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三八感母恩】哪有为母则刚 其实就是硬扛

云淡风清

在中国传统教育方式中，“严父慈母”是对父亲和母亲的家庭角色定位。

而在我家，却一直都是严母慈父。起码在相当长的时间里，我一直是这样认为的。我甚至曾经欠揍地认为老妈并不爱我。

然而，随着我自己为人妇、为人母，我的想法才慢慢改变。所谓“年少不知父母恩，懂时已是中年人”，说的大概就是我。

说来惭愧，直到老妈离开人世后，我花了半年多时间清理她的遗物，才真正感到自己越来越理解她。

写这篇文章的时候，脑子里一直回想起哥哥告诉我的话～

——妈妈最爱你的。我们出生时家里都没请客，只有你出生的时候家里请客，还上了龙虾。我记得我分到了一条细细的龙虾须，用筷子捅一捅，里面还有肉。

——在武平生病的时候，妈妈还想着你～“阿璇呢？要把阿璇也带走。”

眼前浮现的是这样的情景～

——武平屋子的后院柴火堆里，赫然出现了一条蛇。老妈像一只老母鸡一样，张开双臂护着我，把我关进屋子的木门里，自己去想办法迎战邪恶的蛇……

——从武平带我回厦门的时候，老妈让我躺在绿皮火车的硬座上，头枕着她的大腿睡觉……

——我自小体弱多病甚至晕倒，老妈炖了鸡，要给我补身体。我却自以为高尚而不肯吃独食。为了追我，老妈从三楼追着我跑下来，在二楼的拐角处摔倒，大腿大面积淤青……

——过年时，在同文路老房子的二楼，用高矮形状都不一致的大小桌子拼成的长条桌，坐着武平带回来的长条木板凳，十几口人围坐一起，吃着老妈一个人准备的年夜饭。饭后人们聊天、嗑瓜子，老妈一个人在三楼厨房洗碗碟，等大家都睡了鼾声四起时，老妈才忙完家务活……

往事不堪回首。

作为娘家的大姐，老妈17岁就用稚嫩的柔肩，挑起了养家糊口的重担。

再后来，作为夫家的大嫂，三个孩子的母亲，“右派分子”的老婆，老妈所经历的种种，都不是一个柔弱无骨的窈窕淑女所能承受的。

所谓“为母则刚”，其实只是咬牙硬撑硬扛。

那个年代，身份是人宝贵的政治生命。

在老爸获得平反前的二十几年间，不愿与老爸“划清界限”的老妈，承受了巨大的精神压力。

曾经与她无话不说的所谓“好友”离她而去，还骂她是“右派老婆”。老妈就像一只刺猬，横眉冷对骂回去。爱憎分明的老妈，也绝对不允许我们搭理对方。

其实，刺猬身上的刺是其自我保护的武器。当受到威胁的时候，刺猬就迅速将刺竖起，形成一道坚不可摧的防线。刺猬的自我保护是生存的本能；而弱小无助的老妈，也只能用自己看似坚硬的“盔甲”来抵御外侮，保护自己，保护孩子。

后来老爸被下放到农村。老妈本来是可以不用去的，但老妈义无反顾地决定追随老爸到农村去，用她的话说就是全家“一锅端”。

我们去到的地方民风纯朴，对老爸老妈还是很尊重的。邻居有个在外面闯荡过江湖算是见过世面的人，却找上门来，直接问老妈～施老师，向你借一样东西。老妈客气地说：没问题。要借什么？只要我有。来人神秘兮兮地说：NaCl。

老妈明白了，这是考我来了。她没再说什么，转身到灶头上取了盐罐递过去～要多少，你随便拿。

来人佩服不已，从此不再来“考”下放干部了。

老爸的笔杆子在农村很吃香，大队或公社三天两头借调老爸去帮忙写材料，所以老爸参与劳动的机会反而不多，倒是跟着老爸下放的老妈，天天起早贪黑，与农民们一起下田干活。后来甚至由她吹响开工哨子。

生产队开会，老妈便带上家里的煤油灯。那是全村最亮的煤油灯。乐善好施、一碗水端平的老妈，也成为农民喜爱的人，就连评工分这样关乎利益的事情，也请老妈去参加；有点小纠纷，来请老妈去调解；谁家有点什么需要，老妈也是尽可能地给予帮助……老妈与农民完全打成了一片。

晚年的老妈曾经几番想再次回到那个小山村，看望看望当年的老朋友们，但终究未能成行，留下永远的遗憾。

下图为父亲平反后，我们家搬进厦大的敬贤楼。

经历世间冷暖的人，最知道感恩。

曾经有很长的时间，十分流行新年前互送挂历。每当辞旧迎新之际，老妈就会收集各方送来的挂历。除了自用，老妈的挂历有许多是送人的。

但老妈的挂历并不是拿去送给领导或权贵，而是送给学校的工友。她说：领导自有别人送，工友就不一定有人送了。他们在我困难的时候，帮助过我，我无以回报，有挂历就送一送，表达心意。

学校里的工友对老妈都很好。学校淘汰掉不要的旧课桌，工友自己利用业余时间，用钉子钉一钉修理修理，再帮着老妈送到家里来。

我为有了这样一张独属于我的、可以写作业的小桌子而雀跃，那是一张一半平面一半斜面的小课桌，斜面翻起来还有抽屉。只不过四周布满了铁钉，擦桌子的时候必须十分小心，不然说不定手指就莫名其妙地负伤。

前不久，有人说“我一辈子没向人借过钱”，说着说着，就哽咽流泪了。

我立马想起一桩旧事。

当年父亲被错误地打成了“右派”，工资变成了生活费，而老妈的工资在很长一段时期都是要寄回娘家接济娘家人的。所以，仅靠微薄的收入要维持一家老小的生计，老妈需要一分钱掰成几份花，精打细算度日子。

那时候，爸爸酷爱打乒乓球，或许在推拉抽杀之中能消解点郁闷吧。有一回，爸爸拿了两元钱去买了一张乒乓球拍的胶面，还不是乒乓球拍哦，乒乓球拍买不起，只是买了一张凹凸有致的胶面，回来自己贴在用旧了、磨平了的球拍上。

可是，没等开心，老妈就发现钱不见了。一问之下，得知被老爸拿去买乒乓球胶面了。老妈气急了，数落起来。老爸也是压抑不住，两人一来二去，演变成大吵大闹。

那时候我还小，吓得大气不敢出，内心觉得老妈不可理喻，为2块钱就这样与老爸大吵大闹，完全没有一丝丝贤妻良母的影子。

后来我才知道，那2块钱，区区2块钱，足以难倒一个人，难倒一个要强的女人。因为那是我们家月底两天的菜金啊！没有这2块钱，全家人月底两天就要喝西北风了。无奈之下，老妈只好红着脸、厚着脸皮去向最要好的朋友吴瑞雪老师借钱，这才得以度过月末的那两天。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不知道捉襟见肘是个什么滋味，不知道开口向别人借钱是怎样的难以启齿。此时此刻，我想真诚地向我亲爱的老妈说一声：对不起！我错了🙏

下图为乔迁厦大白城教授楼新居。

守得云开见月明。

随着国家拨乱反正，老爸平反了，老妈的腰杆子也挺起来了，我们全家终于可以与普通人一样地生活了。

下列图片为老爸老妈与孙辈在一起。

在三八节来临之际，【和云朵姐姐一起交流亲情故事】美友圈举办【庆三八感母恩】活动，拜读美友怀念母亲的文章，勾起了我深深的回忆，让我又想妈妈了🙏🙏🙏🌹🌹🌹

我知道，我老妈不是天生就是那样严厉的，也不是天生就无所不能的，她也曾拥有豆蔻年华，她也曾柔情似水，她也曾风情万种，她也曾满怀憧憬，是生活使她不得不用汗水、用泪水、用血液去磨砺出硬硬的盔甲，来掩盖夜深人静时舔自己伤口的辛酸……

老妈，来世再做您的女儿好吗？

与我分享过心跳的人

施老师

我的老妈是个美女

本美篇背景音乐，《Ave Mari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