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流围埔曾记否?(20240225)

郭先生

<p class="ql-block">甲辰龙年春节的晴好天气,催开了清流县赖坊镇姚家村漫山的樱花。</p> <p class="ql-block">从福州出发,一路向西,沿高速公路到达清流县后,再走不到50km的宽敞县道,就到了姚家村。全程用时约5小时。</p> <p class="ql-block">眼前是一片花海。</p><p class="ql-block">2000亩地里的3万株樱花绚丽绽放,早早地带来了春的问候。</p> <p class="ql-block">千枝烂漫染似霞,敢辞凛冬迎春光。</p> <p class="ql-block">冬春之交的姚家村,凛冽的寒风让人感到,这就是山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此行的另一个目的地,是50年前我们住过的一个山村一一清流县嵩口乡围埔村。</p> <p class="ql-block">导航显示,从姚家村到围埔村,有近一个小时的车程。</p><p class="ql-block">汽车行驶在沥青铺就的宽敞的县道上,50年前的清流印象在脑海中不断浮现。</p> <p class="ql-block">(图片来自网络)</p> <p class="ql-block">清流,福建西部的一个山区县。境内丘陵广布,峰峦叠嶂。全县平均海拔350米,海拔千米以上山峰有21座。</p> <p class="ql-block">(图片来自网络)</p> <p class="ql-block">在国道和高速公路通达之前,清流被困在大山之中。历史上,客家的先祖南宋末年从中原避乱,来到这里。唐朝魏征的后人在这里繁衍生息。上世纪30年代,土地革命时期,这里曾经是苏区和红军的活动地区。</p><p class="ql-block">一直到1970年,我们所认识的清流,依然是″路隘,林深,苔滑"。</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们与清流结缘于1970年。</p><p class="ql-block">那是个″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p><p class="ql-block">那时,我们家从福州搬到清流县嵩口乡围埔村,住了下来。</p><p class="ql-block">我们家第三代的老大HF,就出生在清流。</p><p class="ql-block">对父母而言,清流是他们人生道路上的一个沟坎。</p> <p class="ql-block">(图片来自网络)</p> <p class="ql-block">围埔村的马蹄形地貌很像清流县城,是一个小盆地。</p><p class="ql-block">九龙溪行至此,河面变得开阔,水流放缓。溪水在这里绕了一个U形大弯之后,继续往南流向永安。</p><p class="ql-block">20 世纪 50 代初,这里建了劳改农场,关押20年以上刑期的犯人。文革期间,这里也是福建省生产建设兵团2师8团三营十连驻地。</p><p class="ql-block">我们家就下放在十连驻地,与重犯为伴。</p><p class="ql-block">大约是73年,围埔劳改农场迁至林畲监狱,我们家也随之搬到林畲。</p><p class="ql-block">这以后,县里在围埔成立了知青点。知青回城后,由于常年无人管理,现已荒芜。</p> <p class="ql-block">(图片来自网络)</p> <p class="ql-block">那是1970年,文革期间。</p><p class="ql-block">父亲在参加建阳麻沙的一个学习班之后,被决定下放到清流县。</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LQ回忆说: 在宣布下放之前,学习班的老干部们集中学习了一段时间的木工基本技能。回福州后,大部份人都买了一整套的木工工具。 </p><p class="ql-block">这些没能参加″三结合"(文革中被打倒的老干部后来又被启用的叫做参加"三结合")而被决定下放的老干部们做了在山区终了一生的准备。</p><p class="ql-block">在战争年代出生入死,建国后在各级领导岗位兢兢业业的父辈们,不知他们的内心是如何感受的。但是,显然他们做好了准备。</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50年前买的全套木工工具,今天只剩这把斧子和手刨还留着。</p> <p class="ql-block">为了照顾父亲,母亲辞去了医院的工作,跟随父亲一同下放。户口迁去围埔的还有两个未成年的弟弟。那时,1969年开始的复课,我已读了一年多的中学,即将毕业(当时的中学学制只有两年)。父亲让我留在福州,准备读完中学,再去清流。</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1970年从福州到围埔,是一段艰难的路程。</p><p class="ql-block">全家的家当,在福州打包上了火车。记得是黄昏时分,在三明荆西下了火车。在荆西火车站站台上一直等到第二天凌晨,再换乘卡车。卡车经过明溪,到达清流县城后,又上了一条小船。顺溪而下,在围埔的老渡口登岸。</p><p class="ql-block">那时,围埔是不通公路的,公路才刚修到嵩口乡的大路口,大路口离围埔还有十里地。</p><p class="ql-block">记得从围埔村渡口上岸后,在进村的小路右侧有个榨油坊,油坊里面一根直径近1米的老树干被掏空了中心作为榨油机的主体。村子北边有一座廊桥。</p><p class="ql-block">村子有个奇怪的在家门口泡澡的习俗让人印象深刻。人们在临着小巷的家门口边放着的近一人高的木桶里泡澡。</p><p class="ql-block">印象中的围埔村是原始的。</p> <p class="ql-block">围埔(历史上又称玮埔村,旧志上也写作玮埠村)是一个古老的客家村落。</p><p class="ql-block">数百年前,唐代名臣魏征的后人开始在此繁衍生息。</p><p class="ql-block">围埔村现有 300 余户人家,全村 80% 人姓魏。</p><p class="ql-block">上世纪70 年代中,安砂电站建水库,由于古村地势低,故整体搬迁至现址,古村变新村。</p> <p class="ql-block">20 世纪 50 代初,这里被改建为劳改农场。73(?)年农场迁至林畲监狱后,县里在此成立了知青点。知青回城后,由于常年无人管理,现已荒芜。</p><p class="ql-block">这座建于50年代的原清流新垦农场(清流劳改支队)围埔分场的办公楼,在文革中移交给了建设兵团,是二师八团三营的营部所在。</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从福州下放到几乎是与世隔绝的小山村,从省领导决策中枢的省委政策研究室的部门负责人跌落为改造对象,对1936年就投身革命的父亲而言,那是他人生道路上的一道深深的沟坎。好在妈妈始终跟随着他,照顾他的身体,生活。我们做子女的自立自强的努力奋斗,也给了他极大的安慰。</p><p class="ql-block">但是,在那个"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唯成份论"主宰的年代,父亲的落难,使得家庭不但不能荫护我们,反倒深刻地影响了我们子女的成长。</p><p class="ql-block">每每看到我们因为父母亲的状况而深感压抑的时候,父亲总是微笑地说:″不要背包袱,不要背上家庭的包袱。你们的将来靠自己。要努力学习,要上进。"</p><p class="ql-block">我们当然知道,那时候的父亲是非常苦闷的。</p><p class="ql-block">当年爸爸已年界50,妈妈44。当时,在围埔的其他几位省委下放干部是无需干农活的,而兵团的军队干部认为下放干部就是来劳动改造的,要求爸妈和兵团战士一同下地干活。爸妈从未干过农活,也要挑大粪下地,干农活,肩膀都磨起了水泡。后来因缺乏医务人员,妈妈被调到医务室为兵团战士看病,减轻了体力负担,但时常工作到晚上10点才回家。爸爸则一直干农活,直到回省委党校学习班。</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兵团的年轻的战士们非常尊重父母亲。苦活重活不让父亲干。妈妈在三营十连的卫生室工作,年轻的战士们都非常尊重她。这些曾经年青的兵团战友们几十年后还多次到福州家中来看望父母。</p><p class="ql-block">(图片来自网络,图中蓝色的彩钢屋顶是兵团离开后加盖的。)</p> <p class="ql-block">1964年,父亲与福建省委社教办的同事们在乌山大院合影。</p><p class="ql-block">那年,父亲43岁。轰轰烈烈的社会主义教育运动正在全省展开。在省委机关具体承办全省社教运动的父亲怎么也想不到,几年后,自己将变成改造的对象。</p> <p class="ql-block">当导航显示巳经到达围浦村时,眼前车来车往的宽敞街道,路边新建的混凝土建筑让我们完全找不着北了。</p><p class="ql-block">非常幸运的是,我们在停车问路时,恰巧碰到了原围埔村的村主任魏先生。</p><p class="ql-block">"老村早就不在了!"魏先生告诉我们。</p><p class="ql-block">上世纪70 年代中,安砂电站建水库,由于古村地势低,故整体搬迁至现址,古村变成了新村。</p> <p class="ql-block">热心的魏主任带着我们从穿村而过的马路中段向南驶出,沿着一条大约7、8米宽的土路走约200-300米,魏主任指着脚下的地说,这就是原先建设兵团所在的地方。</p> <p class="ql-block">″这是场部大门口铺的石条。"</p> <p class="ql-block">整个三营十连的营房埸舍已经不见踪影。</p><p class="ql-block">但是农场边上的这条河流依旧,靠近对岸河中的那块大石头依然静静地卧在水中。</p><p class="ql-block">村民们游泳时会在那里歇脚。我们也曾坐在那块石头上钓鱼。</p> <p class="ql-block">记得在围埔时住的房子是在这个位置。</p><p class="ql-block">平房已经损毁。</p> <p class="ql-block">只剩下这堵围墙。</p> <p class="ql-block">身后的栏杆当时是围墙。。</p> <p class="ql-block">出围墙边的小门,可以下到河边去洗碗洗菜挑水</p> <p class="ql-block">″DD有一次从这里下到河边洗碗。锅中的碗一个个拿出之后,铝锅顺着河水飘走了。</p><p class="ql-block">那年,我16岁,弟弟14岁,在清流城关寄宿读书。初离家庭很想家,每周六下午,沿着河畔走40里山路回围埔家,周日下午再走40里山路回学校。</p><p class="ql-block">到县城的40里山路非常窄,夏天有的地方基本被茅草盖住,大家经常要一个人走,确实挺害怕的。印象非常深的是,有次一位同学回到学校大哭一场,原因是路上电线杆旁立了个辅杆,天黑时看似一个人躲在那里,吓得他半天不敢过去,等了许久,最后不得已发疯似的跑过去,一路哭着到了学校,这还是个男生,可见路途的不易。那时也没钱用手电筒,又没路灯,如果晚了天再黑也得走过去。″</p><p class="ql-block">″还有一件事,学校每段时间要求学生给食堂交食油,爸妈省吃俭用,让我们带上。一次DD不小心撞破了提在手上的玻璃瓶(那时就没有塑料瓶),油都流光了,想到爸妈的辛苦,真是伤心,不知如何向他们开口,虽然他们对这种事从来不埋怨。</p><p class="ql-block">那真是一段难忘的记忆。"</p><p class="ql-block">LQ对这条原始而清澈的河以及河畔的40里羊肠小道的印象很深。</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由于我留在福州上中学,围埔只去过三次:第一次是跟随搬家。</p><p class="ql-block">后两次是春节期间。从福州一路辗转到了清流城关后,发小XQ带着我从县城走到围埔。那时,走在九龙溪畔40里的陌生茅草小路上,不时可以听到野兽的吼叫,让人心生恐惧。</p> <p class="ql-block">″那时,从这里去河边很近。但是犯人出这个小门要出门条的。"</p><p class="ql-block">魏主任很熟悉劳改农场的规定。</p> <p class="ql-block">越过眼前这一堆土墙的残垣断壁,树林后面的远处,就是新围埔村。</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1973年底,围埔农场搬迁到了清流县林畲乡2师8团的所在地林畲监狱。劳改犯也随之合并到林畲监狱。</p><p class="ql-block">我们家也跟随着劳改农场的合并,搬迁至林畲,在那里短住了一段时间。</p><p class="ql-block">我们家离开林畲的经过颇有戏剧性。</p><p class="ql-block">那年,开始了″解放干部"。文革中被打倒的各级领导干部″走资派",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后,陆续分批重新安排工作。爸爸的一位长江支队南下战友YYC,在参加省里举办的学习班时,看到学习班名单中有父亲的名字却没看到人。想方设法打电话联系上了父亲。父亲这才从清流林畲赶到福州参加省里的″解放干部学习班"。</p> <p class="ql-block">下放到清流围埔、林畲,于父亲来说,几乎是与世隔绝,连省委组织部的通知都不能正常到达。没有YYC老战友的关心,父亲的后半生不知会怎样?</p> <p class="ql-block">年青一辈的人,可能难以理解当年我们怎么会从福州来到与世隔绝的这里,也很难体会到现在我们重返这里的心情。</p> <p class="ql-block">魏主任带着我们来到村北头的这个旱廊桥。</p> <p class="ql-block">这是清流县级文物。</p> <p class="ql-block">廊桥建于明代,民国时期又做了修缮。</p> <p class="ql-block">文革又给它留下了痕迹。</p><p class="ql-block">廊桥遮雨板上依稀可以辨认出两个凡是的红漆字迹:</p> <p class="ql-block">″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要拥护,凡是敌人拥护的我们就要反对。"</p> <p class="ql-block">″兵团在这里还有一块地。下地的时候要经过这座廊桥。所以,这里也是人们休息歇坐的地方。"魏主任向我们介绍这座廊桥的作用。</p> <p class="ql-block">廊桥中存放着一些古老的农具,像是一个小型的农具博物馆。</p> <p class="ql-block">记得从围埔村渡口上岸后,在进村的小路右侧有个榨油坊,油坊里面一根直径近1米的老树干被掏空了中心作为榨油机的主体。</p> <p class="ql-block">(图片来自网络)</p> <p class="ql-block">油坊已经不在,摆放在廊桥里的这一块碾压茶油籽的石碾子,还能唤起人们对当年悠悠岁月的记忆。</p> <p class="ql-block">半个世纪后的我们也已步入老年。</p> <p class="ql-block">但是,50年前的记忆已经留在脑中,永不磨灭。</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山川依旧,物是人非。</p> <p class="ql-block">50年前,当我们碾转两天走进这封闭在大山中的小山村时,感受的是山重水复疑无路。</p><p class="ql-block">50年后的今天,当我们在樱花漫山怒放的季节再访故地时,再次感受到1978年开始的那场变革的伟大。</p><p class="ql-block">从以阶级斗争为纲转变到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四十多年,中国发生了翻天复地的变化。</p><p class="ql-block">封闭而原始的山村变成了新农村: 道路通畅,低矮的土木房子换成了混凝土结构的楼房。家家户户用上了自来水。田地里拖拉机代替了耕牛…。</p><p class="ql-block">禁锢早已被冲破。</p> <p class="ql-block">围埔的经历告诉我们: 只要乐观地活下去,生活终将是美好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