋，到现在也不知道那袋子里面是装啥的，因为从不见他从袋子里取出讲义或者水杯之类的东西，他上课讲台上从来都是空空如也，就一支粉笔和一张嘴，那些古典名篇似乎都被他烂熟于心，这点很是让学生高看他。老师们授课的风格、个性独具，每每让人回味无穷。有的沉稳如山，给人雄浑厚实的力量感；有的行云流水，让人如进入诗歌田园般境地；有的激昂慷慨，肢体幅度很大，似乎是用生命在演绎教材。讲授欧美文学的G老师和讲授文论的C老师，是节奏和风格完全相异的两类代表。前者从头到尾似乎漫不经心，静水微澜，让人觉得所讲内容听听便可，大概率不会考到。而后者则抑扬顿挫，手势频频，好像直接都是考题内容，让人做笔记丝毫不敢有懈。我第一次欧美作品测试成绩很臭便是上当的结果。那时老师都很敬业，但凡你有问题去请教，都可以得到非常热心详尽的解释。似乎每一位老师对学生都怀有很浓厚的爱心。有件事让我至今难以忘怀。有一次全校写作比赛，我那一篇两千多字的获奖文章居然让老师亲手用毛笔誊写出来贴上墙。这样的事，恐怕在今日高校里是难以想象的吧？这位老师就是后来做大学生戏剧社项目在省内很有名气的Q老师。有些老师，你并不曾与他有过私交，他却一直在关心你。Z老师便是其中的一位。临近毕业的一天早晨我在校园里遇见他，寒暄之后他问我毕业后的打算。我说我喜欢做专业，不想搞行政，只要是做专业，城市不太远都能接受。他突然问我，留校如何？他接着说，系里的预选名单里有你，但校里恐怕竞争很厉害，你如果有意于此，自己得去关注。他还说了许多我应该去做专业的理由，听得出这是他的希望。说心里话，能够留校做所学专业固然也是我所希望的，但我自揣学历浅薄又无门路就没抱啥信心。后来虽留校没成但我与Z老师从此就有了一点联系。不久，Z老师落实政策要回北京某大学恢复教职，我也确定工作去向了，便去他家送别也算是告辞。得知我是去行政机关而不是去专业单位，心性直爽的Z老师居然有点生气似地，用疑且怨的目光瞪了我好一阵子。那目光我怕是很难忘了。过后好多年，自己总觉得有负师心。在老师那里，他肯定觉得我想做专业的说法是在敷衍他，加之后来的职场我也没有混好，所以，虽有多次去北京的机会，有一次甚至去到了他任教的大学，都不好意思去打扰他。我不知道Z老师现在情况如何？每次想起他，都会涌起一种愧疚与怀念交织的情感。

在我所特别怀念的老师里，还有一位，是初中的班主任L老师。在我眼里，这位据说家庭出身跟我一样也很不好的老师，很有才华，高中毕业就因为学习成绩优秀被留用做了老师。他在学生中极有威望，大家既怕他又敬佩他。那时候因为家庭受到很大的政治冲击，我没心思于学业，也不跟同学交往，一个人独来独往于学校和家。有一日上学路上避不过被L老师喊住，不得不同行了一段路。没想到，这一路他就像对我忍了很久终于发泄一样，不停地说我，他先说我姐在学校表现怎么怎么好，不但读书好体育也好，还是学生会团委书记，是全校公认的好学生，接着他近乎挖苦地说你怎么一点都不像姐姐。还说你一下课就不见人，要找你谈谈都很难，到底是对学校还是对我有意见？记不清楚我那时是怎么回应L老师的，应该是没什么解释和反驳，因为他所说的也基本属实。但我也确乎不知道怎么改。很快，初中两年就到了，学校确定不让我读高中，母亲急忙带着我去L老师家求情。母亲近乎哭着说：孩子才十三四岁，不让他读书，也就不了业，在社会上还不变坏？L老师似乎不为所动，也没怎么安慰母亲，只是淡淡地说了些是学校定的他也无能为力之类的话。就是这么一位看似冷漠无情的老师，却是我离开学校去广东学艺那些年最想给他写信的人。我也说不清楚这是为什么。也许是我觉得他是头脑清楚的老师，而且他关注到了我，他也懂得我。在那个几乎没人理你的人生低谷处，有人，还是你的老师，真正关注了你，而且还想拉扯一下你，这似乎已经够了。后来好多年，因为工作关系我与L老师任校长的那个中学一直有交集，每有空档我都会与他叙叙旧。有一回他对同事介绍完我以后，特地加了一句：他是我的学生。语调是昂上明快的。我想，这至少说明他还认我这个学生，而且介绍我没让他感到为难。

关于老师的回忆，还有很多很多，所有的回忆都是充满美好和感动的。

我想说，我的老师，我的恩人！你们真的给我很多很多，而我给你们的怕是失望远大于其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