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竹氹正月考“姑爷”的故事

金刚石

满竹氹正月考“姑爷”的故事

姜友忠

2024年3月2日

满竹氹是湖南省新化县桑梓镇下三个自然行政村的总称。它前临资江，背靠耸山，天空俯视宛如一个巨大的金盆星罗棋布着30多座大小、形状、高矮很相似的小山和50多个美丽的村庄，小溪清澈见底，小桥风景如画，路边古树参天，院子里鸟语花香。数以千计的房屋飞檐翘角，错落有致，有的雕梁画栋，有的古色古香，有的又高又大，有的金碧辉煌。这里，不但人才辈出，叱咤风云的人到处都有，98%以上的人都姓姜，足有两万多人。而且还是晚清安集乡区公所的所在地。尤其是正月考“姑爷”的习俗万里有名，方圆百里内家喻户晓，老幼皆知。

这里有个古老的习俗，把刚刚结婚的新郎都叫做“新姑爷”。每个“姑爷”第一次给岳父岳母拜新年时都必须接受一次严格的大考试，谁也不能例外。

考试的目的，一来是督导、教育大家遵纪守法、热爱祖国、认真学习、努力工作、孝敬父母、勤俭节约、爱岗敬业、不打牌赌博，不偷盗诈骗……处处争光争气，时刻不忘自己的责任、义务和使命。二来是进一步提高“姑爷”的素质、觉悟、能力，増强生活的勇气和信心，始终觉得能成为这里的“姑爷”倍感自豪和荣幸，使夫妻更加恩爱，家庭更加和睦，亲戚更加友好，身体更加健康。三来是尽到长辈们的职责，对每个“姑爷”都有一个详细的了解，便于全面开展工作，发展经济。四来是进一步增添新年的喜庆气氛和热闹，彻底改变亲戚家家请新郎新娘吃饭、个个给红包、天天忙个不停的麻烦习俗。五来是体現出本家族尊重人才、爱好教育、通情达理的文化底蕴和美好的光荣传统。

主持考试的，一般都是本家族德高望重、见多识广、博古通今、饱读诗书的长辈、先生、名人、大师。有时多，有时少，正常的5一10个。其他的人都是没资格的。旁听的人不限，越多越好。

考试的地点都是在祠堂里。酒席的规模根据“姑爷”预报的实际情况安排，按规定的标准统一结算支付。做到不荤不素，不多不少，不铺张浪费。

考试的时间正月初一开始至元宵节止。每个人考一天，无论是谁，个个都是从走进祠堂行礼后点燃香开始答题计算。同一天来了几位“姑爷”时按先来后到一个一个地来或者分开交叉考。

考试的题目因人而异，一般都是由主考人按“姑爷”的年龄、学历、家境、特长、爱好、职业来决定。有时题诗，有时答对，有时讲故事，有时猜谜语，有时算数学题，有时回答问题，有时写文章，有时辨认东西，有时下棋……真的是五花八门，无奇不有。

《考试须知》上规定，每个考生只有一次倒考主考人的机会，失去了就算弃权。过去，每个题以点燃的线香计算时间（民国以后都按分钟算），燃烧1/3以下答出又对了的为最好；1/3以上、1/2以下的为优秀；1/2以上直至燃完为一般；全部燃完还未答出者为最差。凡是最好的，不但酒席不要出一分钱，任全家人吃，而且还有红包打发。优秀的酒席出一半钱，也有红包。一般的要出70%，红包只有1/3。最差的不但酒席要付全款，而且没有红包，只有一个纪念品。其他的人只能观看，不准当面提醒指教，否则，另外出题惩罚。

因此，这一千多年来，个个认为，能在满竹氹考试过关成为“姑爷”的人，无论老少，都是很了不起的厉害角色。

掉转镜头，请看我爷爷70岁时主考的一个人。他叫张昌远，武汉人，21岁，眉清目秀，一表人才。辰时刚过，他和老婆手牵着手走进祠堂来。同来的还有岳父岳母一家人。他讲完考试的注意事项，宣布开始后字正腔圆地说了一个上联：“春牡丹、夏芙蓉、秋菊冬梅、谁是攀花手？请张相公巧对下联。”

张昌远开始很紧张，但当他看到漂亮的妻子含情脉脉又不便开口时，很快就镇定了下来。来回走了几步就出现了灵感，立即上前微笑着答道：“东启明、西长庚、南宫北斗、我乃接新人。”

他的话音刚落，热烈的掌声如雷响起，他高兴不已。过了一会儿，第二个身穿长衫，手举龙头拐杖的老人，摸了摸雪白的胡须指着桌上的油灯说道：“塔上盘龙，水里龙从火里去。请姑爷对下联。”

张昌远调整了一下心态，总结了前一次成功的经验，当扭转头突然看到丈母娘漂亮的鞋子时很快乐地说：“鞋头绣凤，天边凤鸟脚边飞。”

身后的老人见他如此才思敏捷，决定出怪对难倒他，上前一步微笑着说：“昨日大寒，霜降茅棚如小雪。请张相公对下联。”他的话刚落腔，台下就像炸开了锅似的叽叽喳喳，很多人交头接耳有说有笑。张昌远明白得很，“他们的意思，这对，非让他出洋相不可，11个字中就有三个节气呀！”

然而，所有亲朋戚友的顾虑都是多余的。真的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高手上面还有高手。”这时，他突然想起了爹十年前扫墓回家淋大雨湿透了衣服的事，不慌不忙地答道：“早春惊蛰，春风时雨到清明。”

“绝对！绝对！简直是太妙了！”

“他确实是学识渊博，思路清晰，非同凡响，大家要注意。”

“别老是长他人的志气，灭自己的威风，我就不相信他样样精通，天下无敌。我的上联是：做酒席的精明太穷巧逼亲朋掏钱解难扳老本。请对下联！”

他万万没想到，张昌远也是最恨做酒席、呷酒席的人，真的是踏破铁鞋无觅处的如意知己，平时又跟好友讨论过多次，于是，答得很快：“呷酒席者弱智无奈巴结好友护己防灾送金银。”

爷爷见对联占不到上风，和大家商量后，立即改变方法提问道：“张相公，人世间，你最羡慕和敬仰的人是谁？”

“第一个是于谦，第二个是文天祥。”

“为什么？”

“因为，只有‘粉身碎骨也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人才活得有价值。”

“你最高的生活标准是什么？”

“我生平喜爱安闲，豪性煮茶当酒看。读不尽的三国九典，走不完的圣域贤关。君不见，万里长城今犹在，亦不见霸王猛烈反遭残。衣不要绒绣，只要有遮体的布衫。食不要膏粮，只要有充饥的素餐。屋不要雕梁画栋，只要有整洁的住房两间。贴几副唐书晋字，挂几张楚水吴山。把诗书翻翻，琴瑟弹弹。养几条金鱼，栽几棵牡丹。看白云弯弯，听流水潺潺。有心观山水，无事把门关。不留须拍马炫富，不损人夸夸其谈。不趋之若鹜，不删简就繁。随缘度日，满室芝兰……”

听到这里，提问的老人急忙挥手制止道：“好，好，果然非同一般，真的了不起！别急，我再请你猜一个字，谜语如下：关云长独行千里，赵子龙八面威风。猛张飞性烈如火，刘玄德一片忠心。”

话音未落，张昌远猛然间大惊了一下。因为，他虽然看过《三国演义》，但是，那全是孩提时代的事，当时是懂非懂，一知半解。现在突然听到这个与它有关联的谜语，真好像浑身又痒又痛很不自在。但当他静下心来仔细想，试用爹妈几种特殊的猜字方法后，谜底仿佛愈来愈清晰了。立即进行上下左右的巧妙组合，“愁”字就像孙悟空翻筋斗一样猛地跳了出来。众人听了后，个个惊讶不已。

这时，一个死不服气的老学究想了想大声说道：“世界上谁最大？”

“父母！”

“为什么？”

“因为，无论什么神仙鬼怪还是凡人，都是他们的父母所生，再怎么大也不会大过他们的父母吧！”

“我国古代最厉害的是哪五人？”

“ 第一名鬼谷子，第二名周公，第三名姜子牙，第四名范蠡，第五名孔明。

“姜子牙”最怕什么鬼？”

“厚脸皮鬼！”

“为什么？”

“因为，无论是骂还是打，它都无所谓，总之，死皮赖脸，不知羞耻！”

听到这里， 爷爷看了看偏西的太阳，觉得再考下去没有意义。于是赞誉有加地说：“张相公，你是我们这几十年来碰到的最厉害的一个，真的是博学多才，功底深厚，请问，你反考我们的题目是什么？”

“我才疏学浅，虚度年华，承蒙各位长辈厚爱，那就班门弄斧出一个对请教吧一一驾一叶小舟，划两片桨，挂三四页风帆，搭五六个乘客，走了七八天，到九江还差十里。”

满堂的人听后，有的胆颤心惊，有的毛骨悚然，有的退了出来。只有那些自命不凡的人立即行动，划了写，写了划，但是，半个多时辰后，不是数字的顺序、大小套不起来，就是前面的动词和量词牛头不对马嘴。何谈平仄对仗和意境？真的是面面相觑，汗颜至极，无地自容。

爷爷见事不妙，只好说：“饭菜已经做好，马上就要吃晚饭了，你这个对有点难度，我们要回家多动脑筋想想才行，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的。今天的考试到此结束，你有何感想？能不能说出来给大家听听？”

“那就麻烦您递一张纸、一支笔给我吧！想写几句话。”

他接过纸和笔后就沙沙沙地写了起来。旁人误以为他要写一篇文章。只考虑上面的对联去了，万万没想到，刚一盏茶的工夫他就递过来一首词：

《浪淘沙.正月赶考》

正月考新郎，

胆颤心慌。

题诗答对背文章，

万象包罗题诡怪，

举世无双。

解卷十八张，

眼冒金光。

亲朋戚友把心宽，

满载而归留故事，

快乐收场！

大家看了后，赞叹不已，立即就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后来，爷爷教育我们时语重心长地说：“无论何时何地，千万不要随便去考试、评论别人，否则，丢人现眼的往往是自己。学海无涯，知识无边，世界上有真本事的高手实在是太多了，而那些高手中的高手并且深藏不露，有时可能就在你的身边。这些人，从衣着、长相是看不出来的，希望你们永远记住我说的话，不要自以为了不起。古今中外，那些绝顶聪明又志存高远的人，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很谦虚低调的。总之，一切高腔大话切莫可讲，讲了是十分危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