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井未竭

海東名家

古井未竭

文/陈必赏

我家老宅附近有口古井，村民谓之“白岩井”或“里井”。据说是雍正初年挖掘，算起来距今也有三百年了。此井水质清洌甘甜，泡茶浸糕当为首选，因此十里八村的人们都乐于来此取水。往往雨后井水盈溢，没几天便见底告罄，又被人戏称为“菜蓝井”。

因为离古井很近，我家取水都以水桶肩挑。孩提时跟着母亲一起去挑水，很奇怪母亲为什么在打上水后，要去旁边的竹林掰几簇竹叶，冲洗干净，放在水桶里，然后才上肩起步。

“为什么要放上竹叶？”

“防止水桶里的水荡（溅）出来。”

“为什么放上竹叶就不荡出来了？”

“那我讲不来了，反正担水都是这样做的，以后你担过水就知道了。”

长大以后，我才明白这是“共振”原理，而且知道放竹叶不如放面积大的叶子，大叶子防溅效果更好。每次挑水，尽管我这样去做，而且步履谨慎，还是溅出了不少水。

“水满勿富，荡脚荡裤。水桶的水不要满脚流出（盛满溢出），浅点就不荡出来了。”

伏旱季节，为了取得一桶井水，人们经常半夜三更去守候。也有人在炎热的中午攀沿下井去一勺一勺舀起来，看着在井壁攀沿上下的人，我真担心那几百年的井壁会突然坍塌，好在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不过现在终于没有人去“冒险”了。

不管是丰水期还是枯水期，母亲一看到有人浪费井水，总不忘唠叨一句：“慢贱水浆，堕落千坑。”后来，我在辅导一个孩子作业时，看到一道关于节约用水，保护水资源的题目，要求写一句宣传标语。我马上想起母亲唠叨过的这句话，就教孩子写上。不想第二天晚上他对我说，学校里的老师给他这题打错了，让他重写一句。可能是学校的老师觉得太俚俗了，难登大雅之堂吧。

古井的边上，以前曾经放着一个石槽，石槽的底部凿了一小洞，便于放水。村民把土豆放在里面，加上些水，赤脚来回搓几下，土豆皮就脱个精光，特别方便。这石槽原本是一个喂马的马槽，相传是本村某姓祖上的遗物，可惜被人卖于文物贩子了。

学桂伯父以卖草糊冻为生，他的草糊冻颇有名声，除了用料精选，当然还离不开这古井甘甜的水。有一回，他挑着摊子去四岔赶集，不到一个时辰就骂骂咧咧回来了。原来四岔人向他多收了一角钱的摊税（场地费），大概是觉得他的生意不错，多收一点应该没什么。但学桂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今日让你多收摊税，明日你休想到我村里取水。吃过午饭，学桂就搬来凳子坐在古井旁守候。一连等了三天，终于看到那几个收摊税的人来取水了，学桂立马拦住他们，让他们交水费，一个水壶一角钱，理由是不能白给井水。这几个人当然不肯给钱，学桂感觉寡不敌众时，就大声呼救，村民们都纷纷赶来助威，最后几个四岔人只好空着水壶回去。此后的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学桂都一直守候着，只看是四岔人来取水，就得付钱，要不就不给取水。经过“摊税门”事件后，学桂就发誓不去四岔摆摊，以后就把摊点设在大岩头，酒香不怕巷子深。

前些年高速公路建造经过我村，以为古井会被填埋了，还好没有碰到路基，古井得以保全。虽然古井很普通，但她滋养了一方人。那些“少小离家老大回”的人，在感叹故园的倾圮，村庄的变迁时，或许古井，能让他们在心底里涌上久违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