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文/廖家胜</p> <p class="ql-block"> 睡梦中，我看到了我那老湾老屋门前的台阶，看到了最上一级台阶上的－排洞孔。那是水滴留下的痕迹。 </p><p class="ql-block"> 我那老湾的老屋是“土改”房，原本是坐南朝北，为便于生活起居，于60年代初改为坐北朝南，还圈了个大院子。从院子进堂屋有三级台阶，台阶均用整块而厚实的石板砌成。每到雨天或下雪化雪时，屋檐滳水不止。那水滴像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珍珠，很有节奏的落在第三级石阶上，发出拍拍的响声，水花四溅，如同一个个小小的喷泉，十分耐看。若干年后，我忽然发现那级石阶上有一排浅浅的洞孔，滴水声也发生了变化，响起的是咚咚声，声音似乎有些沉重；再后来，洞孔深了，水滴发出的是清脆的叮叮声，声音悦耳，让人好生舒畅。</p><p class="ql-block"> 我19岁那年，在“一人当兵全家光荣”的口号声和欢快的锣鼓声中，胸戴大红花，踏着那石板台阶，走出了老屋，告别了老湾。打那之后，我没再看到老屋石阶上的那排洞孔，没再听到那叮叮悦耳的水滴声。</p><p class="ql-block"> 半个世纪了，我父母过世多年，弟弟妹妹早已离开那老湾。老屋几易其主，经过多次翻新改造，那石板台阶已杳无踪迹。然而岁月留痕，故土难忘，我不仅记住了老屋石阶上的痕迹，老湾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一切的一切都在我们的内心深处，赶不走也忘不掉。</p><p class="ql-block"> 故乡是我生命的根，我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 每次到马畈探亲访友或清明祭祖，都情不自尽地绕道回老湾，到处走走，四处看看，寻找儿时的踪迹，虽然时过境迁，而旧时的模样依然在我脑海里，让人心动不已。那一次我从东塘埂到打谷场，而后往西走，穿过一里多地的山岗小径，寻找那一排排柿子树，寻觅童年的快乐与甜蜜。我家的自留地就在这里，曾经的过往历历在目。顺着自留地往下走，是梯式的旱地和稻田，那一排排的柿子树分布在这地埂上，田坎上，有鸡心柿，磨盘柿，还有牛心柿。可是让我大失所望，一路走过，竟然没看到一棵柿子树。这时，以前的－位邻居向我走来，看我四处张望很好奇，便问：“表叔，你找啥呢？”我一时语塞答不上来，于是笑着问表侄：“那么多柿子树，咋都不见了呢？”这问话让他惊讶，好像遇到了把麦苗当韭菜的二傻子，他似笑非笑地回答道：“树都老了，不结柿子，都砍掉了！”在父老乡亲的思维方式中，占支配地位的是实用主义。我有些失落，放慢脚步，边走边看边回忆。忽然，在一个凹坑处我看到了柿子树被砍掉的痕迹，不禁停下来，摸着裸露的树根，触景生情，浮想联翩，眼前闪现一幅明亮的画面：那是一个骄阳似火的中午，我发现这棵树的枝头上有个熟透的柿子，在阳光照射下像一盏红灯笼，透着光亮特别诱人。我很快爬到树上，迫不及待地摘那柿子，刹那间一只马蜂蜇了我，我“哎哟”一声差点从树上摔下去。这以后但凡摘柿子便格外小心，避免与马蜂发生冲突闹出不愉快。</p><p class="ql-block"> 自然界的痕迹是可见的，而镌刻在心中的痕迹虽然看不见也摸不着，却让人刻骨铭心。这就是我的父老乡亲，他们给人留下的是勤劳善良和朴实的痕迹。</p><p class="ql-block"> 我当兵之前湾里老老少少将近110人。他们当中，一些人看我一天天长大自己却一天天变老，一些人同我一起长大又一起变老。他们都是我至亲至爱的人，先后有20多人出现我的文章里，有三爷爷四爷爷，有二大娘五大娘，还有七大爷七大娘；同龄人中有朝么定么骡子和大嘴等等。让我悲痛的是已有近50人离世，他们中有我的长辈，也有和我一起光屁股游泳一起藏猫做游戏的伙伴。我怀念他们，便以这种方式祭奠这些长辈和发小。</p><p class="ql-block"> 在湾邻里，最让我忘不了是姨妈，她是我妈的远房姐姐，生产队吃食堂期间我们两家是邻居。姨爹姨妈一生未育，对我格外疼爱，有点好吃的总是留给我。从60年代中期开始，我妈的身体每况愈下，经常卧病在床，姨妈关心照顾我们更多了，她主动承担了大量针线活，我们一家老小身上的衣，脚下的鞋都留下她密实的针脚；家中来客时都是她来炒菜做饭；我妈病重时姨妈更是忙前忙后。她十多年如一日艰辛付出，无怨无悔，如果足下留痕，她留在我家台阶的痕迹要远比水滴留下的痕迹深。她那浓浓的爱模糊了岁月，清晰了记忆，让我感动到永远。</p><p class="ql-block"> 姨妈有颗菩萨心肠，与人为善，一辈子没吵过嘴打过架，甚至没跟人闹过别扭。她为人处事习惯替他人着想，她家菜地临近公路，家人勤劳侍弄得好，蔬菜长势喜人，一条条顶花带刺的黄瓜水淋淋嫩生生的，好诱人，谁见了都想摘条尝尝，结果别人吃的多自家吃的少。有人劝姨妈打农药，她摇摇头说：“自个少吃几条黄瓜事小，别人误食中毒不得了！”说来也怪，这以后摘黄瓜的人少了，不知是不好意思还是被感动了。村小学在姨妈家附近，学生买文具不方便，她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在她的要求下，家人在学校旁盖间简易房，她每天过来守摊卖文具，一年下来没赚钱，还倒贴100多元。有人说她不会做生意，姨妈淡淡一笑：“只要孩子们有出息，比啥子都好！”</p><p class="ql-block"> 这就是姨妈给世人留下的痕迹。</p><p class="ql-block"> 她活了90多岁，无疾而终。湾里人说，这是善报。是啊，人在做天在看，举头三尺有神明。</p><p class="ql-block"> 我收回思绪，仰望苍穹，似乎看到含笑在天堂的姨妈闪烁着期待的目光。我读懂了那眼神，默默地说：放心吧姨妈，我努力向您看齐，存好心，行好事，做好人！</p><p class="ql-block">‘‘</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