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石

萧垦

<p class="ql-block">一</p><p class="ql-block">早上七点,曾野石准时开车到项目部,将汽车停好,戴上安全帽快步穿过大片空地走向工地。除非特殊情况,这是他在任何项目的工作习惯。每晚休息前,曾野石会想着明天的工作计划,不放过任何细节的梳理一遍。不操心不行啊,项目大,时间紧,先开的已进入安装阶段,后开的还在抢主体,十几家施工队,几百号工人,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他来拿主意定夺。</p><p class="ql-block">还有两年,曾野石就要退休。从二十多岁参加工作,曾野石在化工行业干了将近四十年。从青春年少一晃就干到鬓生白发,时光过的真是快啊!曾野石站在氯乙烯装置工地旁,看见路边随意堆放着一些箍筋、模板、拉杆,立马打电话给土建施工队长孙建国,对着电话严厉地说,老孙啊,在哪里,赶紧来现场。你也好好管管,现场乱成啥了,箍筋、模板到处扔,摆在路边好看吗,都是钱啊,文明施工就这样搞?</p><p class="ql-block">电话那头孙建国恭敬的回复说,曾经理,我马上到,马上派人收拾。</p><p class="ql-block">曾野石继续往前走,绕着聚氯乙烯、乙炔、电石装置转了一大圈才往项目部走。快到项目部办公室时曾野石打电话给经营部经理王浩,让他过来说说工程进度款的事。</p><p class="ql-block">王浩拿着需要审批签字的进度款资料,汇报说,业主方面几个负责人字都签了,监理方就剩刘总监没签。他审核的比较严,说我们许多部位没完成超报了,已经找过他几次了一直没有签。</p><p class="ql-block">工程款拖不起啊,材料费、机械费、工人工资、管理人员工资……哪一项都等钱用。没有钱马上就会出乱子,施工进度怎么保证?曾野石心里想着,戴上眼镜仔细看着审批资料对王浩说,其它事先放放,这两天你就专门盯着他找刘总监签字。</p><p class="ql-block">王浩答应着出去,轻轻带上办公室门。他刚出去,材料部经理徐强就推门进来向曾野石汇报说,钢筋供应商一直催要货款,说再不打款这批钢筋就没法发货。</p><p class="ql-block">曾野石早已预料到会有这种情况,望着徐强说,你打电话给钢筋供应商,语气诚恳些,说半个月内款一定到,让他们该发货发货。</p><p class="ql-block">半个月是不是,是不是有些长。徐强迟疑地问。</p><p class="ql-block">都是老关系了,这点信任度还是有的。曾野石目光坚定地看着徐强接着说,用不用我给厂家打电话?</p><p class="ql-block">徐强连忙说,不用,不用。然后起身,给曾野石的茶杯在饮水机上续了一杯水后走出办公室。</p><p class="ql-block">远远看见徐强从曾野石的办公室出来,贺小玉赶紧拿着一摞签证资料走过来推门进去。贺小玉上班不到两个月,就被曾野石狠狠训了几次,这个死老头,简直就是冷血、军阀!贺小玉心里默念着。她现在害怕向曾野石汇报工作,可又不得不去。如果说人生有许多坎要迈的坎,曾野石就是她前行中那道必须要迈的坎。</p><p class="ql-block">贺小玉大学学土木工程,学习很认真。她知道自己出生农村,父母都是地道的农民,好不容易她供大学毕业,今后的路得靠自己一步步走。可书本知识一拿到工地上,感觉就像不称手的工具一样,怎么也不听使唤。</p><p class="ql-block">贺小玉忐忑地站在曾野石面前。曾野石面无表情地仔细看着签证资料,然后抬头盯着贺小玉说,说过多少次,所有的签证时间、事由、内容都要描叙清楚准确,水印照片完整。甲方不是傻子,人家要核实审计的。</p><p class="ql-block">贺小玉说,水印照片有啊?</p><p class="ql-block">曾野石说,小贺,你看看,你们水印照片咋拍的。你说是基础降水,可部位拍清楚了吗,工人也没有,水也看不见,谁能证明是在降水?</p><p class="ql-block">贺小玉窘迫地感觉脸发烧,手心开始冒汗。</p><p class="ql-block">还有说过多少次,只要图纸不显示,施工实际发生的都要做签证。一直没看见你们做的马凳筋签证啊,马凳筋施工照片拍没拍?曾野石继续盯着贺小玉问。</p><p class="ql-block">贺小玉几乎不敢碰曾野石的目光,她感觉那目光如同刀子,刺得她内心发凉。贺小玉慌乱地吞吐着小声回答,没,没有。</p><p class="ql-block">年轻不怕,没干过不要紧,可不能不长记性。干的好不好,大家都看着呢。签证多重要知道吗,再会干不会算等于白干!曾野石瘦小单薄的身体,说出的话声音却十分洪亮,冷冰冰的语气塞满狭小的活动房。贺小玉感觉自己被曾野石的话语挤压得快要变形不存在了。</p><p class="ql-block">正在贺小玉不知手脚往哪里安放好时,办公室主任王怡冰推门走进来。曾野石对贺小玉说,资料先放这,我再看看,你先过去。</p><p class="ql-block">贺小玉如重释负,逃也似地走了。</p> <p class="ql-block">二</p><p class="ql-block">曾经理,咱们管理人员到底是继续租宾馆还是搬到现场来住?王怡冰望着曾野石问。</p><p class="ql-block">曾野石点起一根玉溪烟,缓缓吸了一口,对王怡冰干脆地说,搬,你尽快安排好每个人的住处。</p><p class="ql-block">王怡冰说,可马经理说,他不搬。</p><p class="ql-block">曾野石没有立马回答,缓缓吸了几口烟说,马经理不搬就不管他,其他人全搬。</p><p class="ql-block">王怡冰答应着,想想又说,有些人私下议论说伙食差,嫌菜单一。</p><p class="ql-block">曾野石问,主要哪些人。</p><p class="ql-block">大多是新来的年轻人。王怡冰说。</p><p class="ql-block">不管他,爱吃吃,不喜欢的自己解决。天天有鱼有肉,有菜有汤,现在的年轻人,不在工作上上心,光考虑享受了!曾野石有些发火,说话声音也提高不少。</p><p class="ql-block">王怡冰起身准备走时,又问曾野石,那搬房子的事我就不通知马经理了。</p><p class="ql-block">曾野石说,可以,他想快活就随他。</p><p class="ql-block">王怡冰走出办公室,屋子里一下安静下来。曾野石缓缓吸着烟,陷入沉思。</p><p class="ql-block">曾野石调来盐化项目前,施工经理马启明是公司总经理陈天骄亲自委派的部下。马启明以前一直管安全,不知是善于揣摩领导意图还是有特殊才能,被陈天骄认可提拔。</p><p class="ql-block">曾野石腰肌劳损经常痛,腿不大好,都是长期奔走野外劳累的结果。陈天骄请他时他就想拒绝。曾野石感觉不光年龄大了,现在社会发展的太快,许多事似乎跟不上节奏。可陈天骄对他无比期望,恳切地说,老曾啊,盐化项目还得你挑大梁,启明齁不住哇。</p><p class="ql-block">陈天骄这话不假。管项目看似风光,其实责任重大,稍有大意,就可能酿成大错!多少化工厂爆炸,死伤多少人,多少人因此被抓。可有些人不管这些,只想拼命挤着往上爬。</p><p class="ql-block">曾野石望着陈天骄,这个比他小十来岁的搭档,几乎是跟着他一步步成长起来的。陈天骄既然希望自己发挥余热,还有什么好推却呢。曾野石只提了一个要求,干可以,可别指望我三天两头向你搞汇报。</p><p class="ql-block">陈天骄知道曾野石的意思,立马说,没问题,你放手干就是了,亲爹娘来汇报你的情况,我也信你。</p><p class="ql-block">曾野石嘿嘿一乐说,别,可别把你爹娘弄来,我可伺候不起。</p><p class="ql-block">他话说完陈天骄也跟着笑了。</p><p class="ql-block">曾野石刚到项目时宣布了一项纪律,全体管理人员星期一必须参加安全早班会,不允许迟到。以前早班会开的松松垮垮不成样子,顶多就是安全部门有人参加。到了星期一早班会,曾野石亲自主持,管理人员都来了,只有马启明没来。安全经理许茂材轻声问曾野石,用不用打电话给马启明。</p><p class="ql-block">曾野石摆摆手说,不来就不来,不管他。</p><p class="ql-block">后面早班会马启明也就从不参加。</p><p class="ql-block">前两天,曾野石刚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和甲方敲定400T履带吊进场的事情,项目部吊车承包老板陈金龙就走进他的办公室问这事。</p><p class="ql-block">曾野石望着陈金龙,不动声色。他心里清楚,这小子消息肯定是马启明透露的,谈事时只有马启明在场。</p><p class="ql-block">陈金龙嬉笑着问,项目部吊车业务本来就少,履带吊能不能推迟进。</p><p class="ql-block">陈金龙心里的那点小九九曾野石一清二楚。他望着陈金龙圆胖的脸正色道,甲方免费提供400T履带吊吊装大件设备,每月能省几十万费用,这么好的事情我干嘛不用,你讲我听?</p><p class="ql-block">陈金龙的目光碰着曾野石犀利的眼神时快速躲闪了一下,不放弃地说,领导,你看我和公司一直合作,投资买吊车,养一大帮司机,平时公司欠着钱我也没较真,生意还是要互相照顾呢。</p><p class="ql-block">曾野石平静地说,话说的对,既然一直合作,生意可不能一个人独占。履带吊已经定了,如果你有意见,可以找领导提。</p><p class="ql-block">陈金龙碰一鼻子灰,没谈出所以然,悻悻地告辞。</p><p class="ql-block">曾野石的心情却不能平静。400T履带吊提前进场,一个月省几十万,这可不是小数目,马启明难道看不出这样的好事?项目部现场放着盖好的活动房不住,上班省时方便,非要在外面租宾馆,一个月要多花多少钱?曾野石的思绪飞得更远,回到当初天化公司濒临倒闭的边缘时。当时,公司债务重重,承接的项目几乎全部亏损,只有他在阿克苏石化承接的项目盈利,成为公司的标杆。那时候,他带着朝气蓬勃的陈天骄日日奋战在工地,度过多少严寒,吃了多少风沙,扛过多少寂寞,受了多少苦累?现在,公司刚刚改制不久,从死亡边缘才喘过气来,许多人就好了伤疤忘了疼。</p><p class="ql-block">眼下,马启明是个麻烦,可问题似乎不仅出在他身上。曾野石深吸一口烟,慢慢吐出,淡蓝色的烟雾在空中慢慢飘散,屋子里充斥着强烈的烟草味。曾野石站起来走到窗前看着外面,许茂材正领着几个工人打扫着项目部大院的卫生。</p><p class="ql-block">曾野石不愿继续多想,将烟蒂摁在烟灰缸里,戴上安全帽再次走向工地。</p> <p class="ql-block">三</p><p class="ql-block">曾野石经过氯乙烯装置时,路边的模板、箍筋已经清理干净。孙建国远远看见他立马快步迎上来尊敬地说,曾经理,你安排后我立马安排人收拾了。</p><p class="ql-block">老孙啊,施工的事不要总指望我们说,你自己要操心。挣钱不容易,得自己盯着。曾野石说话的语气平和了许多。</p><p class="ql-block">老孙连连点头称是,没说几句就诉起苦来,唉,曾经理,活不好干啊,图纸总跟不上,设备基础和基础回填做法也不明确。当初我建议先不回填基础等设备基础图纸出来再干,可马经理拍板直接回填,现在设备基础图纸来了又要全部挖开。</p><p class="ql-block">曾野石听孙建国诉苦,沉默地望着热火朝天的工地,看着热闹无比,如果不深入进去,不踏踏实实的做,两脚陷进去有可能再也拔不出来。施工问题责任归谁,损失如何承担,他现在无法给孙建国明确回答。</p><p class="ql-block">到了聚氯乙烯装置,曾野石快步往楼上走。安装已经如火如荼的进行,几台吊车围着装置忙碌地吊装管道。曾野石爬到楼顶时,看见贺小玉正和安装队长杨立新在说话。看见他走过来,杨立新立马迎上打招呼。贺小玉往旁边闪了闪,显得有些紧张,她看见曾野石本能的就会产生些胆怯。</p><p class="ql-block">杨立新说,曾经理,你看这塔楼钢结构怎么改,钢构横梁和两根管道发生冲突,马经理让改钢结构。可安装钢结构的说他们安装没问题不愿意改,马经理非要我们干,说签证。可要改钢梁就得整条拆除重新安装,代价太大了。</p><p class="ql-block">曾野石一边听着杨立新解说,一边抬头看着塔楼上面的钢结构,围绕着现场转转,然后噔噔噔爬上塔楼仔细观察管道和钢结构之间的位置。下来后他对一直跟着的杨立新和贺小玉说,钢梁就不动了,你安排把管道切断加长焊接,打签证。</p><p class="ql-block">杨立新听着曾经理的决定,刚刚还棘手的事情立马解决,脸上露出敬服地笑容。贺小玉在旁边一直努力认真听着,努力认真的边笑着边思考。</p><p class="ql-block">曾野石从聚氯乙烯装置下来后快步走进乙炔装置,看看没啥事情向电石装置走去。他走到电石装置塔吊旁,看见工人正在往车上装钢筋废料池里的废钢筋。曾野石站在旁边看了看,立马给徐强打电话说,徐强啊,出售钢筋废料你也派人盯着。看看里面还有多少长钢筋,挑出来都还能用。一股脑的当废品卖了,都是钱啊。你赶快落实一下所有施工队伍,钢筋损耗合同有约定的,你们要监督到位啊,不要啥事都遥控指挥。</p><p class="ql-block">电话里徐强一连声的说,是,是,马上安排人过来。</p><p class="ql-block">转一大圈下来,曾野石忽然感觉有些疲惫,腰隐隐作痛,腿也有些酸。一上午不停歇地说话想事情,要是搁年轻,这都不叫事。早起,晚上加班,晚睡,成天就在步行和说话里度过。天南海北,全部在空旷的野外度过,一直如此,几十年就这样过来的,哪里感到过累呢,可现在他似乎感觉有些力不从心,这才半天不到就感觉累了!</p><p class="ql-block">曾野石想回办公室歇歇,可一想起进度款的事情,他又没有回去,快步向甲方办公室走去。那个有些绞筋的刘总监,他要亲自会一会。</p> <p class="ql-block">四</p><p class="ql-block">陈金龙早上从项目部离开时立马给马启明打电话说,马哥,履带吊的事情曾经理说已经定了,咋办?</p><p class="ql-block">马启明电话里说,这个老狐狸,才谈的咋就定了?别急,让你去找就是给他个面子,知道他不会松口,放心,我马上给陈总打电话。</p><p class="ql-block">好好,马哥,你多费心,事情办妥还是按老规矩办。陈金龙讨好地说。</p><p class="ql-block">马启明打着哈哈说,咱们兄弟不客气,回头再说。</p><p class="ql-block">当曾野石从甲方回到办公室时已经中午,陈天骄给他打电话过来,寒暄几句后问,老曾啊,履带吊的事情已经定了吗,</p><p class="ql-block">还有退宾馆是咋回事?</p><p class="ql-block">曾野石说,马经理给你打电话了?</p><p class="ql-block">奥,启明打电话给我说其它事,顺带提了提。陈天骄尽量委婉地解释。</p><p class="ql-block">曾野石忽然有些动情,声音低沉地说,我就快退休了,许多事也越来越不懂,明明省钱的事不做,非要朝浪费的方向走,是不是嫌好日子又过多了吧。</p><p class="ql-block">老曾,不,不是,你有话就明说嘛。电话那头陈天骄口气很急切地说。</p><p class="ql-block">这么明摆的事情,还能说啥,还需要说啥呢?曾野石感到有些痛心,如果换作当年,他已经毫不客气的爆粗口了,现在他的脾气变得还是柔和了许多。曾野石懒得和陈天骄多说,气愤地挂掉电话。他又一次感觉有些累,燃起一根烟默默吸着。此刻,曾野石不再想说话,只想歇歇,利用烟当他的支柱,哪怕只有短暂的停歇,又可以让他像个斗士一样,迎接任何挑战。</p><p class="ql-block">下午上班,曾野石让王怡冰将项目部的账本抱过来,他要好好捋捋项部的账目往来。曾野石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静静地一个人待着,屋里烟雾缭绕,玉溪烟屁股在烟灰缸堆得老高。</p><p class="ql-block">许茂材偶尔推门进来给曾野石添一杯水。也只有许茂材这个跟着他一同战斗的老伙计进来,曾野石才会放下忙碌,递上一支烟和他说会儿心里话。</p><p class="ql-block">老许啊,怎么得了,一个个只图眼前痛快,顾头不顾腚,甲方的预付款那么好用啊,光利息就背了两三百万,这不是败家子嘛。曾野石心情沉重地说着。</p><p class="ql-block">许茂材静静地听着,轻轻叹口气。他跟着曾野石一起风里雨里转战几十年,看见公司的衰落,也看见辉煌。无论何时,他觉得只有跟曾野石在一起干事心里踏实,再苦再累都值得。眼看着自己也快到退休的年龄,对于曾野石的负重许茂材感觉什么也帮不上,只能静静地听着。</p><p class="ql-block">三天后的晚上,曾野石组织项目部全体管理人员开会。马启明最后一个从宾馆开车赶来,坐在曾野石侧边。曾野石放开嗓门说,我曾野石,在其它地方有人说我是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不错,我就是块石头,不仅臭硬,还带着棱角。你们说,咱项目部四十多个管理人员,哪个部门的工作做好了?公司接的项目不少,管理乌七八糟。图纸是我们施工的眼睛,可图纸你们催不来,材料控制不好,钱要不来,签证也做不好,质量更是一塌糊涂。你讲我听,公司要我们这些领导有什么用,要你们这些管理人员有什么用,是我早把头夹到裤裆里。</p><p class="ql-block">会议室里烟雾缭绕,静得连根针掉地上都可听见。贺小玉感觉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许茂材起身将窗户陆续打开了几扇。</p><p class="ql-block">马启明拿出软中华往曾野石桌子面前丢了一根,自己点一支表情阴晴不定地抽着。</p><p class="ql-block">曾野石没有看桌子上的烟,继续亢声道,各位,做事总要用点心尽点责,即使不在一起共事,要有人念你说你好才算本事。各位,不好玩呢,这样下去会出大事的!如果不整顿,不是我走,就是你们走。</p><p class="ql-block">虽然没有点明批评谁,可马启明也知道曾野石是在说他。散会后,马启明阴着脸回到宾馆打电话给陈金龙,让他堵甲方厂门算账要钱。</p><p class="ql-block">陈金龙非常忐忑地问,马哥,这样做可没有后路哇。</p><p class="ql-block">老曾给咱留后路了吗,甭怕,出事我兜着。马启明恨恨地说。</p><p class="ql-block">第二天,陈金龙带着所有吊车司机开着吊车将甲方一期生产厂区的大门堵了。马启明躲在背后快意地看着笑话,等着看曾野石如何收场。</p><p class="ql-block">曾野石没有给陈金龙任何喘息机会,打电话给陈天骄,力排众议让公司结清了陈金龙的所有欠款,然后以最快速度更换了吊车合作方。</p> <p class="ql-block">五</p><p class="ql-block">马启明灰溜溜地调走了。</p><p class="ql-block">贺小玉也要走了。她的母亲身患重病住院,她要辞职回家照顾母亲。贺小玉感觉工地紧张的工作一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还有曾野石的严厉,简直让她在心里留下了深深的阴影,可一旦要走,她还是有些留恋不舍。</p><p class="ql-block">贺小玉和项目部所有人一一告别,当她和许茂材告别时,许茂材说,小贺,咋不留在公司呢,曾经理别看挺凶,人很好呢。</p><p class="ql-block">贺小玉不自然地苦笑笑说,不是因为曾经理,我母亲病重确实没人照顾。</p><p class="ql-block">许茂材说,反正我这大年龄了,和无数人打过交道,谁也没有服过,就服曾经理。公司那些年难的很呢,我们在阿克苏石化项目时,管理人员半年都没开工资了。曾经理带着大家硬是咬牙坚持走出困境,那可是咱们曾经经历的两万五千里长征呀。</p><p class="ql-block">贺小玉听着许茂材地讲叙,心里突然有些触动。她不知是被许茂材的话感动,还是因为相伴的这段时光而感动。</p><p class="ql-block">许茂材打开话匣子,继续不停地讲叙,那时一共五家单位,我们公司施工安全质量进度月月评比拿第一。同样的项目别人安装吊车费将近花了两千万,我们才花了不到五百万。真的,小贺,留下来,跟着曾经理踏实呢。</p><p class="ql-block">贺小玉对许茂材的挽留非常感激,连声说谢谢。</p><p class="ql-block">贺小玉走到曾野石的办公室前,从窗户看见曾野石正坐在桌看图纸,她轻轻地推门进去。这一次,她看见曾野石时心里虽然仍然发怵,可似乎又减少许多。</p><p class="ql-block">曾野石已经知道贺小玉的来意,脸上带着平和地笑容说,小贺,听说你母亲病重,项目上也不能给你什么帮助,我个人表示一点心意,别嫌少。</p><p class="ql-block">曾野石起身将两千元钱现金装进贺小玉的口袋。</p><p class="ql-block">贺小玉身体让了让,眼泪刷地流出来,嗫嚅着不知说什么好。</p><p class="ql-block">曾野石轻声道,你工作的这段时间表现不错,我对你是严了些,别计较。以后如果想来,还可以联系我。</p><p class="ql-block">贺小玉突然感觉,眼前的曾经理不再是那个让她一想起来就紧张,就怕得要命的大山般的威压,而是像她父亲一样看起来威严其实可亲的人。</p><p class="ql-block">2024.3.3日记于炉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