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过的肩膀—两个参战老兵的生死之约（五）

莱垛

五、一诺千金军校学习的生活结束了。该回家看看父母，看看世淼兄弟的爹和娘了。“放你十天假，买点好东西，回家好好看看父母大人。自己也老大不小了，相个亲带个老婆回来。”连长把俞建和叫到连部。“是，争取完成任务。”俞建和笑嘻嘻地。“严肃点，别嬉皮笑脸的。什么叫争取完成任务？要保证完成任务，不完成不要回来了，这是命令！”连长把手一挥，催俞建和赶快走……“阿和回来了，我们阿和回来啦！”俞建和回家探亲的消息，很快在村里传开了。隔壁邻舍纷纷涌向俞建和家，争着想一睹这位在对越自卫反击战中荣立二等战功的英雄风采。大家都已经知道，对越自卫反击战中三位余姚参战人员，一位壮烈牺牲，一位光荣负伤，而俞建和在战场上英勇顽强，不怕牺牲、表现突出荣获了二等功。当年，俞建和战场上立了二等功的消息传来，整个村庄都沸腾了。大家敲锣打鼓把大红喜报送到俞建和家里，村里又是开庆功会又是放电影，俞建和的爹和娘也戴着大红花被双双请上了主席台，公社武装部领导亲自主持了会议，县里还专门派人前来参加并讲话，整个场面搞得轰轰烈烈热热闹闹。“阿和啊，那年可真是出足了风头。你不但为俞家长了脸，也为我们全村长了脸。”俞建和刚进家门，就看见村治保主任兼民兵连长还是像当年那样，领着一大批村干部早早地等候在那里。“人家阿和现在是四个口袋的军官，是扛枪打仗的战斗英雄，你们以后别这样阿和阿和的叫了。”邻舍们七嘴八舌地。然而，俞建和似乎并没有被乡亲们的热情感染，脑子里出现的却是另外一个画面：部队刚刚发起冲锋，就遭到了越军的阻击，许多战士纷纷中弹倒下。徐世淼带着四班几个战士躲过敌人的扫射，冲到前面的一个土丘后背隐蔽着，想趁着敌人的一个间隙继续往前冲。哪知，他们刚刚起身就遭到了敌人机枪的一阵扫射，有几发子弹不偏不倚正中徐世淼左胸，只见他捂着胸部应声倒地……送走邻舍们后，俞建和急急忙忙地对爹说，他想去城北光明看看阿淼的父母。父亲明白儿子此时的心情，就吩咐他快去。双河横河埭离城北光明大队不远，骑着自行车没一会功夫就到了。早听说阿淼的战友要来，阿淼的父母一大清早起来，又是杀鸡又是杀鸭的，准备了满满一桌菜，还叫来了许多亲朋好友。“大伯大婶，你们好！”俞建和握着阿淼父亲的手。“好，好！”俞建和发现，阿淼母亲在一旁呆呆地看着他，一声也没吭，不时地转过身去抹着眼泪。“好了，好了。人家阿和特地赶来看望阿拉，侬别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阿淼父亲给阿淼娘递过一条毛巾，说着说着，自己眼泪也哗哗地流了出来。“阿淼，阿拉阿淼啊……”阿淼娘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瞬时间，随着阿淼娘的哭声，整个屋被悲怆的气氛笼罩了。自阿淼出事以来，俩老的心情一直没有好过。尤其，阿淼娘经常躲在人背后偷偷地哭，一双眼睛哭得红红肿肿的，已经迷迷糊糊的看不清人了。邻舍们都知道，阿淼从小乖巧听话，阿淼娘特别喜欢这个儿子。阿淼的出事，像割掉了她身上的一块肉，对她打击非常大。邻居们看着她这个样子，都心痛地劝她别哭了，人死不能复生，再哭下去眼睛快要哭瞎了。“大伯，大婶，你们别太难过了。阿淼在战场上表现很好，很勇敢，他是为国家牺牲的，是光荣的。”俞建和给两位老人讲述了当时战场上的一些情况。“阿淼虽然走了，我们会永远记得他，你们少了一个儿子，以后我就是你们的儿子。我与阿淼生前有过约定，战场上不管谁牺牲了，只要我们当中有人活着回去，都会把对方的父母当成自己的父母，都会把他们照顾好。大婶大伯啊，你们今后有什么事情尽管对我说，我一定像对待自己父母一样对待你们。”俞建和一番话，说得俩老的眼泪又哗哗地流了出来。徐世淼的父亲对着一位年轻姑娘说：“这是阿淼的同学，这些年来一直问长问短地照顾着我们，我晓得她是阿淼最要好的同学，可惜我们阿淼没有这个福份。”阿淼父亲一边说，一边用手抹着眼泪。那姑娘也在一旁，眼泪汪汪地听着他俩的对话。“阿淼曾经对我说起过你们的事，他很爱你。虽然，你俩今世无缘结成连理，但有你这份心，他的在天之灵一定会感到幸慰。”俞建和显然被姑娘的真诚感动了……“阿和啊，阿淼家里情况怎么样，他父母还好吗？”俞建和刚回到家里，父亲就过来问徐世淼家里的情况。“家里条件倒还好，只是俩老的心情不是很好，尤其大婶经常背后偷偷地流眼泪，听说一双眼睛已经哭得迷迷糊糊看不清人了。”俞建和一边说，一边叹着气。“当年，你们的消息传过来，我们这里又是开庆功会，又是放电影的搞得热热闹闹，而他们那边却冷冷清清，哭声一片。两个村庄才隔了这么一点点路，一头办喜事，一头办丧事，这一红一白看着实在叫人揪心。幸亏上级对他们很重视，阿淼他娘后来当上了县里的人大代表，出席了县人代会，阿淼的小阿妹也替阿哥当兵去了。但是，阿淼的事对他们打击实在太大了，毕竟自己的亲生儿子没了。”父亲对俞建和说着当时的情形。晚上，俞建和躺在床上，久久没能入睡，想了很多很多……“阿和在吗？”第二天天刚刚亮，俞建和听到阿淼的姐夫在外面叫他，连忙迎了出去。“阿和啊，昨天你走后，我们收到了阿淼小阿妹的一封来信，说她过几天也要回来探亲。老丈人让我告诉你，到时候请你也过去说说话，都是当兵的嘛。”阿淼的姐夫说。“好哇。小阿妹也来探亲啊，到时候我一定过来。”俞建和只是听说徐世淼牺牲后，他父亲又把19岁的小女儿送到了部队。没想到小女儿过几天也要回来探亲，真是比约好还要巧。母亲得知消息后，马上到街上买来了一大袋糕饼茶食和水果，要阿和出门的时候带上。徐世淼的小阿妹叫徐明英，当年阿淼牺牲时，她高中刚毕业。父亲对她说，你阿哥为国家牺牲的，你别的地方也不用去了，我们都是国家的人，就替阿哥当兵去吧。根据国家政策和本人的意愿，他们的要求很快被批了下来。于是，徐明英穿上绿军装，匆匆登上了南下的列车，到广西军区当了一名通讯兵。都是当兵的人，碰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题，俞建和与徐明英很快见了面。他们从部队的日常生活、军事训练到过年过节的文化活动，聊了个没完没了。“唉，要是阿哥还在该有多好啊。”聊着聊着，徐明英想起了阿哥世淼。“阿淼是好样的。他是我的好战友，我的好兄弟，如今他不在了，我就是你的阿哥，你就是我的好阿妹，以后我们要多多联系。”俞建和看着徐明英：红色的帽徽绿色的军装，大大的眼睛白白的脸，英姿飒爽，落落大方。徐明英的眼睛也不时地瞟向俞建和：浓眉大眼，高大帅气，举手投足一股子浓浓的军人味。“阿淼的事情对你爹娘打击很大，上次我来，俩老一直眼泪汪汪的，对我的震撼很大。这几天，我心里一直在想，为俩老做些什么，怎样才能使他们早点从痛苦中走出来。”俞建和一番话，说得徐明英的眼睛也直发红。“怎么样？”俞建和刚进家门，母亲就追着问儿子。“什么怎么样？”俞建和明白母亲的意思，但装着糊涂反问母亲。“他阿妹长得好看吗？”母亲接着又是一句。“有啥好看不好看的，人嘛，总是人那样。不过她很大方，也很讲得来。”俞建和故意不想正面回答母亲，还没说完就想走了。“别走呀。我对你说，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自己的事情也该抓紧了。这几天来提亲的人不少，你总嫌这嫌那的。如果这个姑娘不错话，你也可以考虑考虑嘛。”母亲心里着急，一个劲地催儿子多长个心眼。“人家回家探亲是来看望父母来的，又不是来相亲的。”这几天，俞建和脑子里，反复出现的是阿淼父母两双无奈和无助的眼神。心里想着，能为两位老人做点什么，让他们尽快从痛苦中走出来，但一时三刻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来。经母亲这么一说，俞建和忽然觉得眼睛一亮。假如能按母亲想象的那样，岂不是一举多得的好事？俞建和把徐明英的形象从头到脚，在脑子里又过了一遍。一个星期的探亲假，很快就要过去，徐明英整理行装要准备归队了。“明英啊，我们一起走吧。”俞建和对徐明英说。“你不是假期时间还没到，还可以休息几天吗？”徐明英听俞建和说，这次领导多给了几天假，让他在家里好好陪陪父母。“我们一起走吧，陪陪你。”自从听了母亲的一番话后，俞建和真的像多长了一个心眼，三日两头往世淼家里跑了。几天下来，对徐明英有了进一步了解，心地善良感情细腻，尤其对父母十分孝顺，正是自己心目中的另一半。而徐明英在与俞建和接触中，也感觉到哥哥的这位战友，一身正气，重情重义，凡事勇于担当，是一位可以信赖的男子汉。“时间还有，要不我们杭州下来到西湖转转？”俞建和内心早有准备了。“那太好了，早听说杭州的西湖很漂亮，正想找机会去看看呢。”徐明英顺水推舟答应了俞建和。秋色下的西子湖，碧波荡漾，丹桂飘香，美轮美奂……“这座桥叫断桥，听说过白娘子与许仙的故事吗？”俞建和带着徐明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行：“一天，蛇妖白素贞与小青在西湖边玩得正尽心，老天爷突然发起脾气来，霎时间下起了倾盆大雨。白素贞和小青被淋得无处藏身正发着愁，突然只觉得头顶多了一把伞，转身一看，一位温文尔雅、白净秀气的年轻书生撑着伞正在为她们遮雨。白素贞和这小书生四目相交，都不约而同红了脸，相互产生了爱慕之情。小青看在眼里，忙说：多谢！请问客官尊姓大名。那小书生说：我叫许仙，就住在这断桥边。白素贞和小青也赶忙作了自我介绍。从此后，他们三人常常见面，白素贞和许仙的感情越来越好，过了不久，他们就结为夫妻，并开了一爿“保和堂”药店，日子过得有滋有味……”“你怎么知道那么多，哪听来的故事？”徐明英好奇地问俞建和。俞建和呵呵一笑，没有正面回答。其实，俞建和昨天才向邻居借来了一本《白蛇传》连环画。“明英啊，不知道这几天来你对我的印象怎么样。如果愿意的话，我们交个朋友如何？”俞建和直截了当问徐明英。徐明英脸一红，偷偷地瞟了俞建和一眼，没有正面回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