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梦读书：《远游无处不消魂》部分作品

沁梦

目 录

0. 前言

1. 千古正气在腾冲——腾冲记行

2. 剑门天险不足凭——剑门关记行

3. 丽江有梦活得爽——丽江记行

4. 挂壁公路，感动中国——郭亮记行

前言

在剑门关上，我想起了宋代陆游的诗：

衣上征尘杂酒痕，

远游无处不消魂。

此身合是诗人未，

细雨骑驴入剑门。

消魂，亦作销魂。辞海上解释“销魂”为“神思茫然，仿佛魂将离体”。如果远游而能销魂，是为极品境界。无论读书或者旅游，都要用心。只有用心读书才能有所心得；只有用心旅游才能偶尔销魂。

有的人被称为书虫，总看见他捧了本书看，却从来没有听见他发表什么议论，更没有见他写过只言片语。也许，厚积薄发，哪天一鸣惊人，来一本皇皇巨作也未可知。倘非如此，读到死也没动静，岂不是白读了？

有的人喜欢出门旅游，不停地从一个地方跑到另一个地方。若问看见了什么，支支吾吾，什么也说不出来。赶车赶路，到了地方，排队上厕所，再赶车赶路。出门又花钱又费劲，那么辛苦劳累，何必！不如宅在家里，睡个懒觉。

读书，虽不能说开卷有益，但是读罢掩卷，总该反思一下，这本书说了什么，哪些是以前不知道的。如果看了好多页还不知所云，赶快丢掉，换一本再看。引起争议的书，非看不可。越是有争议的书，越值得看。没有新观点，哪里来的争议？

万里河山，恰似一本无字天书。旅游就是在读这部无字天书。要从山河湖海变幻莫测的景色中读懂历史、哲学、文化和人生。前辈先贤给我们留下了丰富的文化遗产，其中大量的诗赋散文不仅精炼、生动地描绘了壮丽的景色，还寄寓深刻的内涵。缺乏文化底蕴的湖光山色固然很好，却留不住心。

旅游要用心去游、去看、去想。销魂就是一种很高的思想境界。有所感触，才会仿佛魂将离体。只有托体于永恒的大好河山，方能超脱世间万般烦恼，升华到一个清净世界，陶冶情操。在超凡的精神世界里，壮丽的山河可以带领你向佛陀菩萨请教人生哲学，可以介绍你和文豪诗圣请教切磋，可以引导你拜会先哲贤王、忠臣良将，和他们讨论历代的是非得失。我是学经济的，多走一些地方，多看一些不同的经济增长模式，可以帮助我更好地理解经济学理论和历史上的兴衰交替，总结出更为生动深刻的经验和教训。

旅游和读书，相辅相成，乐趣无穷。

劳动分工是提高经济增长率的重要一环。出门之后，千万不要以为自己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离开自己的驻地之后，人生地不熟，要了解这个地方的今日往昔就要开口问。每到一处，我总是紧跟导游，亦步亦趋，认真听，不懂就问。后来发现，导游大多是照本宣科。几乎所有出售旅游纪念品的地方都会有几本介绍当地风土人情、历史典故的书。导游的介绍不过是书中之一二。近年来，我从来不买那些旅游纪念品，大同小异，家里不知道积压了多少，如果都摆出来，还不成了杂货铺。但是，只要见到介绍当地风土人情、历史典故的书籍，我非买不可。有些旅游读物虽然印制粗糙，或缺文采，却包含着大量信息和原始资料。花费甚少，性价比很高。拜读之后，如醍醐灌顶，豁然开朗，以至于在归程路上就爱不释手。

2015年，我满70岁，终于宣布退休了。有人问，你身体还这么好，怎么就退休了？我回答，就是因为身体还好就赶紧退休，否则，等到身体垮掉了，爬都爬不动了，退休不退休都没意思了。

其实，退休了，只不过意味着我不必再按时走进教室讲课。身边照样跟着一群研究生和本科生，指导论文，写推荐信。除此之外，书照写，会照开，科研任务一点没少，手头的事情似乎还更多了。最近，和同事们一起编完了《国民核算研究报告，2015》，写了序言，并且把一本新书《看懂中国产能过剩》交给了出版社。忙忙碌碌，迄今为止，还没有遭遇人们常说的退休失落感。退休最大的好处是时间安排更自由了。每逢节假日或者寒暑假，人家休息，外出旅游，我在家看书，写点东西。人家上班上课了，我正好出去旅游。

是不是会写更多的游记？不一定。要看有没有感触，有没有值得写的东西。最近，秋高气爽，我去了加拿大著名的枫叶之都——阿岗昆公园。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漂亮极了。归来之后，却不知道写什么才好。我曾经乘十几万吨的邮轮在海上巡航。望着万顷波涛，心旷神怡，却写不出几个字来。写不出来就不要写，无病呻吟，惹人讨厌。

无论我去哪儿旅游，夫人关克勤都和我在一起。在旅途中如果我有什么见解、感叹，她总是第一个听众。她不仅听，还要发议论，经常泼冷水，写它干什么！确实，在很多情况下，我自己也不知道写游记干什么。朋友聚会的时候，我常常报告旅游见闻，随带高谈自己的一孔之见。听众反映尚好，没听过的要求再讲。与其讲了一遍又一遍，不如写出来算了，权当好玩。

退休之后，腾出手来，把最近几年写的一些游记整理出来，算是第四卷，交给出版社。和以前几本游记一样，这不是正经的研究成果。我在讲学、研究过程中顺带着游山玩水，不务正业，写出来的文字也欠缺推敲，肯定有不少谬误，倘蒙指正，不胜感激。

北京大学出版社的郝小楠编辑帮助我出了好几本书。我的游记第三卷就是由她担任责任编辑。她工作认真，效率很高，提出了不少很有见解的建议。在此致以真诚的谢意。

徐滇庆

2016年11月2日

1. 千古正气在腾冲——腾冲记行

（1）极边第一城

昆明到腾冲670公里，飞行时间只要50分钟。倘若开车，上山下山，弯弯绕绕，10个小时也不一定够。从飞机舷窗往下看，一条条陡峭的山脉由北向南奔腾而来，死活也不让并肩紧挨着的金沙江、澜沧江和怒江会面。金沙江无奈地转了一个大弯，掉头奔东海而去，澜沧江和怒江则一径向南，出国之后分别改名叫作湄公河和萨尔温江。

暴雨之后，江水浑黄。有的地方江面宽阔，水色澄绿，显然是水库。云南的水能资源非常丰富，有待开发。有人说，修了水电站会导发地震。我不知道这话是否靠谱，没修水电站的时候怎么也闹地震？

听见空姐广播，飞机马上就要着陆，朝外看去，离开地面好像还有几百米。突然之间机翼紧贴着迅速上升的树梢，一下子就降落在跑道上。腾冲的机场修在山顶上，堪称一绝。虽然只是在天上掠过，却完全可以理解穿越横断山脉之艰难。不能不由衷佩服徐霞客，居然凭两条腿走到了腾冲。徐霞客于1639年4月来到腾冲，在这里停留了4个月，除了游记之外还写了一部《近腾诸彝说略》。他描述沿途所见：“峡底无余隙，惟闻水深潺潺在深箐中。峡深山亦甚峻，藤木蒙蔽，猿鼯昼号不绝。”如今，难得听见猿猴啼叫，可是，山还是那么陡，谷还是那么深。出腾冲不足50公里就是中缅边境。也许有人告诉徐霞客，再往前走就出国了，于是，徐霞客称腾冲是“极边第一城”，转头向北，去了丽江。滇西地区多民族杂居，丽江以纳西族为主，大理以白族为主，腾冲地处更为偏远，居然完整地保持了汉族传统文化。

在徐霞客来腾冲22年后（1661年），南明的永历皇帝也来了。不过他可没有心思游山玩水，屁股后面跟着吴三桂，穷追猛赶。永历帝经腾冲一溜烟逃进了缅甸。吴三桂好像没有什么边界概念，居然越境抓捕，将永历皇帝押回了昆明。

再过310年（1949年），国民党第八军残部在李弥带领下逃入缅甸，史称“孤军”。李弥是腾冲人，带着部下节节败退，一直跑回老家。他在腾冲站不住脚，越境进入缅甸，坚持了几十年。至今在缅北的一些大山里还有孤军的后代，讲中文，拜孔子，自称是中国人。

如今，腾冲好像离北京、昆明越来越近，交通完全不是问题，说来就来。腾冲已经变成了一个旅游胜地。

（2）火山地质奇观

腾冲位于地壳两大板块的交界线上，地质结构非常特殊。多火山，多地震。2011年6月22日，我刚到腾冲就接到北京朋友的电话，问候安全，弄得我摸不着头脑。他说，新闻报道腾冲地震，5.2级。我好像根本没有感觉，街头巷尾连片瓦都没有震落。腾冲的朋友说，这里经常地震，家常便饭。

中国有许多温泉，可是，很少见到像腾冲热海大滚锅这样的温泉。远远望见丛林上方窜出一股水汽。八角形的汉白玉栏杆围着一个圆形的泉眼，直径6米多，水色乳白，大大小小的气泡不断从潭中涌出，浪花翻滚，响声隆隆，水温高达96度。旁边告示上说明，千万不可逾越栏杆，以免烫伤。在泉眼右侧有个热泉体验区，沙岩上有几个小水塘。咕嘟咕嘟地冒热气，好像泉水正在沸腾。小心翼翼地试试，马上把手指缩了回来，好烫！连周围的地面都是热的，不能久立。有人用稻草捆住几个鸡蛋，丢在泉眼中，不一会就熟了。大滚锅旁有凉亭，坐稳后，服务员送来一壶茶和一筐煮熟的花生、土豆和鸡蛋。小姑娘特地说明，花生和鸡蛋都是在大滚锅里煮熟的，不过茶水是用别处的山泉泡的。大滚锅中的泉水硫磺气太重，喝不得。

虽然地热泉水不适合饮用却非常适合泡澡。在大滚锅下方有温泉浴场，二三十个露天浴池各有名目。由于温泉水量很大，不必循环使用，池水非常洁净。我在这个池中泡泡，换个池子再泡泡，好像各个池子之间的区别并不大。泡过温泉，摸上去，身上滑溜溜的。

除了温泉之外，腾冲的地下水资源特别丰富。济南的趵突泉水量充沛，却难和腾冲的黑鱼河一比。准确地讲，这里不是泉水涌出，而是地下河露头。清澈的泉水从石缝中现身，顿时就形成一条波涛滚滚的大河。

腾冲的地质结构非常特殊。据统计，腾冲有休眠状态的火山90多座，地热温泉197个。路边随处可见火山堰塞湖、火山口湖、熔岩堰塞瀑布、熔岩巨泉等。当地民谣唱道：腾冲有山九十九，九十九座山无头。腾冲四周，群山环绕，郁郁葱葱，没头的山就是火山，有截顶圆锥状、盾状、穹状、金字塔状等，形状不一。最近的一个火山口离腾冲只有20多公里。据说，300年前还有一次火山爆发。也就是说，徐霞客来过之后还曾有火山爆发。谢天谢地，好在如今腾冲没有活火山，否则，谁敢来？

腾冲火山国家地质公园离城仅23公里。登上小空山，只见一个标准的圆形火山口，坑底长满了树木野草。围绕着火山口转圈修了木板走廊。转一圈或有500米。在火山脚下，农民们摆摊出售火山蛋。看起来像鸵鸟蛋那样大，拎起来却很轻，好像是泡沫材料，中间布满孔洞。可惜，火山蛋的颜色灰黑，缺乏观赏价值，购者寥寥。朋友说，在腾冲有些成语并不妥帖。例如，石沉大海，水火不容。火山蛋丢在水里能浮起来。火山口上冒出热泉，水火交融。

若说火山石轻，轻不过火山灰。腾冲的另外一个地质奇观就是北海湿地。出城仅10公里，就看见一片貌似寻常的草地。草地当中蜿蜒着条条小河。草地深处伫立着几只白鹭。

我们的汽车在湖边刚刚减速，就有一个农夫模样的人骑着摩托车靠了过来，问要不要进草地？见我们点头，他挥挥手，意思很明白，跟我走。从大路下来，拐进了一个湖边小村。停车后农夫说：“50块钱一个人。你们4个人，二百！”

朋友问：“怎么涨价了？”

“什么都涨价，我涨这点算什么？”

朋友说：“原来才30元一个人，要涨也不能翻番地涨，150元，去不去？”

农夫笑道：“好说。一百五就一百五。”

跟到他家里，叫我们换上高筒雨鞋。我搞不清楚为什么坐船还要换上雨鞋，反正从命就是了。他扛根竹篙，手拿一只破旧的搪瓷饭碗，带着我们沿着田埂弯弯曲曲地走到芦苇深处。在水边停泊几条小木船。他跳上船去，用饭碗将船中积水舀出去。随后吩咐我们逐一登船。坐定后，农夫竹篙一点，小船便滑了出去。

河道只有三四米宽，九曲十八弯，两旁都是草地。进入湖心后，农夫将竹篙插了下去，邀请乘客登上草地。就像踩在弹簧床上一样，脚底下的草地起伏摇摆。有些地方一脚踩下去，泛出来的湖水没过脚背。难怪要我们都穿上高筒套鞋。朋友介绍说，火山爆发后在这里形成堰塞湖。落下的火山灰浮在湖面上，杂草丛生，久而久之，草皮越积越厚，有的地方甚至可以厚达2米。他说：“如果草皮的面积小一点，可以分割开，当船撑走。”

我问：“如果踩破了草皮，会不会被陷进泥淖？”

农夫笑道：“没事，如果有危险，我还敢叫你们踩上来吗？草皮厚着呢。即使草皮被踩个窟窿，也不要紧，下面水深着呢，大了不起弄湿衣裳。”农夫用竹篙向草皮下探去，确实没有根。

人生最难死得好

近年来，为了招揽游客各地纷纷重修名人故居。据说河南、湖北为了争夺诸葛亮故居吵得不亦乐乎。古往今来，尊崇先贤，理所当然。问题在于什么样的名人才值得后人学习、崇敬。在重修名人故居之前不妨考虑一下，人们在参观之后会得到什么教益。在五千年历史中，“名人”不计其数。当过皇帝的有好几百，更不用说多如牛毛的封疆大吏、富贾豪绅。如果说要保存名人故居的话，一定要对后人有所启发教育。或者有大功于民族，推动社会发展，功勋彪炳；或者忠于国家，浩然正气，舍身成仁；或者道德文章，学问盖世，启迪后人。总之，要对后人有所教诲，鼓励年轻人继承光荣传统，开创新业。“诸葛丞相祠”、“杜甫草堂”门前游人如织，络绎不绝，有几个人关心达官贵人、帝王公卿的故居？他们的故居留了也是白留。近来，连孙悟空、西门庆故居都冒了出来，除了自贬身价、贻笑大方之外，还能说明什么？

腾冲有个艾思奇故居。

年轻人恐怕没有几个人知道艾思奇，可是，很多60岁以上的人都读过他写的《大众哲学》，都知道他是毛主席非常欣赏的一位哲学家。

艾思奇的故居在和顺乡的水碓村。

村前有潭，潭边有水车，潭中有亭。隔潭望去，元龙阁依山而起，飞檐楼阁突兀于葱郁的竹林蕉树之上。沿元龙阁对面的小路拾阶而上，如同所有的旅游热点一样，路边挤满了销售旅游商品的摊子。两转三折，抬头看见一座灰瓦白墙的门楼，高悬匾额“艾思奇纪念馆”。院内树立着一尊铜像，下刻：“艾思奇，1910.3-1966.3。”这是一栋非常有特色的中西合璧建筑，既保留了传统四合院的基本结构，又改善了采光、排水。院内还点缀着西式阳台。四合院的大门和院门并不在一条直线上，斜开宅门必定有讲究风水的奥妙。院内建筑结构布局合理严谨，楼上住人，楼下会客及日常活动，有回廊相连。砖雕精美，繁花幽香，绿藤蔓墙。

迎门是毛泽东的评语“学者、战士、真诚的人”。毛泽东曾说艾思奇是“党在理论战线上的忠诚战士”，“不是天下第一个好人，也是第二个好人”。在中共党史上能够有这些评语的人屈指可数。

艾思奇原名李生萱，据考证是蒙古族人，其祖先没准当年随忽必烈大军南下而来。不过，数代之后，与当地人融合，属于哪个民族已经不重要了。艾思奇是他的笔名，就像鲁迅一样，久而久之，人们只知道鲁迅而不知道周树人。艾思奇的父亲李曰垓早年毕业于京师大学堂，也就是如今的北京大学，被章太炎称为“天南一支笔”。不仅文采出众，还出任过蔡锷护国军的第一军秘书长，文武双全。

艾思奇出生于1910年，2岁时随家长离乡外出。这栋故居修建于1919年。也就是说，这栋房子是在艾思奇出生之后才修的。据记载，艾思奇在10岁时回过一次故乡。他回家之时这栋房子刚刚落成不久。也许正是家乡新房落成，他才回来看了一眼。艾思奇少年时期远赴日本留学，18岁时归国，在上海当编辑、写文章。1938年艾思奇投奔延安，在马列学院担任哲学教员。后来长期在中央党校任职，先后在杨献珍、陈伯达、林枫手下担任副校长。

在1957年的反右运动中，搞理论研究的人首当其冲，艾思奇在1958年被打成中右，下放河南，好不容易才回到北京，战战兢兢，惊魂未定。1965年12月21日，毛泽东把陈伯达、胡绳、艾思奇、关锋、田家英等五人叫到杭州，大谈姚文元的文章《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从早晨9点一直谈到12点。毛泽东说，“海瑞罢官”的要害是罢官，矛头直指彭德怀、刘少奇。这是毛泽东准备发动“文革”的一次重要会议。担任记录的是艾思奇和关锋。不知道在记录时，艾思奇的手是不是在发抖。1966年，“文革”风起云涌，再度把政治理论研究人员推到风口浪尖上。中央党校被撤销、解散，党校的教员几乎全部被游街、批斗、打倒，赶到乡下去接受“再教育”。

此时的艾思奇面前只有两种选择：或者是和杨献珍、孙冶方、田家英、顾准等人一起被打成反革命，或者是跟着陈伯达投靠“四人帮”。其实，即使卖身投靠，艾思奇再狠也狠不过戚本禹、姚文元，未必能够符合上峰的胃口。跟着陈伯达走，日子并不好过。陈伯达在名义上当了“中央文革小组”的组长，实际上窝囊透顶，处处受气，最后还是逃不掉被打倒、坐牢、身败名裂的命运。显而易见，艾思奇无论怎样选择都是死路一条。可是，从延安出来的秀才们唯独艾思奇能够得到一个光荣的结局，其理由只有三个字：死得好！

1966年3月，艾思奇心肌梗死，驾鹤西去，逃出了是非漩涡。在中央党校礼堂开了艾思奇的追悼会，毛泽东送了花圈，倍极哀荣。这个花圈送得有点蹊跷。比艾思奇资格更老、功劳更高的元勋也未必得到这等礼遇。掐指一算，只能说他死在点子上了。就在2月份，彭真等人搞了个有关“文化大革命”的“二月提纲”，毛泽东阅后大怒，决定另起炉灶，命江青南下上海，找张春桥、姚文元密谋发难。随后，戚本禹、姚文元连续发表了批判“海瑞罢官”等文章，气势汹汹，指桑骂槐，扬言要“横扫一切牛鬼蛇神”。他们第一批整肃的对象就是那些理论权威。参与起草“二月提纲”的人除康生倒戈之外，全部被打成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1966年5月16日公布了“文化大革命”的十六条，中国历史进入了一个最黑暗的时期。从艾思奇的人品来看，卖身投靠的可能性极小，被打倒的可能性极高。

“黑云压城城欲摧”，在毛泽东和刘少奇、邓小平摊牌前夕艾思奇死了。毛泽东为了稳住对手，给艾思奇送了个花圈。倘若艾思奇晚死三个月，别说花圈、追悼会，啥也没有。等待他的必定是残酷斗争，无情打击。至于说腾冲这栋建筑，肯定被定性为地主、资本家、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的财产，没收、充公。一旦被斗倒斗臭，哪里还有什么“故居”可言？

在艾思奇故居的陈列室中，我没有发现他回到故乡的任何照片或记录。事实上，故居非但不是艾思奇的骄傲，还是他的一块心病。在政治斗争中，出身不好很容易成为挨整的把柄。在土改中，地富出身的干部都接到警告，不许回故乡。艾思奇家有这么大的宅子，家庭成分肯定是大地主。阶级斗争狂潮涌起，艾思奇几度处于被镇压的边缘，哪里还有胆子回老家？事实上，新中国成立后艾思奇从来没有回过腾冲。如果艾思奇“不识时务”，这里还会是他的纪念馆吗？

和艾思奇相类似的还有一个人，俄国十月革命的元勋，伏龙芝。他出生于吉尔吉斯的首都比什凯克。父亲是个穷苦的木匠。伏龙芝在沙皇军队中服役，参加了托洛茨基领导的彼得堡十月革命，成为红军的主要将领。在反击邓尼金、高尔察克的战斗中展现了杰出的军事天才，保卫了新生的苏维埃政权。列宁派伏龙芝带兵平定了中亚，将吉尔吉斯、乌兹别克、土库曼、哈萨克、塔吉克等国并入了苏联疆土。1924年伏龙芝病故，举国哀悼，列宁给予伏龙芝很高的评价，苏联的最高军事学院被命名为伏龙芝军事学院。比什凯克被改名为伏龙芝。在伏龙芝死后不久，列宁病故。斯大林上台，清洗、镇压了托洛茨基等人。假若伏龙芝没死，肯定和他的同事们一起被斯大林枪毙了。

在艾思奇纪念馆的留言簿上，我写道：人生最难死得好！

麻烦在于，生死由命，由不得自己。

腾冲还有一个李根源故居。李根源先生是辛亥革命元老，曾任北洋政府农商总长兼国务总理。在腾冲陷落，抗战最危急的时候，老先生以63岁高龄，慷慨请缨，赶回家乡，发表了一封气壮山河的“告滇西父老书”，表示虽已老朽，却义不容辞地愿和家乡父老共赴国难，抗战到底。抗战胜利之后，李根源辞官归乡，“愿乐渔樵不做官”。他一生清廉，为后人所景仰。

腾冲还出了一个名人，却没有故居，他就是国民党的著名战将——李弥。许多人是从毛主席写的“敦促杜聿明将军投降书”中知道他的名字。

李弥出身贫苦，在滇军中从最底层的勤务兵做起。1922年随滇军来到广州，考入黄埔四期，和林彪同学。1926年在朱德领导的教导团任中尉排长。在八一南昌起义前，朱德作为教导团团长亲自做李弥的工作，可是李弥执意要追随他的校长，擅自脱离部队，跑到南京总司令部警卫团任连长。在江西“剿共”时，战场对面就是他的老同学林彪。1944年李弥担任第八军少将副军长，亲自指挥了松山战役，功勋卓著。在淮海战役时，李弥担任国军13兵团司令。他的部队和邱清泉、孙元良兵团一起在淮海战场上被解放军全歼。杜聿明被俘，邱清泉被击毙，唯独李弥只身逃走，可见其机警狡猾。后来，李弥重组部队，一直撤退到云南老家，最后把这支部队带到缅甸。从个人军事才能和毅力而言，李弥确实有过人之处，可是败军之将，不足言勇。无论是在腾冲还是台北都找不到李弥故居。

艾思奇和李弥都姓李，一文一武，不仅是老乡，年龄也相仿。李弥出生于1902年，比艾思奇大8岁。如果按照成分而论，艾思奇出身于官僚、地主家庭，可是他却成为著名的无产阶级哲学家。李弥出身于无产阶级，却成为蒋介石的干将。出身论是靠不住的。

（4）文星城头鬼唱歌

漫步腾冲，高楼耸立，街道宽阔，路旁三角梅盛开，紫红的花朵在绿茵丛中格外娇艳。街心花园中有座巨大的塑像，状若高山。在山体上雕刻了发生在腾冲的重大历史事件。顶峰是位端庄秀丽的女性。腾冲人把高耸入云的高黎贡山比作母亲。

腾冲北门叫文星门，在夕阳斜照中显得有几分苍凉。城门前一组铜像，马帮即将远行，踏上千里茶马古道。

城内是古色古香的文星街，两旁大多是玉器商店，出售的玉器大同小异，且不知有几家商店能在竞争中幸存下来。朋友说，这条街是重建的。当年的腾冲城墙厚达6米，高近8米。在冷兵器时代可谓固若金汤。可是，在近代战争中，城墙再厚也靠不住了。日本军队在1942年占领腾冲，依托城墙建筑了坚固的防御工事。在1944年腾冲战役中美军飞机投下几百吨炸弹，把城墙夷为平地，整个腾冲城毁于战火。如今所见之城墙、城楼都是近年来在原址上复原的。

漫步于腾冲老城，从高黎贡山吹来阵阵清风，似乎还听见石板路上商旅马帮的蹄声。四周一片平和安详。有谁能想到这里经历过血与火的洗礼，有多少无畏男儿就倒在脚下的这片土地上。

1938年日寇大举侵华，国土沦丧，形势危急。国民政府退守西南，八路军、新四军深入敌后，开展游击战。蒋介石提出以空间换取时间，坚持抗战到底。毛泽东提出“持久战”。英雄所见略同。虽然中国军队装备落后，却凭着爱国热情，顽强抵抗，绝不低头。很清楚，由于日本资源短缺，只要中国人不投降，拖下去，日本必输无疑。

在太平洋战争爆发之后，美国通过滇缅公路送来一些武器给养，帮助中国抗战。1942年，日本人入侵缅甸，意欲切断中国军队的外部援助，逼中国投降。日军采用穿插战术，迂回缅北。原来一直被当作大后方的云南转眼之间变成了抗战的最前线。日军先锋部队是56师团。这支部队是日本的王牌军，以本州的造船工人为主体，号称“本州兵团”。史料记载，这支部队由坦克、装甲车、炮队、汽车、摩托车和步兵团组成，以擅长山地战和丛林战著称。有文化，守纪律，斗志顽强，参加过九一八事变和南京大屠杀，在1942年马来半岛作战中率先攻占吉隆坡，血债累累。56师团以超凡的勇气，在没有后方支援的情况下，纵深1500公里，长途奔袭，在1942年4月28日攻占了腊戍，截断了英缅大军的后路，并且于5月2日越过国境攻陷畹町，在4天内前进300公里，逼近滇西通往内地的咽喉要地——惠通桥。幸亏国军在5月4日炸断惠通桥，阻挡了日军快速装甲部队。日军一个大队乘橡皮艇强渡到东岸，形势非常危急。宋希濂的第11集团军星夜赶到保山，歼灭了已经过江的日军，拼死遏制了日军的攻势。

1942年5月10日，腾冲陷落。日军在腾冲设立滇缅战区司令部，并在怒江西岸腊猛附近的松山构筑工事。国军和日军形成隔怒江对峙的态势。

两年之后，中国军队开始反攻。1944年5月11日，远征军强渡怒江，揭开了抗日战争新的一幕。腾冲战役是抗日战争的一个重要的转折点。在腾冲战役之前，中国军队几乎打一仗败一仗，且战且退，损失惨重。即使取得局部胜利，最终还是以中国吃亏告终。例如，平型关战役伏击消灭了日军的一支辎重队，随后日军在中条山战役中报复性地大败国军。台儿庄战役消灭万余日军，随后日寇疯狂反扑，江苏、安徽、河南、湖北大片国土沦丧，国军损失十倍于日本。百团大战破坏交通线，扒掉铁轨，日寇丧心病狂，扫荡根据地，杀光、烧光、抢光，中原民众生灵涂炭。三守长沙，反复拉锯，最后还是被日寇占领了长沙、衡阳，打通了南北要道。每一战役结束后，日本人都大吹大擂，声称皇军所向无敌。侵略气焰更为嚣张。

第二次世界大战，日本无条件投降，他们记住的是在太平洋战争中损兵折将，还有广岛、长崎的两颗原子弹。日本人吃了美军大亏，反而崇美。为什么日本人对中国军队不服气？原因之一是他们忘记了腾冲战役。在战争中，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无论古今中外，倘若不能成建制地消灭对方的主力兵团，就谈不到最终的胜利。腾冲战役的伟大意义就在于这是第一次成建制地消灭了日军的王牌部队；第一次解放了被侵占的县城；第一次乘胜前进，打得日本鬼子只有招架之功而没有还手之力。腾冲战役极大地动摇了日军的士气，鼓舞了国人的斗志。从此，抗日战场上攻守易位，中国军队开始全面反攻。

腾冲守敌为日军王牌军56师团的148联队，总计7000人，另有113联队1200名日军坚守松山。5月19日，霍揆彰指挥国军第20集团军主攻腾冲。宋希濂指挥第11集团军主攻松山。

在攻打腾冲战斗中，日军据险坚守，久攻不下。6月28日，美军20架重型轰炸机将腾冲城内主要建筑物全部炸毁。8月13日，在轰炸中击毙日军联队长藏重康美大佐。

8月18日，远征军从三面杀入腾冲，展开巷战。

松山之役打得非常惨烈，在方圆不到10平方公里的土地上中国军队投入两个军，五个步兵师，总计6万人，火炮200门，双方兵力50:1。由于日军占有极为有利的地形和坚固的工事，国军进攻伤亡惨重。8月20日，八军副军长李弥亲自上阵指挥，挖地道至松山主峰之下，放置近三吨炸药，在一声巨响中肃清千余残敌。9月7日，松山战役结束。中国军人阵亡8000余人，伤者逾万。

9月13日，腾冲前线总攻，全歼日军6000多人。腾冲作战前后130天。牺牲将官2人，校官19人，尉官481人，官兵伤亡21000人，美军顾问阵亡7名。

尽管中方的伤亡远远高于日本，但是，对于日本军国主义者而言，转瞬之间，一个号称天下无敌的王牌军全军覆灭，只逃出来24个官兵，使得日本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来掩盖其败绩。吹得越凶，跌得越惨。没有腾冲和松山这样的硬仗就不足以打掉日军的气势。

（5）国殇墓园，浩然正气

国殇墓园位于腾冲市区叠水河景区附近。我和同伴们崇敬地走上31米高的团坡，将鲜花敬献于20集团军光复腾冲纪念碑前。在高坡四周密密麻麻、整齐规范地排列着烈士的墓碑。纪念碑正面为李根源所书“民族英雄”。坡前有于右任先生题词“天地正气”。

在国殇墓园的中心是忠烈祠。高悬蒋介石所题“河岳英灵”。两侧对联为：

壮志竞克酬，名在旂常，功在华夏。

英灵终不泯，下为河岳，上为日星。

如今，墓园已经被列为国家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近年来不断拨款重修。可是，在40年前，这里却遭到严重破坏，墓碑被砸，忠烈祠被毁。那些人一看到青天白日徽章就觉得扎眼。岂不知，当年八路军、新四军头上戴的就是这个青天白日徽。无数英烈前仆后继，流血牺牲才赶走了日本侵略者。

任意歪曲历史是要遭报应的。

斯大林掌权之后杀尽了十月革命的功臣，可是，他最大的困难就是没有办法改写历史。翻阅一下斯大林时代编撰的《简明联共党史》，十月革命好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列宁从芬兰潜回彼得堡，在装甲车上振臂一呼，革命就成功了。十月革命的元勋一个都没有提及。斯大林篡改历史，让后人寒心。1991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苏共轰然垮台。号称拥有几百万党员、列宁亲手缔造的第一个无产阶级政党，顷刻之间灰飞烟灭。几乎没有人站出来维护党。他们连自己都不尊重，还值得别人尊重吗？凡自轻者方被人轻。不尊重自己的人断然得不到别人的尊重。否定历史就是否定自己。

每当日本首相去参拜靖国神社，国内许多人就气愤填膺，骂不绝口。为什么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纽伦堡法庭严厉制裁德国法西斯，而东京法庭对日本战犯就如此温情照顾？据日本官方统计，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日军阵亡237万，平民死亡70万。中国在抗战中死亡人数超过3000万，是日本死亡人数的10倍。日本的侵略罪行给中国人民带来深重的苦难，可是远东国际法庭只判处7名战犯死刑，18人监禁。天下还有比这更不公道的吗？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结局？原因很多，别人家的事情姑且不论，先检查、反省一下自己。在战后，国共双方全力准备内战，兄弟相争，哪里还顾得上外争国格，讨回公道？错过了那个时机，如今后悔也太迟了。

中国人和犹太人都以精明著称于世。善于讨价还价，也就是善于折中。不过，犹太人有一个长处，在惩罚战犯问题上决不折中，绝不让步。不论屠杀犹太人的罪犯逃到天涯海角，不论逃亡多久，一定要缉拿归案。犹太人的这种精神得到全世界正义之士的尊重。尽管犹太人人数不多，散布世界各地，但是绝对没有人敢小看犹太人。在抗战胜利之后，日本军队在中国领土上犯下的罪行没有得到清算，稀里糊涂地不了了之。中国人自己没有把自己的生命当回事，难怪要被别人看不起。

捣毁国殇墓园很容易，可是今后再遇到敌寇入侵，还有人精忠报国吗？倘若不清除愚昧、狭隘、偏激、健忘思想，想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谈何易事？近年来中国经济腾飞，取得了伟大的成绩，举世瞩目。在精神建设上也要相应跟上。要提倡正义，培养忠于国家、舍生取义的浩然正气。首先就要尊重历史，景仰为国家献身的英烈。

从各种资料得知，不仅抗战英烈墓地在疯狂岁月中惨遭破坏，那些抗战的老兵也被当作国民党余孽备受迫害。据说目前尚存有限的抗战老兵得到了政府的关照，给予离休待遇。幸甚、幸甚，如果再晚几年，就是想表达一下后人的景仰之情，恐怕也办不到了。

（6）决不能宽恕汉奸

在国殇墓园有块石碑，刻着当年腾冲县长张问德的《答石田书》。

日寇侵占腾冲之后，县长张问德带领民众避入高黎贡山，留给日寇一座空城。日寇托人带信给张问德，明说洽谈民生问题，实质就是招降。张问德作书回答，义正词严，历数日寇罪行，断然拒绝诱降。他指出“日寇终有一日屈服于余及腾冲人民面前”。他的信被《中央日报》《大公报》纷纷转载，称他是骨气最硬的沦陷区县长。

在腾冲不乏曾经留学日本，懂得日语的人，其中也有一些软骨头。在日本人软硬兼施之下，钟镜秋、李子盛、杨吉品等人分别担任伪县长、工商会长和维新社长等职。腾冲光复之后，大小汉奸们惶恐不可终日，他们四处活动企图逃脱惩罚。他们的理由无非是为了维持社会，照顾百姓，不得不曲线救国。张问德拍案而起：“钟镜秋、李子盛可以不杀，还有什么民族尊严？都可以苟且偷安，俯首敌人铁蹄之下卖国求荣了！”在他及广大民众的坚持下，大小汉奸纷纷被枪毙伏法。镇压汉奸之后，张问德毅然辞职。

抗战胜利后，许多汉奸摇身一变，带枪投靠，居然能够得到赦免。绝大部分汉奸都投奔了“中央”。有些“满洲国”的伪军投奔了刚刚出关的共产党。过不久，又纷纷叛变，投靠了正牌的“中央军”。镇压汉奸只不过是走个过场。直到今天，还有一些堕落文人居然写文章为汪精卫、周作人等汉奸翻案。倘若如此，世上还有正义吗？还有民族尊严吗？纵有千般理由、万般理由，为人在世总有不可逾越的底线。干什么都行，就是不能当汉奸。中国人就要有这样的骨气，看见汉奸就骂，在道义上骂尽杀绝一切汉奸。如果不能做到这一点，就难免被人踩在脚下。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与其徒劳无益地喊空口号，还不如踏踏实实地抓紧对下一代的教育。绝对不允许那些否定自己历史的荒唐举动再度发生。中国人要站起来，就必须正视历史，景仰先烈，表彰正气，爱国爱民。

（7）新时代的“战争”

国殇墓园有面石墙，生动地雕刻了腾冲抗战的故事。望着墙上以血肉之躯和鬼子拼搏的勇士，我想到一个问题：侵略者会不会卷土重来？

腾冲城头的硝烟早已散去，可是，迄今为止，日本没有支付一分钱赔款，日本教科书一再篡改历史，对侵略罪行死不认账，右翼军国主义气焰嚣张，妄图攫取钓鱼岛，日本首相接连参拜靖国神社，日本法院拒绝受害慰安妇的赔偿要求，等等。日本的行径严重地伤害了中国、韩国和其他亚洲国家的感情。只要日本欠账没有清算，就别想改善邻居关系。

十几年前，中国人尚未修复抗日烈士陵园，一群日本人来到云南。他们申请去腾冲、松山祭奠未获批准，跪地叩头大哭。又过了几年，几个日本人终于踏上松山和腾冲，拜祭之后带走了一把红土。他们奇怪，明明是中国军队打赢了，为什么在松山和腾冲却没有胜利纪念碑？日军王牌56师团在这里全军覆没，确实让日本人心痛。对于日军56师团的普通军官和士兵来说，他们执行命令，殒命疆场，说到底也是战争的受害者。

值得思考的问题是，今后中日之间会不会兵戎相见，再打一仗？

除了政治、文化等各种因素之外，战争就是国力的较量。用经济学的术语来说就是要比拼综合国力。决定战争胜负的不是哪一方更富，而是哪一方能更长久地打下去。战后，人们从缴获的日本文件中发现了日本联合舰队司令三本五十六在太平洋战争之前给日本天皇的密折。他说，和美国交战，日本能打赢头三个月。由于美国的综合国力远远超过日本，如果不能乘胜讲和，日本是支持不下去的。事实证明了他的预见。违反经济规律是要受惩罚的。

上个世纪30年代，日本军界不断发出三个月征服中国的叫嚣。究其原因，双方的综合国力相差太远。

在某种意义上，现代化战争打的就是钢铁。没有钢铁怎么造机枪、大炮？在1931年日本发动九一八事变侵占东北的时候，日本的钢产量为188.9万吨，而中国的钢产量只有1.5万吨。相差126倍。在1937年日本发动卢沟桥事变的时候，日本钢产量为580万吨，而中国只有55.6万吨，两国相差10.4倍。

有了钢铁还必须加工制造各类机械和武器。在衡量加工能力的时候，发电量是一个重要的指标。从发电量来看，1931年日本的发电量是中国的9.2倍。1937年日本发电量是中国的16.2倍。

虽然还没有找到日本和中国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生产常规武器的具体数字，但是不妨比较一下双方造船能力。日本在1931年，拥有船舶毛重427.6万吨，中国只有33.2万吨。日本的船舶吨位是中国的13倍。在1937年日本船舶总量447.5万吨，中国只有60万吨，相差7.5倍。日本能造出72000吨级的战列舰，拥有24艘航空母舰，可是，中国连50吨级的巡逻艇都造不出来。

在1938年以后，日军侵占了东南半个中国，几乎所有的中国工业基地都落入日本的手中。双方的综合国力相差更大。日本凭借着工业力量的绝对优势掌握了制空权和制海权。在打通滇缅公路之前，中国抗战所需的物资供给线几乎都被切断。这仗怎么打？由于日军拥有压倒性的战术优势，即使在淞沪会战中国民党几乎投入了全国的精锐部队，还是没有打过日军。面对着日军的机枪、大炮、军舰、飞机，中国军人拿着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以血肉之躯报效祖国，惊天地、泣鬼神。由于双方综合国力相差太大，中国军队只能边战边退，以空间换取时间。

是中国军队无能吗？显然不是。在腾冲战役之后，日本军队终于尝到了火力不如人的苦头。美械装备的中国远征军用压倒性的火力在战场上把日军打得抬不起头来。仅缅甸战役就消灭了30万日军精锐。毫无疑问，如果战争继续下去，挨揍的就是日军。唯武器论固然不对，却绝对不能忽视武器在战争中的作用。

时过境迁，抗战胜利已经70年了。普通观点认为，现代大规模战争已不可能爆发，但假设中日要再度交手的话，首先要看一下双方的国家综合实力。诚然，日本在高科技上仍然占有明显的优势，可是在综合国力上已经远远不如中国。

了解真相，最好的办法就是摆事实、讲道理。统计数据比任何狡辩更有力。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世界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可是某些日本人还捧着老皇历不放。因此，需要给他们算笔账，朝日本右翼极端分子热昏的脑瓜泼上一盆凉水。

1996年，中国粗钢产量10123万吨，超过了钢产量不断下滑的日本的9880万吨。2013年中国粗钢产量7.79亿吨，日本1.1亿吨，中国粗钢产量比日本高7.4倍。

在1982年中国水泥产量超过了日本。2013年中国水泥产量22.1亿吨，日本水泥产量5473万吨，中国的水泥产量是日本的40.4倍。

在1982年，中国原铝产量超过了日本，2013年中国原铝产量2205万吨，日本3.3万吨。中国的原铝产量是日本的668倍。

中国的发电量在1997年和日本差不多，可是在2009年中国的发电量是日本的3.6倍。

人尽皆知，中国的经济规模已经超过了日本。如果按照汇率法计算，中国在2008年超过日本，如果按照购买力平价法计算，中国在2001年就超过了日本。如果按照调整后的GDP计算，中国在1998年就超过了日本。在不同的服务业比重的假设下，在2014年，以购买力平价法估算的中国GDP规模是日本的2.17-3.28倍。中国和日本的综合国力的差距越来越大。形势正在朝着有利于中国的方向发展。时间在中国一边。从综合国力来讲，只要中国持续高速增长，中日发生战争的可能性越来越小。想重演九一八事变，连门儿都没有。

许多历史旧账，该怎么算？目前还找不到一个比较好的办法。只能搁置起来，以后再说。只要不松口，等中国强大到一定程度，水到渠成，一定能够讨还公道。

离开腾冲的时候，我频频回顾。是啊，这块土地上沉积着太多的故事和感慨！先烈们和日寇浴血奋战，抛头颅、洒热血，他们并没有想到身后会不会得到别人的尊重。他们为的是民族的生存和尊严，为的是天地之间的正义。

高黎贡山，郁郁葱葱，高处是松，低处是柳，而英烈们早已化作了祖国壮丽的山河。

天崩地裂火山红，

滇西抗日屠苍龙。

壮士抛颅山无头，

碧血沃土热泉涌。

立碑毁碑意如何，

高黎贡山柳与松。

卫国本分男儿事，

千古正气在腾冲。

彩云之南，景色各有千秋。如果各拿一个词来概括，丽江是梦幻，大理是柔情，腾冲呢？正气！天地正气，让人肃然起敬。

2011年7月5日

2. 剑门天险不足凭——剑门关记行

（1）剑阁峥嵘而崔嵬

从连通川陕的108国道上远远看去，天边有座非常奇特、雄伟的大山。山峰形若利剑，刀削一样的峭壁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峭壁之高少说也有几十米，横空出世，一字排开几十里，俨然一道城郭。朋友告诉我，这就是大剑山。顺着他手指看去，绝壁中间有一个缺口，那就是大名鼎鼎的剑门关。地方志记载：“大剑山在剑州北二十五里。其山削壁中断，两崖相嵌，如门之辟，如剑之植，故又名剑门山。”

也许很多人和我一样，最初是从唐诗中听说剑门关。

诗仙李白诗曰：“剑阁峥嵘而崔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诗圣杜甫说：“一夫怒临关，百万未可傍。”

登上剑门关，一条石阶山路蜿蜒而上，两侧都是数十米高的悬崖绝壁，剑门关雄踞山路的制高点。丢块石头下去就能砸倒一大片，易守难攻。

在城楼上有副对联：

风月无边北望秦川八百里

江山如画万古天府第一关

只有站在城楼上方能体会到这副对联的意境。遥目北望，大好河山，历历在目，气象万千，壮阔无垠。

城楼里有数幅青铜浮雕，描述剑门关的历史。据记载，在这里发生过一百多次战争，有十几位君主来过剑门关，可是，有谁还记得他们？如果没有白居易的《长恨歌》，有几个人还记得风流一世的唐明皇曾经从长安跑到蜀中避难？史书枯燥，唯有文学形象生命长青。一部《三国演义》在民间的影响力超过了浩瀚的二十五史。剑门关成了三国故事的展示现场。

（2）天险是否可靠

进剑门关，第一个迎接你的是诸葛亮。斑红色的花岗岩石像，大约4米高。诸葛亮面容严肃，仰望隘口，从八百里秦川刮来的山风仿佛吹动他的纶巾。“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诸葛亮无奈地垂下了手中的羽毛扇。

过双孔桥，刘备的塑像倚马而立，踌躇满志，远眺剑门关外。显然，这是刘备跨越剑门关出兵夺取汉中时的情景。刘备在211年应割据成都的刘璋之邀进川。三年后，刘备反客为主，夺取成都。215年曹操打垮了汉中的张鲁，在边境上和刘备集团直接冲突。218年，刘备亲自领军出剑门关，打败了曹操部将夏侯渊，占据汉中。经过将近8年艰苦经营，刘备取得四川和陕南，称汉中王，达到鼎盛。可惜，盛极必衰，刘备刚刚称王，关羽就兵败荆州，被孙权所杀。蜀汉折了一翼。曹操在220年去世，曹丕继位称帝。刘备也在成都称帝，史称汉昭烈帝。222年刘备出兵伐吴，被火烧连营，损兵折将，大伤元气。刘备在白帝城托孤，把大权交给了诸葛亮。

若要形容剑门关的地势险要，莫若直接引用李白的诗句：“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畏途巉岩不可攀”。李白的描述，登峰造极，后人简直无话可说。在冷兵器时代除非是疯子才会仰攻剑门关。剑门关如此之险，好像在历史上从来没有被攻破过。可是，天险是否可靠？

回答这个问题并不难。过了刘备塑像再走不到100米，就看到一组非常生动的群塑。姜维拄剑而立，前面三位武士或仰天长啸，或低头沉思，或悲愤欲绝。剑门关并没有失守，却失掉了坚守的意义。守关将士还没交战就彻底输了。邓艾偷渡阴平，直取成都。刘阿斗开城投降，并且下令叫驻守剑门关的蜀军缴械投降。坚固的剑门关就像第二次世界大战的马其诺防线一样，任凭再坚固也毫无用处。事情就是这样具有讽刺性。太险要了，反而根本不起作用。

守关有用没有？防防小偷、流寇还行，正经派用处，够呛。

明朝大修长城，在崇祯年间，满蒙八旗数次突破长城，长驱直入。顺治入主中原，信心十足，根本没有把长城当回事。康熙、乾隆不修长城，却纵横天下，所向无敌。世界上能超越剑门关的壁垒很少，闭关自守，看起来好像合乎逻辑，实际上是胆怯、无能，往往误事。

许多人看《三国演义》都有一个误解，好像诸葛亮一死，蜀国就完了。其实并非如此。刘备只当了两年皇帝，在223年去世。在此之后诸葛亮正式执掌政权。诸葛亮死于234年，执政11年，治理蜀汉颇有政绩，国力充实。诸葛亮六出祁山，主动进攻，打到了武功县的五丈原，离西安已经不远了。那个时候剑门关是蜀汉的后方，并无战事。这又一次证明了，进攻是最好的防御。

史书记载：蜀汉灭亡于公元263年，也就是说，在诸葛亮死后蜀汉政权还维持了30年。俗话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当战火燃烧到剑门关的时候，蜀汉政权已经不复当年了。

263年，姜维带兵镇守剑门关，阻挡钟会带领的十万大军。没料到邓艾偷渡阴平，直取成都，灭了蜀汉。邓艾这样做在军事上是否合理、稳妥？《三国演义》中说，在邓艾出兵之前曾经和钟会讨论过偷渡方案，钟会假意赞成，事后对属下说：“阴平小路，皆高山峻岭，若蜀以百余人守其险要，断其归路，则邓艾之兵皆饿死矣。”显然，钟会的分析是正确的。邓艾只带领两千人马越过摩天岭，裹着毛毯从山上滚下去。就算人可以滚下去，粮草呢？下去这么几个人，打家劫舍还差不多，攻城野战，痴人说梦。没有后勤粮草接济，这点兵马非饿死不可。

可是，看起来完全不可能的事件出现了。就算是把邓艾在自己属下后方的兵马全部调上来，也不过三万人，这点人马不仅在江油站住了脚，还能在绵竹一战消灭了从成都赶来的诸葛瞻七万兵马。邓艾在没有后方支援的情况下如入无人之境，只有一个解释，蜀中老百姓已经离心离德，蜀军无心恋战，没有人肯出力，一见敌军，纷纷逃散。从军事上讲，钟会是正确的，但是他没有考虑到人心向背，过高估计了蜀军的战斗力。邓艾是否了解蜀汉的民情，不得而知，不过当他带领部队越过阴平的时候，蜀汉政权如同纸糊的大厦，一触即溃。

如果诸葛亮在世，邓艾一支人马肯定是送死去了。

三国演义开卷第一句话：“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人心思合，不愿意再厮杀下去。这是邓艾侥幸成功的根本理由。

东汉末年，天下大乱，军阀割据，相互攻战，经济凋败，人口骤减。从十八路诸侯讨董卓算起，厮杀了六十多年。到了邓艾偷渡阴平的时候，蜀汉人口还剩不到两百万。在曹操实现军垦屯田之后，中原经济逐步恢复，曹魏人口差不多两千万。双方经济实力相差十倍。对于蜀汉来说，倘能速决，或可取胜，如果拖成持久战，双方对等地耗资源、耗人力，蜀中百姓的人均负担将远远超过中原。胜败之势已成定局。

是不是经济规模大的一定能够取胜？那可不一定。在历史上新生、弱小的一方战胜强大、腐朽的一方的例子举不胜举。但是弱小方取胜必须有两个条件：第一，有一个奋斗目标，有面具有号召力的旗帜，能够团结队伍、争取民众。第二，要有一个久经考验的领导核心。诸葛亮高举匡扶汉室的旗帜，廉洁奉公，军纪严明，治蜀宽严得济。虽然连年出兵，税负和劳役都很重，但是蜀中百姓拥戴诸葛亮，大家有个信念，打下天下，好日子就在后头。进川的将领来自于全国各地，他们眼界开阔，胸怀中原，渴望打回自己的家乡。诸葛亮带领久经战阵的虎狼之师，不仅能够守住四川还有能力北伐。

可是，诸葛亮死后，又打了30年，连年用兵，横征暴敛。蜀汉经济承担不了巨大的负担，人民生活贫苦不堪，人心涣散，纷纷逃亡，在经济上已经处于崩溃边缘。这一点和当年国民党军队在东北、淮海战场上的表现差不多。1948年通货膨胀率高达五位数，国民党政府发行的法币几乎变成废纸一张。无论是士兵还是基层军官，辛苦挣来的军饷都化作泡影。上战场，大炮一响，丢枪就跑。这样的军队还能作战吗？

没有诸葛亮，蜀汉政权的领导班子顿失核心。阿斗无能，君臣猜忌，相互倾轧。吏治腐败，百姓厌战。老一代将领逐渐凋零，新生一代对于匡扶汉室毫无兴趣。久而久之，人人都明白，北伐绝无取胜可能，朝野上下都泄了气。

《三国演义》说，诸葛亮病重五丈原，刘禅派人来询问谁可接替大任。诸葛亮说蒋琬。再问，蒋琬之后？费玮。再后？诸葛亮把眼睛一闭，去了。隔代指定接班人的做法，只延续了两届，30年。诸葛亮绝顶聪明，大智若妖，似乎什么都知道。在蒋琬、费玮之后，蜀汉再没有当家人了，因为气数已尽，刘禅投降了。

信念没了，核心没了，蜀汉焉能不亡？剑门关再险又有什么用？

雄关不足恃，天险不足凭。人心才是捍卫江山的钢铁长城。

《三国志·蜀书·诸葛亮传》之注引张俨《默记》：“兵者凶器，战者危事也。有国者不务保安境内，绥静百姓，而好开辟土地，征伐天下，未为得计也。诸葛丞相诚有匡佐之才，然处孤绝之地，战士不满五万，自可闭关守险，君臣无事。空劳师旅，无岁不征，未能进咫尺之地，开帝王之业基，而使国内受其荒残，西土苦其役调。”这段话阐述了一个简单的客观规律，凡事只能量力而行，违背经济规律的是一定要受惩罚的。

（3）剑门豆腐创纪录

剑门关景区修缮得很好。沿着小路走进去，沿途有不少景点。导游编了不少故事，什么张飞一拳捶开一口水井，唐明皇藏金银珠宝的“经皇洞”，还有一条新修的栈道，带你去看看诸葛亮在绝壁上藏兵书的地方。民间故事，信不信由你，犯不着较真。要不然你叫这些小姑娘讲什么？姑妄言之，姑妄听之。

来到剑门关，万万不能错过豆腐宴。实际上，你想绕都绕不过去。在剑门关小镇上短短一条街，居然有几十家豆腐店。古色古香的酒旗上大书“剑阁豆腐”。跑进一家“剑山人家豆腐老店”，打开菜单一看，全是豆腐。大师傅动足脑筋，花样翻新。光是名字就很好玩：桃园三仁豆腐（花生仁、核桃仁、杏仁）、周瑜水师（豆腐烧鱼）、火烧赤壁（锅巴豆腐）等。怀胎豆腐，形似母兔，实则鸡蛋包豆腐，兔胎是十几个金黄色椭圆形的豆腐球。麻辣豆腐人尽皆知，熊掌豆腐，别以为店家会给你吃熊掌，能尝到块猪脚就不错了。平心而论，味道不错。

饭店的小姑娘介绍说，剑门豆腐，白、细、韧、香，天下第一。敢问原因？第一，制作工艺精细独特；第二，豆子产于剑门72峰的石沙地；第三，制作豆腐的水是剑门72峰的山泉水。朋友故意刁难小姑娘，问道：为什么剑门县城的豆腐就不如这里？如果说工艺独特，难道嫁到县城去的妹子进城之后就把手艺给忘了？

小姑娘说这里的豆子叫“皇豆”，和别处不一样。据说唐玄宗入蜀，途经剑门，寝不安，食无味，吃了一碗剑门豆腐之后赞不绝口，便将剑门出产的黄豆封为“皇豆”。朋友们打趣说，如果唐明皇把一块泥巴封为“黄金”，你就敢上街去花了？如果剑门的豆子特别，怎么价钱和别处一样？绵阳的人来买豆子，没听说哪家农户不卖。

看到招待员小脸通红，有几分尴尬，我帮忙解围说，剑门关的豆腐好，和唐明皇扯不上关系，今后只说剑门的山泉好。别处的水再好，却和剑门关的水不一样。在水里含多少微量元素，看不见，摸不着，谁说得清楚？事后想想，可能还真是这个原因。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剑门关的豆腐确实和别的地方有所不同，柔软水嫩，清爽可口，韧性极强。无论切块、拉条、开片、切丝都能随意成形，不碎不烂。剑门豆腐可以随意炒、炸、熘、烧、炖、蒸、氽、凉拌，最难得的是烧好之后还能保持造型。剑门关的厨师们制作了一块豆腐王，长2.2米，宽1.2米，高0.9米，重3300公斤。在2003年入选吉尼斯世界纪录。不能不佩服，这块豆腐高近一米还能保持形状，可见剑门豆腐韧性之强。据说，有几千人品尝了这块豆腐，也记入了吉尼斯世界纪录。对这一点，我信。为了创造纪录，只要县太爷带头，吹吹打打，叫四面八方的老乡都免费尝上一口，招呼几千人应当没有问题。至于说，这块特大的豆腐口味如何，就不敢妄测了。

吃罢豆腐宴，意犹未尽，想买点豆腐干带回去。在剑门关镇上数不清有多少家店卖豆腐干。甜的、咸的、辣的，一样买一点，装了一大口袋。拿回家里之后，无论如何品尝，就是找不到感觉，似乎和别处的豆腐干没有什么两样。

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样，要出名就得和别人不一样。在经济学中叫作垄断竞争。要保留自身鲜明的特色才能站住脚。最好是让别人学不来，起码是学不像。无论是豆腐的制作工艺还是原料黄豆，别人都可以复制，而且很难区分。往往一个名牌问世不久，就涌现一大批山寨产品。假作真时真亦假，非把真货搞垮为止。

剑门关的新鲜豆腐确实好吃，做成豆腐干之后就没了特色，看起来，豆腐里面的水分确实重要。只要强调剑门关泉水的独特性，就不怕别人伪冒竞争。不过，其缺点也很严重，新鲜豆腐不适于长途运输，要吃剑门关豆腐，只能到剑门关来。

（4）远游无处不消魂

剑门关周边风光名胜和文物古迹甚多。当地文化部门也不能脱俗，总结出剑门四景（剑门细雨、梁山松涛、夕照绝壁、雪染翠云）和剑门四奇（姜维石像、千年紫荆、松柏长青、剑山石笋）。只要听听舍身崖、一线天、石笋峰的名字就足以想象其险峻奇特。

如今，探访剑门关，交通甚为方便，可以驱车直达剑门关南麓。不日将落成登顶缆车。路旁有许多农舍前斜挂剑门豆腐的旗号，门前注明：内有客舍。可惜，时间不允许，否则在山中逗留数日，沐山风、听山泉、品豆腐，翻看历代关于剑门关的诗词，寻访当年诗人墨客的意境，何其悠哉！

历代咏颂剑门关的诗词超过4000首。我最喜欢的还是宋代陆游的诗《剑门道中遇微雨》：

衣上征尘杂酒痕，

远游无处不消魂。

此身合是诗人未，

细雨骑驴入剑门。

多妙啊！衣襟上带着征尘和酒痕，在细雨中骑着毛驴穿越剑门关。陆游自问，我还算不算个诗人，其实，无所谓了，细雨、毛驴、剑门，凭他是谁，都已经融入了画中、诗中。

2011年4月22日

3. 丽江有梦活得爽——丽江记行

（1）丽江的小客栈

世界上好玩的地方很多，可是，往往在离开的时候，心里想道，说不定今后不会再来了。唯独丽江是个例外。离开的时候，一个念头不依不饶地纠缠着你，何日更重游？好几个朋友都说丽江好，去过了还想去。究竟丽江好在哪里？

2009年7月14日，夫人和我一起从北京飞抵丽江机场，朋友老赵和司机杜师傅驱车带我们进城，住进了航空观光宾馆。豪华的前厅、宽敞的客房、丰盛的食品，条件确实不错。可是，进古镇逛了一圈之后，大呼上当。来到丽江，如果还住在星级宾馆里，无异于一个傻瓜。马上请老赵帮忙在大研古镇中找个小旅馆。数不清丽江有多少家旅馆，古城中的民舍几乎都改造成了旅店和客栈。

潺潺流水是丽江的灵魂，没有水就没有丽江。家家流水，户户垂杨。大桥小桥不知道有多少。古镇最大的桥叫作大石桥，不过三米宽，五六米长。过大石桥仅几步，就是吉全惠客栈，门前两边的对联上写的是东巴文字，仔细看好像是鱼、青蛙、飞禽、走兽，很有趣，你爱怎么理解就怎么理解。

吉全惠客栈的大门开在四合院东北角。院子不大，几棵桂花和玉兰花，阵阵暗香。两层楼，每层大概只有10间客房，颇为整洁。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室内卫生设施相当不错。床上有电热毯，可能是老房子比较潮湿，用来驱除湿气。门口办公桌旁有几位纳西女人，她们一面值班一面编织披肩，当客人出进时抬抬头，送你一张淳朴的笑脸。

老赵是本地人。她说：“老房子隔音效果差。不临街的房间只剩下一套，我给你们预订下来。”我连连道谢。第二天清早，也许是周边太静，我清楚地听到窗外踏着石板走过的脚步声，还有人在说话。拨开窗帘，原来在后面的小巷里摆上四五张小桌子，几个游客正在吃早饭。在一户民宅前挂个牌子“啰嗦坊”。且不知是老板娘啰嗦，还是顾客啰嗦。我赶去凑热闹。其实，老板娘一点都不啰嗦：“要吃什么，说！小菜随便，馒头自家蒸的，粥是我熬的，油条是外面买来的。吃完了再算。”

吉全惠客栈门前熙熙攘攘，游客川流不息。人太多，没劲。我想等到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再出门看看。到了午夜，街上依然非常热闹。沿河的桌旁坐满了喝啤酒的游客。我困了，睡吧，明天早点起来。第二天一大早，推门出来，街上已经有人来往，几位挎着相机的老外在小河边取景。游客来了又走了，唯独那条小河没变化，自顾自地流淌着。

离开吉全惠客栈不远有处安居客栈，门前挂副对联：

为名忙，为利忙，忙里偷闲，喝杯茶去。

劳心苦，劳力苦，苦中寻乐，倒碗酒来。

早就见过这副对联，却记不得出处。人生在世，就得豁达开朗一些，不必过于计较名利。活着别太累，凡事要想开一些。来到丽江，喝酒饮茶，忙里偷闲，哪怕生活压力再大，也不妨苦中寻乐。

四方街是古城的中心广场。面积或有5亩左右。房屋建筑以水为脉，随势起伏，自然随和。许多条街道从这里发散出去，青石路面，曲折弯转。有时走着走着，眼前似乎没路了，转过弯来，又是一番天地。街巷宽窄有度，只要物流和人流得以畅通，并不追求过度的夸张和浪费。

在吉全惠客栈左手有栋临河建筑，颇具特色，挂个牌子，“一米阳光在此拍摄”。平常，我只要一看到几十集的连续剧，马上就倒了胃口，一集都不看。唯独看了孙俪主演的《玉观音》之后，印象深刻。听说特地为她量体拍摄了《一米阳光》，破例看了。这两部戏都是以云南为背景。《一米阳光》中拍了许多丽江风景。不知道什么缘故，荧屏上的小桥流水显不出美来。看过之后，弄不清楚编剧和导演想传达给观众什么信息，很快就忘了。

（2）丽江美味

出吉全惠客栈，沿小河而下，河边凡是挂着一串串红灯笼的地方都是餐馆。甚至还卖披萨、热狗，被老外称为垃圾食品的东西在这里似乎颇受欢迎。人常说：秀色可餐。临河的座位是游客的首选，至于说吃什么反倒并不重要。有家饭店的厨房紧挨着河边，刚刚烧好的卤肉和烧鸡就放在窗户台上，一不当心，碰翻了菜碗，岂不直接掉进了小河？

由于多民族混杂居住，丽江的食品呈现多元化特色。

吃一顿饭，换一家饭店。点个“纳西杂菜”。好家伙，端上来一口大铜锅，有白菜、萝卜、肉丸子、小鱼，真够杂的。

明代大旅游家徐霞客曾经徒步来到丽江，在他的游记中记载了丽江的“油酥面饼”，就是当今的“丽江粑粑”。盛名之下，销路甚佳，满街都可以看见“丽江粑粑”的广告。做工精细，选料考究，有甜有咸，老少咸宜。

水磨坊横跨小溪，在潺潺流水声中来一份云南过桥米线，味道不错。

“品松楚饭店”经营藏菜。酥油茶、奶渣、烤饼和牦牛肉……藏式“烤饼粑粑”，烤得喷香，很实惠。

杜师傅听到我对本地食品赞不绝口非常高兴，挥手说，带你去吃最典型的丽江菜。汽车绕过清真寺，盘山而上，在小路尽头有个空场，停满了各式轿车。酒好不怕巷子深。来探访“小泉居”纳西小吃店的人还真不少。在这里，不仅提供各色纳西食品，还当场表演如何制作。来到这里方才明白，在街上常见餐馆门前写着“鸡豆凉粉”，其实跟鸡肉和黄豆都没有关系，鸡豆是一种本地特产的杂粮。做出来的凉粉清爽可口，别具特色。

（3）束河古镇

束河古镇离大研老城不远。水系穿城而过，景致似乎更高一筹。大雨过后，路旁的河水有些浑浊，可是古镇中的流水依然清澈透底。最难得小溪流量很足，几乎是漫着河道而过，随便弯下腰来就可以掬上一捧清泉。

市中心广场边有个水塘，九曲回廊，古朴典雅。可惜，塘边遍布餐馆，倒映水面的皆为广告，什么“荷叶叫花鸡”、“成都家常菜”等，商业气息冲淡了诗情画意。

在一家饭店门前看见小粒咖啡的广告。云南的小粒咖啡闻名世界。据说，由于土质和气候的原因，凡是盛产罂粟的地方都特别适合种植咖啡。服务员正在吃中饭，一位小姑娘说：“没关系，请坐一下，我马上给您煮咖啡。”

沿街坐下来，随便翻翻挂在墙上的留言簿。写什么的都有。有歪诗，有劣画，更多的却是真情流露。游客们来自于四面八方，却共同感受到丽江是一个释放压力的仙境。为什么别的城市没有这样的功能？

小粒咖啡，香气扑鼻。饭店的服务员吃完中饭之后，蹲在门前的水沟旁洗菜。不知道大城市中的自来水是否比这门前长流水更干净？

过犹不及，物极必反

一位马车夫笑容满面地说：“坐上一段吧。多少随您，我今天还没开张呢！”好吧，绕城兜一圈。路旁许多农民正在盖新房。车夫边赶车边和路旁的熟人打招呼。他说，许多人全靠城里的房子出租赚钱。我问，新盖的房子宽敞明亮，是不是更适合出租？车夫笑了。

“离了水，谁看得上？”当地人把河边住房都让给了游客。我问：“为什么不沿河往下发展？”

车夫反问：“有这么多客人吗？”

正如他所说，离开古镇中心不远，街头立刻冷清下来。新修的“王府饭店”一带，许多旅馆门可罗雀。

任何事情都有一个度。倘若开发过度，过犹不及，物极必反。即使在古镇中心，满街的商品，高度雷同。第一，银器店；第二，披肩和纺织品；第三，陶器和纸品店，卖的东西大同小异，连店面的布局和装饰都非常相似。简单复制，没有创新，这种生意怎么做？

（4）狮子山、万古楼

在狮子山顶耸立着高大的万古楼，这是丽江的地标建筑。

山路盘旋，沿街皆是客栈和小店。客栈各有特色，有的小店兼做徒步探险的联络站，有的是画家俱乐部，有的是音乐发烧友的据点。从山路旁一家小店传来阵阵鼓声，一个30岁左右的人正在击鼓，抑扬顿挫，自得其乐。铺面不大，多说只有十个平方。我见门前有张小板凳便坐了下来。汉子微微睁开眼睛，算是和我打过了招呼，继续敲打他的鼓。他身后的架子上有各种各样的音乐光盘：纳西、藏族、蒙古音乐。墙上一行文字：“世界上最容易让人听懂的语言，那就是音乐。”

我问：“这些音乐光盘都是你录制的吗？”

他停下来，摇头，“朋友们合作的”。

“你能卖多少？”

“不一定。”

“利润高吗？”

再摇头，“够吃就行”。

我请他推荐几盘音乐，他从架子上拿了几盘下来，“喜欢哪种，就看你的缘分了”。

潇洒、超脱、快活。

万古楼有个茶馆，招牌上大书：丽江雪茶。据说，雪茶生长在海拔4000米以上的高山之上，类似白菊花瓣。《本草纲目》中记载：“雪茶本非茶类，乃天生一种草芽，烹食之，入腹温暖，味苦凛香美。”顶级雪茶价格不菲。登上万古楼，别说一杯几十元，就是几百元也值。慢慢品上一杯雪茶，俯瞰丽江古镇像鱼鳞一般的万家屋脊，从时隐时现的玉龙雪山吹来阵阵长风，不是神仙胜似神仙。

（5）木府宫殿

神州大地上曾经出现过许多地方文化，可是大部分都在历史的长河中湮没了。可是，丽江却很神奇地保存了许多独特的文化：东巴文字，宗教舞蹈，纳西古乐……为什么能出现这样的奇迹？答案可能就在市中心的木府。

老赵告诉我，丽江居民只有两个姓：官姓木，民姓和。老百姓都给木家打工。“和”字怎么写？木字头上戴顶斗笠，背上背个筐，就是和字。戴着斗笠，背着筐篓，不是打工的还是啥？史书记载，原来纳西族人并没有固定的姓氏，按照祖先的图腾崇拜，崇拜老虎的就叫“老若”（老虎），崇拜猴子的就叫“阿余”（猴子），崇拜狗的叫“啃命”（狗）。乾隆年间的《丽江府志略》记载：洪武十五年（1382年）丽江土司阿甲阿得归化朝廷，“明洪武初，赐土官姓木，惟承袭及同堂舍人，木姓三世后降姓阿，五世后降姓和。即流寓入籍者必改姓和”。在姓氏上有贵贱之分，可见丽江的种姓制度之严格。这种不合理的制度歧视一直延续了340年。

丽江能够保存许多传统文化，大致有三个方面的原因：第一，地处偏僻，交通不便；第二，没有遭遇重大战乱；第三，纳西土司采取开放性文化政策。土司家族非常重视文化，连续五个头人都是很优秀的学者。他们大力提倡汉文化，写的诗文有模有样。丽江本土文化加速和社会主流融合，同时也保留了自己的特色。实践证明，越是胆小、畏缩，故步自封，其文化消失得就越快。只有世界的，才是本土的。

有些人高度赞扬东巴文字，这个观点不敢苟同。文字的基本功能是传播信息，交流文化。从原始的象形文字到今天的汉字，经历了多少年的演进和改革，逐渐臻于完善。东巴文字尚且处于相当原始的阶段，大量的图形还有待分类、精简、抽象，从而能够实现更多的组合，具有更强、更丰富的表达能力。东巴文字确实是活化石，可是，传播信息的效率较低，还能够保存下来吗？

土司府邸叫作“木府”。议事厅、万卷楼、护法殿等依次递进，楼台亭阁，金碧辉煌。徐霞客赞美说：“宫室之丽，拟于王者。”按照严格的宗法规矩，土司离王爵还差很远，如此盖房子肯定超规违章。在木府的万卷楼上高悬横匾“天威咫尺”，其实，这话是说给上面来的官员听的，天高皇帝远，中央政权根本就管不到那么远。木府建筑虽好，最精彩的却是潺潺流水，在庭院、楼阁之间绕来绕去，带来无穷生气。哪怕是北京的紫禁城也做不到这一点。

（6）玉龙雪山

玉龙雪山，索道起点为3356米，终点观景台4506米，垂直高差1150米，在世界上的索道中名列前茅。票价170元暂且不说，由于上山人多，需要排队三四个小时。为了一睹奇观，各地来的游客还是不厌其烦地耐心等候。老赵说，上面缺氧，她心脏不好，就不陪我们上去了。许多游客都租用一个很小的氧气瓶，万一喘不上来气就吸上一口。

在缆车上导游提前给大家打预防针。由于雪山主峰比观景台还要高出1000多米。如果有云雾，即使上山，也不一定能看到玉龙雪山主峰。期望不要太高。

缆车登顶之后，果然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见。眼看浮云滚滚，从脚下涌来，顷刻之间就吞没了观景台。云流动的速度很快，一会儿就飞过了头顶。人就像在云中飞翔一样。往下一看，云下还是云，波涛翻滚的云海十分壮观。忽然间，上面裂开一条缝，玉龙雪山从云缝中露出真容。周边的人们一片惊叹，纷纷拿出相机，对准雪山，一阵狂拍。玉龙雪山高兴了，索性大大方方地揭开面纱，展现在大家面前。

（7）丽江之夜

丽江的夜晚非常极端。

一座座古老的建筑在灯光照映下，好像神话世界。

在偏僻的小巷中，夜深了，静得能听到小河的流水声。可是，在酒吧区，摩肩接踵，如痴如醉的年轻人随着震耳欲聋的摇滚音乐左右摇摆。

“丽水金沙”是一台反映丽江文化的歌舞，水平很高，演出了几千场，场场爆满。

在古镇中心的一个门前，在对联的位置上右边是“丽江中国纳西古乐会”，左边是“宣科先生每晚八点在此主持”。牛！无论何处也见不到这样的广告。宣科何许人也？难道每晚都来此主持，就没有休息的日子？快八点，纳西古乐团的演员们夹着乐器登场。白花花的胡子，一个比一个更老。老人们身着织锦袍子，带着听众回到了尘封的岁月。宣科晚来了半个小时。80岁出头，宣科老矣，大家都谅解。宣科是个鬼才。在很大程度上人们就是冲着宣科来的。他刚上来的几句话好像底气不足，可是越讲越来劲，谈笑风生，口若悬河。

宣科于1930年出生于一个天主教牧师家庭。受过良好的教育，精通英语，颇有音乐天分。由于思想激进，在1949年坐过国民党的牢。没料到1957年又坐了共产党的牢。虽说判刑只有7年，可是他阴差阳错一直坐了21年。独特的经历使得他具有超乎常人的思维。他说，坐牢的好处就是用不着挣钱养家，有时间来思考。

纳西古乐好听，宣科的讲解更好听。他毫不谦虚，直截了当地宣称，只有我既懂得纳西音乐又懂得西方音乐，也只有我才能把纳西音乐推向世界，在丽江和西方之间搭起一座桥梁。宣科非常聪明，他的讲话常常有突破、创新，但是点到为止，打打擦边球而已。毋庸置疑，肯定有许多人看不惯宣科的嚣张。可是，面对着巨大的经济效益，即使看不惯又如何对付这个老头子？

丽江能够容忍宣科，这本身就是一个非常奇特的现象，也正是丽江的高明之处。宣科逐个介绍了演奏古乐的老人。在演出厅的上方挂着30多张照片，都是已经故去的纳西古乐老人。宣科不无遗憾地指着舞台上的老人说，要不了多久，他们也要上去，这是他们最好的去处。

如今纳西古乐以及其他的东巴文化得到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高度重视，称为被保存下来的活化石。还是那个老问题：纳西古乐能否流传下去？

（8）丽江好在哪里？

丽江有首歌，“有梦活得爽，有梦睡得香”。

丽江是个做梦、寻梦、探梦、圆梦的好地方。

这里远离都市喧嚣，没有工业化污染，没有商场的勾心斗角、风云吊诡，也没有学术研究的激烈竞争和清规戒律。在这里没有成功，也就无所谓失败。在这里几乎没有就业机会，自然也就谈不到失业的威胁。在这里小商小贩很难暴富，也就不必担心会破产倒闭，一无所有。在辛苦、劳碌之余跑到丽江来歇息一段时间，好似进入了世外桃源。倘若在竞争中失败，在事业上失意，在情场上失恋，逃到丽江来，眼不见为净，管他呢！

不过，梦总是要醒的。梦醒之后方才发现，丽江本身就是一场梦。

漫步小巷，不知道岁岁年年走过了多少人，我去了，别人又来了。小巷还是小巷。留下脚印和微笑，什么都带不走。

我拐进一条看起来很少游人的小巷，古树，青苔，一只花猫无声地跳上了墙头。

2011年4月28日

4. 挂壁公路，感动中国——郭亮记行

（1）挂在悬崖峭壁上的公路

你见过挂在墙壁上的公路吗？去河南辉县的太行山，只要看上一眼，就永远忘不了。

《列子》中有篇《愚公移山》，说的是太行山和王屋山挡住了愚公家的出路。愚公带领子孙挖山不止，终于感动了天帝，派神仙下凡，把两座山背走了。愚公移山只不过是个寓言，当不得真。否则，难免有人会埋怨天帝派来的神仙偷懒，既然叫你来移山，为啥不搬远一点，干脆丢进大海，岂不省事？怎么把太行山和王屋山撂在山西和河南的交界处？不挡愚公家的路，却堵死了别人家的大门。

这个寓言被毛泽东引用之后，家喻户晓。毛泽东的意思是，中国人民要有愚公移山的精神，只要坚持努力，什么困难都能克服。提倡艰苦奋斗，非常正确，可是，别较真，面对着大自然，人的力量何等渺小，绝对不可能把大山搬走。不就是要出门吗？何必搬山，修条路呗。要想富，先修路。逢山开道，遇水搭桥。

倘若山势陡峭，实在修不了路，怎么办？咱们搬不了山，搬家。树挪死，人挪活，为啥非吊死在一棵树上？

假若修不成路，老百姓又热土难离不愿意搬家，怎么办？

哪有这么抬杠的？了不起，与世隔绝，就住在桃花源里了。

2013年国庆节前，办公室的小侯给我送来一本《中国国家地理》杂志，上面有篇文章《太行绝壁上的天路》。一看照片，大吃一惊，分明在悬崖峭壁上挂着一条公路，在山腰上跑了一段之后，一头钻进了大山的肚子里。

面对着既不能移山，又不能修路的难题，中国农民给出了一个完全令人料想不到的答案。移不了山就修路，修不了路，就把一条公路挂到了悬崖上。挂壁公路，横空出世，郭亮村很快就成为闻名中外的著名景点。

国庆期间，办公楼里冷冷清清，别人休息我上班，抓紧时间把许多工作赶了出来。约好李勇等人，长假一过，立即动身去看挂壁公路。

（2）绝妙构思，奇特隧道

从北京乘高铁，不过3个小时就到了郑州。稍事休息，驱车北上。出发前，我在百度地图上搜寻，离挂壁公路最近的是河南辉县。城北有个百泉，号称“中州颐和园”。苏东坡、乾隆等名人都曾来此游览，留有诗作。我计划在辉县住一晚，第二天去看挂壁公路。没料到本地的朋友说，今年大旱，百泉几乎干枯，没啥好看。只好临时改变计划，夜宿新乡。

第二天清早，沿京港高速向北疾驰，过辉县，转229国道。左手望去，太行山巍峨耸立，远远望去，山脚处的峭壁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不由得想起那首著名的抗日歌曲：“我们在太行山上，山高林又密，兵强马又壮。”悲歌一曲，唱得中华儿女热血沸腾。

通常，哪怕山体再大，总能找到个山口，修条盘山公路，“跃上葱茏四百旋”，再高的山也能翻过去。唯独在河南辉县这一段是个例外。巍巍太行山，跑到辉县之后突然化作一道高墙，垂直上下，百十米高，有的地方悬崖高度甚至超过300米。《国家地理杂志》说，亿万年前，地壳运动，两大板块相撞，在这里挤出来一个巨大的台阶。看看地图，山西和河南交界线的南部有100多公里没有道路横向贯通。从辉县向北几十公里才找到一个可以穿越的山口。

在太行群峰和峭壁之间有一个平台，比山脚下的平原高出几百米，面积或有几百亩。台阶上植被茂密，泉水淙淙，耕地肥沃。据传说，在西汉年间，郭亮带头造反，被官府缉拿，逃到这里落脚，从此得名郭亮村。之所以选择这里避难，是因为交通实在闭塞。唯一的通道是垂直上下上百米的“天梯”。村头有块石碑，上刻：“天梯，高达百米，720级台阶，梯势险峻，蜿蜒曲折，宽处1.2米，窄处0.4米，稍不留神，有坠崖之险，故称天梯。始建于明朝，清道光年间扩建。1977年前，是郭亮村通向山外的必经之路。”

站在碑边，山下的村庄和集镇历历在目。扶着石碑，探头下望，仅仅十几步，台阶就消失在石缝之中。郭亮村的村民养鸡、养猪还好说，放在篓子里背下山去卖。养牛就比较麻烦，只好杀了之后背牛肉下山。小孩子上学读书，非要从天梯爬上爬下不可，非常危险。有个村民爬了一半，突然下起大雪，上不来，下不去，被困在半腰好几天。郭亮村的百姓难啊，搬山，没神仙帮忙；修路，悬崖阻挡；移民，舍不得地肥水美的家园，如何是好？一咬牙，他们硬是在悬崖上修了一条挂壁公路。

过南寨，下229国道，拐向西，在山间小路上跑了十几公里，过核桃坪，进入万仙山景区。公路呈之字形，沿着山势，盘旋而上。俗话说，不碰南墙不回头。此言差矣，这条公路碰上南墙还是不回头，对准太行山，一头就钻了进去。

和一般的隧道不同，公路并没有往纵深发展，而是转过身来，贴着峭壁不停地上坡。走个10米、20多米，在侧面捅开一个大洞，仿佛开了一扇窗户。如果从对面山上望过来，恰似在峭壁上打了一连串的洞，在洞中贯通了公路。这个主意太棒了，既解决了采光也解决了通风。向上爬了数百米，钻出石壁，看见了头顶的蓝天。几十米后，又一头钻进了石壁。

洞高约3-4米，宽有6米左右，道路斜度大约25度，勉强可以对面错车。

我当过八年矿工，对于井巷挖掘作业略懂皮毛。此处山体属于沉积砂岩，硬度可达8.2级，很少有断层和严重风化的地方。好处是开挖隧道无须支撑，缺点是凿孔掘进非常费力。据说，修路的农民用绳索从崖顶坠下，先凿个洞，钻进悬崖中，再和下面的隧道对进凿通。说实在的，挂壁公路的井巷开挖技术水平不敢恭维。为了省力，在很多地方，头顶上和两侧的石壁完全是顺着岩石节理走向，凸凹嶙峋，未加整理修饰。在一处略微宽敞的地方，我们停车下来仔细观察，在井巷中找不到风镐钻孔的痕迹。在沉积砂岩上用风镐开凿隧道尚且很难，完全靠人工抡大锤，凿眼放炮，难上加难。

脚下水泥路面，车子跑起来和一般隧道并无两样。据说，这是最近几年为了开发旅游新铺设的。当年，老乡们可花不起这笔钱，能省点就省点。

（3）峭壁绝顶神仙居

透过挂壁公路的“窗户”，举头仰望，在赤红色的绝壁顶端有几座小楼，三层，走廊上还挂着红灯笼。郭亮村，好一个神仙住的地方！

挂壁公路在峭壁上钻进又钻出，斜着向上爬了1300米，终于冲出了崖壁。眼前豁然开朗，绿树成荫，山清水秀。沿着小溪，错落分布着几十栋农舍。农舍全凭石块垒起，沿山就势，古朴厚重，颇具特色。

郭亮村群山环抱，村后一层层梯田，延续到山脚下，再往上就是高耸入云的太行山。南面刮来的季风在这里遇到太行山的阻挡，留下了充沛的雨水。山上植被茂密，郁郁葱葱。涌出的泉水汇成一条条小溪，喧嚣着从一群巨石间穿过。清冽的溪水漫过一块青石板，突然不辞而别。显然，那里就是刚才我们在山腰处所见到的瀑布源头。

许多美术学院的学生端坐在巨石上，支着画板写生。村头有超市、饭店，还有小摊售卖旅游纪念品。郭亮村有山，有水，有田，风水极佳，早在汉代就已经有人居住、耕耘，世代繁衍，形成了一个几乎与世隔绝的桃花源。

在天梯不远处有座炮楼。就像平原游击队电影里的炮楼一模一样。有人说这是当年打日本鬼子留下的，也有人说这是日本鬼子修的。走近一看，炮楼是单砖砌墙，别说炮弹，就是一颗手榴弹都吃不消。炮楼脚下是百丈悬崖，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拿根扁担就能守住天梯，还用得着费劲修炮楼？当地朋友笑着说，就是，这个炮楼是拍电影的时候修的外景。大导演谢晋在这里拍了好几部电影。村里好多人都当过群众演员。

郭亮村多数农舍依山就势，散落在山坳中，还有些紧贴着峭壁，分明就是我们在崖壁当中看见的那几栋楼。大红灯笼高高挂，招牌上大字分明，农家乐，餐饮，住宿，停车，应有尽有。不过，有恐高症的人还真的不敢住在这儿。路旁有道半米高的石墙，防止人畜不当心跌落悬崖。有座小桥，连接着一个完全独立的几十米高的石笋。跨过小桥，便是观察挂壁公路的最佳位置。

高山青青，溪水潺潺，秋风染黄了路边两排白杨树叶，村头满树红艳艳的柿子和山里红。难怪郭亮村民无论如何也难以舍弃这块风水宝地。由于天梯难爬，许多老人一辈子也没有下过几次山。虽说在山上有吃有喝，可是，交通阻绝，村民们挣不到钱，生活相当贫困。尤其重要的是，小孩子上学怎么办？要不然彻底放弃，远走他乡，要不然就咬紧牙关，在悬崖上凿出一条路来，二者必居其一。

1972年，郭亮村的申明信和12个村民，下定决心要在120米高的丹崖峭壁上开凿挂壁公路。他们没有官方批示，没有官员驾临，没有项目论证，没有银行贷款。没有电力，没有机械设备，没有技术顾问……什么都没有。他们胆大包天，仅仅靠卖山羊、山药筹集的一点资金，开工了。几个农民沿着绝壁爬上爬下，在石缝中钻进钻出，没有工资，没有奖金，没有新闻报道，没有红旗鲜花，只有锤声回荡在空旷的山谷中。他们历时5年，硬是用自己的双手凿出了这个“郭亮洞”。据估算，村民们一共用掉了2000把8磅铁锤，12吨六棱钢钎。

（4）更险要的昆山挂壁公路

离开郭亮村，沿着盘山路绕来绕去，十余公里，来到昆山村，俨然又是一个世外桃源。当地朋友说，前面的昆山挂壁公路更险。

出村不远，对面一辆满载秫秸的拖拉机下坡驶来。我们的车贴着崖壁停了下来。开拖拉机的农民直着嗓子大喊：“不中，不中，刹车不灵，停不住！”我们的司机赶紧跳下车去，从路边搬块大石头，塞进拖拉机的轮下。大家动手整理一下拖拉机上的秫秸，还是难以错车。没法子，我们的车子只好慢慢倒回几十米，找到一个比较宽的地方，让拖拉机过去了。

刚走不远，前面又下来三辆车，其中一辆是高大的宝马越野。为了错车，双方都把汽车的反光镜收回。我们的车窗几乎贴上了崖壁。在几位司机的指挥下，一点一点地移动错车，总算有惊无险，换位成功。

对面来的司机说：“前面的挂壁公路高度不够，越野车过不去，只好掉头回来。”

我们的司机说：“宝马越野多牛啊，没料到在这里遭遇了滑铁卢。”大家哈哈一笑。

我问：“如果进了隧道，对面来车，还能错车吗？”

司机说，“当然不能。不过，上面已经把路封了，要等我们上去了才会开放下行。”

昆山挂壁公路的开凿难度比郭亮村更大。隧道更矮、更窄、更长。有几个几乎90度的急转弯。司机抱怨，这哪里是给开车准备的，放羊还差不多。从隧道的“窗户”望出去，红褐色的峭壁上排列着一行窗口，上下都是悬崖绝壁。我趴在石头护栏上尽力探头向下张望，峭壁下树丛茂密，根本看不见当年开凿隧道时丢下去的碎石。

（5）感动中国的回龙挂壁公路

钻出昆山挂壁公路，已是中午时分。在王莽岭景区用餐之后途经太行山大峡谷，驱车前往第三条挂壁公路——回龙挂壁公路。

和郭亮和昆山挂壁公路相比，回龙挂壁公路更长，工程量更大，施工水平也更高一些。郭亮挂壁公路是1972年开始施工，到1977年通车。回龙挂壁公路是1993年开始施工，到2001年顺利通车，差不多晚了20年。显然，回龙挂壁公路吸取了郭亮村的经验，施工水平大有提高。在回龙挂壁公路的出口处，有一组塑像，下面横着一块石碑，拜读之后，颇有感触。

碑文说：“回龙人民从1993年到2001年，长达8年多的时间，用最简单的生产工具（铁锤、铁锹、头、铁钎）修通了8公里长的盘山公路和1000米长的S形隧道。被党和人民誉为回龙精神。自古以来，回龙崖上没有路，只有一条鸟道，人们上来下去不知道死了多少人。明朝万历皇帝一位重臣吏部尚书李戴（新乡市延津人），回故乡探亲，去太行山道教圣地老爷顶上香，到青峰关下无法上去，自己出资修了一条老爷天梯，解决了当时人们上山下山的出路。但因天梯又陡又险，不少人又把性命丢在老爷天梯上；解放后，计算了一下44年间，丢到老爷天梯上性命的人就有18条。1993年，张荣锁同志担任回龙村党支部书记后，带领两委一班人，决心改变这种恶劣环境，修出一条出山路。在修路期间，回龙人以一种战天斗地的精神，克服了种种困难，在无任何科技条件的情况下，靠自己的智慧，采用木杆、绳子等土办法测绘道路的弯度和坡度，使用最简单的工具一点一点地掘进。多少个春夏秋冬群众晚上都睡在石崖洞壁下，成月回不了家。在最困难的时期，群众连白菜、萝卜都吃不上。有时日食一餐，用野菜充饥，但是没有一个群众叫苦叫屈的。在弹尽粮绝时，张荣锁同志毅然决定将自己做生意积累的72万元捐献到路上，相继又把自己的小汽车、石材厂、镇上的门面房廉价卖了26万元都投到了路上。在打隧道期间，张荣锁同志带领10名共产党员，哪里有困难就走到哪里，哪里有危险就出现在哪里。张荣平、董勉祥两名共产党员在排险中不幸遇难。回龙人8年期间投工30多万个，动用土石方90多万立方，总投资900多万元，用汗水和鲜血修通了一条出山路、生命路。河南省委书记徐光春同志热情赞颂了两个靠艰苦奋斗、艰苦创业的典型，一个是林县人民在极端困难的条件下，在太行山的悬崖峭壁上建成了‘人工天河’。一个是张荣锁同志带领回龙村群众在千仞绝壁上凿出一千多米的隧道，修通了8公里的盘山公路。”

我们几个人，一边看，一边议论，感慨万千。

碑文遣词造句很通俗，很可能就是回龙村的村民自己写的。虽然有些地方顺应官方文牍的体例说了一些应景的套话，非常难得的是说了不少老实话。张荣锁从部队转业之后，在镇上开了个石材厂，攒了一笔钱，有房、有车，日子过得蛮安逸。1993年他领着村民开凿挂壁公路。在修路过程中几度陷于困境，不得不变卖家产。历经千难万苦，八易寒暑，终于修通挂壁公路。在2002年中央电视台的“十大感动中国人物”节目中，给予回龙挂壁公路的建设者以极高的评价，各种荣誉接踵而至。

张荣锁和他的村民们确实感动了中国，同时也让人困惑：当郭亮、昆山和回龙村的村民开凿挂壁公路的时候，当地政府到哪里去了？难道大小官员们都不知道太行山中的农民迫切需要修路？也许他们对村民的疾苦无动于衷，也许他们认为这是异想天开，完全不可能的事。总之，本该政府管的事情，这些官员缺位了。

在碑文中特别提到，由于修路资金断绝，张荣锁不得不廉价卖掉了自己的汽车、石材厂和门面房，筹资26万元。痛惜之情，溢于言表。其实，对于政府和银行来说，这点钱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如果说商业银行给挂壁公路发放贷款有些困难，那么，农业发展银行是干什么的？每年中央下拨的农村建设基金都用到哪儿去了？区区几十万，在哪个项目上都能挤出来。盖一个地方政府办公大楼动辄几百万、几千万，何尝犹豫过？此外，如果中央电视台在村民修路最艰苦的时候报道一下，筹个几十万元，朝发夕至，何至于让村民风餐露宿，啃干粮，吃野菜？打通挂壁公路之后，中央电视台才想到来评选一个“感动中国的人物”，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不过，话又要说回来。倘若真的由政府主导挂壁公路工程，不知道要花多少钱。光勘探费、设计费也许就要几十万元。别说一天就吃一顿野菜干粮，施工队伍就是顿顿大馒头，没肉也不行，没钱就撂挑子。毫无疑问，按照挂壁公路的预算，叫公家来干，绝对干不成。村民给自己干，吃野菜也干。

面对着悬崖峭壁，敢不敢修条挂壁公路？几千年来，没有人想过。就是想到了也不敢干。以几个农民的力量向大自然挑战，没有国家的支持，居然给后人留下如此杰作，何等胆气！

古往今来，青山依旧人为客，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逝者如斯夫！当人们参观鸟巢、水立方的时候，为国力充实而感到欣慰。在挂壁公路前，我们真正地被感动了一回。

郭亮、昆山和回龙的老乡就是有这么一股狠劲，一旦认准了方向，就干到底。砸锅卖铁，破釜沉舟，咬定青山不放松，管它东南西北风，非打通这条天路不可。能够做别人想不到、做不到的事情，就是英雄豪杰，就是创造历史。给后人留下一条路，不枉来人间一趟。给后人留下来一种精神，名垂千古。

活在世上，要有点精神。

2013年10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