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了人间——美好的上张家山搬走了

new 毛伢

梦里不知身是客

记忆中老家的百山、上张家山是这样的，那是40多年前我熟悉的柴山和家族、亲戚的居住地，听说现在已经被一茬又一茬的商业开发，住户差不多都搬迁走了，只剩下三家没有搬迁，其中有两家还兴建了楼房。

我多时想上去看看。因为张家山在山顶上，胡家湾在山腰中，上去张家山就需要一直爬山，虽说现在修了一条公路，因为维护得不好，水洗、塌方把路弄得很难走，所以爬到上张家山去还是要下一定决心的。



四年前回老家过年，正月初一被堂兄、堂弟妹们盛情邀请爬大凹岗（老家话叫代凹岗），消化消化吃多的，锻炼锻炼身体，再就是我们开玩笑说“大年初一望高，一年都高高”哈。

到达大凹岗上时，我们都走得累了乏了，歇息的时候就谈论起了上张家山的一些情况，因为集体行动，又是大年初一怕麻烦人家，所以放弃了到上张家山去看看的想法，其实我心里还挺遗憾的。



张家山是上张家山和下张家山的统称，上张家是王姓和刘姓的聚居地，下张家山多为聂姓和刘姓，估计因为山形走向的原因，张家山、猴家山和南冲属于山上、山中、山下一条龙的大山谷，所以它们当时归属于一个村，叫南冲村，不跟着距离我们更近一些的石井村。

小时候不懂事，听大人说上张家归属南冲的问题，还奇怪上张家山和胡家湾都是王姓为主，为什么上张家山不跟我们胡家湾走（归石井村管辖），非要跟着人家南冲跑呢？不过到现在也没搞清楚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就我自己瞎猜，曾经问过别人，人家也不明就里哈。实际上行政区划非常影响一个地方的生存和发展的，历史和现实都有大量的案例，不多说。

（补注：一位在安徽省太湖县农业部门退休的学兄看过此文后，给我提供了一个确定的信息，他曾经查过相关资料，果然太湖山区的行政区划是根据山岗、河流走向来划分的，证实了我的猜测。）



我长大一点，我们家烧火做饭的柴都是我去搞。因为村里人口多，又因为封山育林，胡家湾山上能砍的柴都被砍光了，我们就去上张家山和百山砍柴。因为路程远，一天一担柴，都是白栗茬之类的火焰高、烧得时间长的灌木，我们叫它好柴。

百山是一系列高低不等的山脉的合称，没有人烟。只有靠上张家山一侧有一户余姓人家，而张家山当时的户头也不是很多，只有传兆伯、传普叔、传求叔兄弟三家，家友哥、刘和哥、明海哥兄弟三家，传荣伯家，文香姑父家（上门女婿），家海哥家，以及我小婶的娘家——刘姓兄弟三家。

那时，他们人口不多，山却多得不得了，大片大片的原始森林一样，山都是青山，水都是绿水，树木成林遮天日，飞鸟走兽满山钻，烧柴当然不缺，根本用不着“封山育林”，也基本上没有什么大火烧山的事件发生。



到百山砍柴好累，挑几十斤活柴走十几里山路，上岭下坡的更累，中午没东西吃，又渴又饿的，挪不动步，有时候一路抱怨一路哭。硬撑到上张家山休息一下，到路边人家喝碗茶，都是别样的幸福。

那时的上张家山是一个山谷，有一口比较大、比较深的水塘，塘岸是必经之路，我又特别怕绿荫荫的深水，路过时总是胆战心惊。塘岸边是传兆伯和传求叔家，往上面走一点点是家友哥和刘和哥家，喝茶总是在这些人家。那时候大家都忙，各家都有各家的事情，但只要有人在家，都会招呼我们喝茶的。



后来我上高中，常常走上张家山——下张家山——南冲——清平到牛镇。因为在上张家山有一位族姐，她比我高一个年级，我们从初中同学到高中，她一直是我的保护伞、引路人、追赶的目标和知己朋友。

我们两家都困难，缺吃少穿的，但我们的成绩都好，我们俩也很要好（到现在都相互关心，没有红过脸）。我去她家邀她上学，经常遇见她的小妹妹“发饭点”，就是一到吃饭时间就哭，一哭就被她妈妈打，她妈妈把细细的竹鞭插在门楣上，随时准备吓唬她和抽打她。其实小妹妹也不是犯什么毛病，就是因为没有好的东西吃，没油没盐的菜饭难以下咽，小家伙闹闹脾气、耍耍赖、求大人关注罢了。我们大孩子，懂得生活的艰苦，能填饱肚子就行。



十几年前，在政府的动员下，上张家山的人家陆陆续续搬迁到了青平居住，在青平村址附近沿公路边集中建房，有库区（花亭湖水淹区域）政策性补帖，每人一万五千元。年轻一代是欢喜的。

当时在青平建一套能一家人居住的两层到三层的楼房需要十万元到二十万元不等，有两家特别困难的拿不出钱来，没办法就没有搬迁，有一家要在当地搞牛羊养殖的理所当然留守了下来。



去年腊月三十日，我和我的龙凤胎侄儿又爬大凹岗（老家话叫代凹岗），我决定去久违的上张家山，就算见不到张家山的人，也要看看那曾经非常熟悉又给我很大帮助（柴火兹事体大）的上张家山和百山。

与四年前相比，另一条到上张家的土路变成了水泥公路，直接通往下张家山、南冲和青平，不走我们胡家湾这边了，一阵失落感遍及全身，我是十分盼望上张家山能有水泥路与胡家湾、石井河链接的呀！沿着公路走，心里很激动，希望上张家山不像人家描述的那个样子，希望出现奇迹……几分钟后，水泥公路尽头的两幢楼房，就是我牵挂着的上张家山。



见到了族婶婶和族妹（传求叔叔家的）、族弟（传普叔叔家的）、族侄儿（民海哥哥家的）。弟弟和妹妹们都比我小很多，自然没有见过我，但观察我的样貌、听我说一口地道的家乡话儿，他们很快就猜到了我是谁，而我却不知道他们是谁。然而我当时也没有尴尬，反倒有那种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因为我们是同宗同族人，是家人。

弟弟妹妹端凳子给我们坐，倒茶给我们喝，后一点点回家来的族侄儿陪着我，我们很自然地拉起了家常。我那个年代熟悉的人绝大多数都去世了，剩下一位传普叔叔（我们去年家族搞活动一起到过祈门和黄山老街），一位梅莲婶婶（传求叔叔的妻子），一位民海哥哥（当天没有见到，不知他的去向）。



其实，上张家山这山旮旯里还是有内涵的，这里出过私熟老师——文化人传兆伯，出过被时代打击的“投机倒把分子”——生意人传道伯，出过曾任刘畈中学和刘畈茶厂会计——“吃公家粮”的家友哥，还出过安徽省太湖县第一任女县长（副）——我的族姐加同学，她现在应该是正处级。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是自然规律和社会规律，山上的条件不好是显而易见的。城镇化是潮流，追求理想、富裕和美好生活是人性，也是社会进步和人类不同命运的源泉。时代面前，个体永远都是不起眼的微尘，城市乡村永远都在动态变化当中。



不一会儿，两辆小轿车开了过来，转个弯又往岔路上面开去，接着听到一阵炮竹声，我知道他们是上山来上祖坟了。上完坟，车子没有停留，就往他们开过来的原路使去。

我向前后左右的山上望了望，我已经不认得我曾经那么熟悉的上张家山、百山了，除了房屋周边有些树木，满眼都是被砍掉树木、烧掉茅草的光秃秃的山，没有见到商业开发的成果——他们承诺的果树林、经济林等等，只远远望到民海哥哥父子自养的以及与人合作放养的一些牛羊。我流泪了，我不敢看，也不敢想，更不愿意拍照片了，我要让自己记住我心里的那个美好的上张家山和百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