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辰塔下

李泽（李云飞）

　　甲辰塔，又称甲辰巷砖塔，位于相门内干将路甲辰巷市桥头。离我们办公楼的直线距离不到50米，站在办公室的窗口，就能看到砖塔的塔尖。

据《吴门表隐》记载，苏州城中曾有七座小型砖塔，多为宋代所建。其中两座早毁，两座毁于清乾隆间，白塔于1928年拓宽临顿路时拆除，濂溪坊的一座也于50年代加阔路面时拆去，仅存的这一座，《吴门表隐》谓为“城中七塔”之第二。甲辰巷砖塔。1982年被列为苏州市文物保护单位。2013年升格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二十多年前，我送小孩读书，几乎天天骑自行车从塔下经过。那时候，几百年的风吹雨打，砖塔历经沧桑，塔身破损严重，很少有人关注。

　　砖塔后面的巷子深处，有一个不大的院子，临街是两间厢房，厢房后面有一个五六十平米的天井，过天井是三间正屋。这是一所私宅，私宅的主人大概六十出头，大家都叫他“老叔”。

老叔单身一人，终身未娶。老叔很绅士，每次出门都穿戴得整整齐齐，手提一只非常精致的鸟笼，笼子里养着一只我们叫不出名字的鸟：一身丰泽的羽毛油光水亮，一双乌黑的眼珠顾盼生姿。懂行的人说，这只鸟笼和鸟不是寻常人家能有的。

在清朝，老叔的祖上很显赫，据说是大官。但到了他这一代，家道中落，留给老叔的只有三样东西，一所旧宅子、一只鸟笼和一个老厨师教的蒸米糕手艺。

老叔没有工作，也没有收入，就在两间厢房里做米糕。老叔的米糕很讲究，分三层，一层黑米粉，一层梗米粉，一层糯米粉，中间还加一点桂花和果仁，非常好看也非常好吃。说是宫廷传出的配方，每天只蒸一笼，早上开始做，到中午就卖完，不管生意好坏，从不多做，也不到大街上叫卖，知道的人很少，赚一点钱度日。下午，老叔在天井的石桌上泡上一壶茶，旁边摆一张躺椅，鸟笼挂在躺椅上面的树枝上，一边逗鸟一边哼几句京剧，倒也悠闲。

小孩读初中后，我就很少从甲辰巷穿过。有一年的春天，又想起老叔的米糕，骑车到老叔家门口，大门紧闭，一打听，老叔在一年前的夜里悄悄地走了，没几天，那只鸟也不吃不喝跟着走了，大家唏嘘不已。邻里乡亲把鸟笼卖了，帮老叔办理了后事。

　　甲辰龙年六十年一遇，今年，甲辰塔变成了网红打卡的热地。再骑甲辰巷，砖塔依旧，但多少人和事已在塔影中湮灭。

浅浅寻常巷陌，

孤独屹立千年。

阅尽人间烟火，

想向何人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