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艰难岁月（49）——儿时的记忆

街灯

还记得三年自然灾害吗，如果你曾经历过，就不会忘记。也在那一年我来到了人世间。响应号召随母亲全家下乡来到了渭北的某一个山峁上。 又是一年麦收季。整个大地都被一层金黄色覆盖，山茆还是那个山茆，前梁还是那道前梁，不变的是山茆上的青山绿水，变化了的是山峁上土地里的庄稼的布局。改变了的是耕种这些土地的人们，每个人都统一长了一岁，有些人出生了，有些人长大了，有些人变老了，还有些人与世长辞了。对我来说是长大了一岁，八岁半了，开学就要上五年级了，在红星小学里就是最高的年级了。一转身离爷爷第一次在风雪天送我们上学已经过去三年半了。今天起放忙假了，出了学校大门，叫了花猫（一条陪我们上学的狗狗）跟上，走在二姐的身后，花猫亲昵地在我的身上蹭一蹭，又舔舔我的手。我领着花猫往前疯跑一阵突然停下来，花猫没准备往前窜出去五六米后急刹车转回头颠颠的跑回来围着我转着，不满的呜吟着，嫌我耍它了。我顺手捡起路边被人丢弃的萝卜，往前一扔，花猫兴奋地四肢腾空猛追上去，半空中叼住萝卜，雀跃地回来邀功。我拍拍它的脑袋，从它嘴里拿下萝卜，继续扔，它继续追，从学校到家五里地天天就这样从沟畔村经马家店村，再到我们的山茆村来回奔波着，在奔波中一点点经过四季更迭，一点点的长高，一点点的长大。在我们来回上学的必经之路上，有一座很大的地坑窑，是我们的大村马家店村田家人居住的，好大的一座长方形的地坑院子，东西宽，南北窄。我曾经下去看过两次，正面面南的方向有五孔窑洞，它们的对面也有五孔窑洞，面向西的方向有两孔窑洞，而在西边面东的方向中间挖了一个斜坡洞子，半弯着爬上地面与外面的村路马莲胡同下端相连，这就是地坑院和外界的唯一的出入口，两扇大木门装在洞子里以保持和外面的世界的通断，面东墙上的洞子的右边是一个公共厕所，左边是一个渗井窑，作用是下雨的时候雨水汇集流入渗井，渗井窑里挖了一口渗井，渗井上边盖了一块厚石板，确保人畜安全，从井的旁边挖了一个倾斜的水渠，让雨水能顺利的流入井里。确保这座地坑院不被雨水淹没。这座地坑院属于老田家的，里面住了四户田家的人。我们每天上学从他家地坑窑上方经过都会站在地坑院窑背边上往下看看。地坑院南面窑背上是碾麦场，碾麦场边上零散的堆放着四五个麦草垛子，从马家店通往沟畔村的小路就从地坑院窑背上穿场而过，而最吸引我的是在麦草垛子旁边的路边上长着一颗梨树。这棵梨树跟别的梨树不一样，树形更像一颗杜梨树，很高，树枝树冠呈圆形，树身挺粗但树冠不大，树身长在硷畔上，一开始接近水平的往外长了有半米的距离然后起身稍带倾斜的往上长去，树上结的梨子黄黄的，圆圆的更像是苹果的样子，层经用石头砸下来几个尝过，果子硬，纯甜不带一点梨的酸味。我和花猫跑的快，每天都会站在树下对着树上的梨子发半天呆，直到姐姐走过来推我一把，我才会醒悟过来，嘴角的哈喇子流的差点滴到衣服上去。 今天放假了，实在没能忍住，到了梨树下面，把书包里的书掏出来，放在旁边草地上，书包斜挎在脖子上，鞋子脱掉，手脚并用，蹭蹭蹭蹭地往树上爬去，二姐看见我爬树，急忙赶过来阻止，“小华，你要死啊，快下来，”“姐，你别管，我就摘几个尝尝，你把我的书装在你书包里先走，我一会和花猫就撵上你了。”我四脚抓着树身，扭头叮咛二姐。二姐把我的书一拿，转身走了。“不管你了，看人家主家抓住你，不打死你。”我边爬树边想，这是公共地盘上的树，那有什么主家。几下子爬上树，先摘了一个最大最黄的，咬了一口，满嘴里都是甜香，几口吃完，扔掉核，挑着摘了四五个，我的目标是摘八个梨子，我和二姐吃掉两个，回家每人再一个。正在我精挑细选的时候，突然远处一声大喝“谁在梨树上？”我浑身一个激灵，身子一打颤差点从树上掉下来，往声音的来处看去，是副支书胡叔，稳住心神，也顾不得挑选了，胡乱的摘了四五个，就往树下出溜。“呜。。。”花猫听见声音迎了上去。呲牙咧嘴的站在了胡叔面前挡住了去路。胡叔弯腰从地上捡起块土坷垃佯装要打，花猫往旁边一让，又迎了上去，就是不让胡叔过，我下到树下，穿好鞋子，背好书包开跑，“花猫，走，往回跑。”花猫见我跑了，也不管副支书了，转身蹦着就跟着我来了。“好啊，汪家小崽娃子，你跑么，看我不去找你爷爷。”“胡叔，你去找吧，我爷爷请您抽两锅旱烟。”我边跑边叫唤。胡叔也没追上来，大人根本跑不过孩子，还不说有个花猫。一路狂奔，一会就撵上了二姐，回到家发现惠敏姐姐和立强哥来了，正在和爷爷姐姐妹妹吃饭，打过招呼后，爷爷看见我身上爬树蹭的痕迹和书包里的梨子，脸就拉下来了，被从饭桌前叫了起来，“去，站在墙边上去，说说梨子那里来的？思敏你也站那去。”我的个神呀，阵仗搞大了。“爷爷，梨子是我一个人摘的，和二姐没有关系。”我赶紧解释。“那她作为姐姐为什么不阻止？”爷爷公事公办。“阻止了，她过来的时候，我已经爬到树上了。”我继续说。“思敏，他说的是真的吗？”爷爷继续追问。二姐低着头不吭声！“看来是真的了，那思敏，你去吃饭吧。”“爷爷”惠敏姐姐站起来想给我求情。“惠敏，你不用替他求情，上次，他答应过，再不敢做这样的事情了，今天又犯”爷爷继续说“男子汉，答应的事情做不到，言而无信，长大怎么做人。”我站在墙边，抓抓耳朵，扣扣鼻子，看着全家人吃完饭，没有人敢给我一口吃的，妈妈动动嘴，啥也没说。立强哥是来帮我们家收麦子的，吃完饭他们大人去了瓜地商量收麦子的事情，我们姐弟四个领着惠敏姐去打猪草顺带找梅子吃，我中午没吃上饭，肚子饿的咕咕叫，门前的硷里她们在铲猪草，我则在硷畔上找梅子吃。手上，嘴角都是梅子红汁染的颜色。吃着梅子，突然回头发现惠敏姐姐的肚子鼓了起来，跑过去摸摸姐姐的肚子，“姐姐，你怀宝宝了吗？”惠敏姐，一把打开我的爪爪，“臭小子，你干啥？”一阵欢快的笑声从田里响起，又要添丁添口了。 想起上次正月初三，惠敏姐他们来的时候聊过他们的情况，他们家里经过商议，觉得立强识文断字，又老实能吃苦，就让他跟着人家一位木工师傅学了半年木工手艺，接过惠敏爸爸的那套工具干起了木工活，一听说是三木匠的女婿，都给几分薄面，加上立强心灵手巧，吃苦耐劳，勤快，不惜体力为主家着想，很快打开了局面，在塬上也小有名气，都叫做小强木匠。所以他和夏伯伯现在都不用再做麦客了，他们这次来我家就是纯粹来帮忙收麦子。晚上吃完饭我们又跑到瓜地聊天，我还跟着爷爷睡在瓜棚子里，围着瓜棚上挂的马灯，七八个人围坐在小方桌周围。现在梨瓜有熟的了，西瓜还没到熟的时候。“小强木匠，你现在都会做啥家具啊？”我半开玩笑的拿腔拿调地问。“他呀，现在基本啥都会做了。”惠敏姐姐替立强哥回答。“姐，你犯规了，你不许替他说，让他自己说！”我马上提出反对。“你咋知道他啥都会？”“好好，我不说话！”惠敏姐马上红着脸不说话了。“我就是基本都会做了，你姐咋不能替我回答呢？”“就是不能，她说她，你是你，她咋知道你会啥。”我继续坚持着。“她是我媳妇，当然知道，等你娶了媳妇，你媳妇也会替你。”“羞羞的，还是你媳妇呢，我才不要媳妇呢，不会像你那样不害羞的！”惠敏姐羞得脸红到脖子根了。爷爷坐在旁边抽着旱烟，笑眯眯的看着我们斗嘴。说着话立强哥也像夏伯伯那样开始磨镰刃了，明天我家就要开始收麦子了，正当大家热热闹闹聊着天的时候，丁相子叔叔领着夏伯伯过来了。爷爷立刻站起来招呼夏伯伯，“老夏你怎么也过来了？快坐，”我立刻站起来给夏伯伯让了一个座。二姐也给丁相子叔叔让了座。“我来看看你啊，几年不见，你的身体可还硬朗？”夏伯伯边坐下边问候爷爷。“还好，还好，你老父亲身体可好。”爷爷掏出烟袋递给夏伯伯，夏伯伯从烟袋里挖了一锅烟点着，“好着呢，就是动不动闹和着要回老家。过几天我就带他回去转转，汪哥你要是有时间可以去我们老家逛逛，我们老家那地方长期生活不行，但是去散散心还是不错的。”“我也想去转转，可你看看我这侍弄着瓜田，那里走的了啊。”爷爷说道，“前几年要去公社卖瓜，这两年种的瓜出名了，四里八乡都来买瓜，在瓜地里就能卖完。所以一旦开园，天天都很忙，一天也离不开。等以后空了再跟你去逛。”“你老哥种的瓜，那确实是好吃，咱可就说好了，你空了咱就一起去我老家看看。”“呵呵，说好了，一定跟你去的”爷爷再次承诺。就这样聊着天，直到深夜才安歇。第二天全家人齐上场，收麦子了。 经过几天的收割，队里分给我们的麦田已经收的就剩了马莲胡同上边的一块地了，今天割完，明天少半天就就能割完了，顺着马莲胡同往下走二三百米就是老田家地坑院的门口，今天收麦子的梯田就在地坑院的南边塬上边，站在麦地里，就能看见几天前我爬上去的梨树。唉，提起梨树来有点丢人，饿了一天的肚子没让吃饭，还被爷爷要求拿着五毛钱的梨钱交到了生产队里的出纳员那里并向队长大叔承认了自己的错误。人都丢到姥姥家里去了。收完麦子的土地，麦茬裸露在大地上，呈现出不同的花纹，而没有收的麦田里的麦子已经干透了，在微风中互相之间摩擦着发出“莎莎，莎莎”的声响。满塬上都是忙碌的人们。“呀，这是什么？”突然有人惊呼！“鹿啊”！“麂子！”“快，抓住它！”“追啊！”“别让它跑了！”山里人没有其它的文化生活，碰到新奇事件，基本上是全体出动，举着麦叉的，拿着镰刀的，还有手攥绳子的。麦子也不收了，弯着腰看的，垫着脚尖瞅的，手搭凉棚望的各种姿势不一而终。可怜那头小麂子了，在人群的天罗地网里，一蹦几尺高，在麦田里左冲右突，来回折返躲避着想要突破人们的围堵，最终好不容易跳出人流包围圈。一开始看见小麂子我也感觉很兴奋，到后来那么多人追着麂子喊杀喊打的时候，再也高兴不起来了，那么一个小动物被这么多的人拿着各式工具追赶，感觉小鹿好可怜、好无助哦。突然，看见麂子跳出了包围圈，心里一阵轻松，为小麂子高兴。麂子跳出包围圈，在人们的呼喝声中，撒腿蹦跳着往前蹿。一个起落就是几十米，突然发现不妙了，麂子的前方正是地坑院，麂子被逼的急了，在人们的吆喝声中并未发现前面的地坑院，又是一个起伏，“啊”我大叫一声，麂子一下子跳进了地坑院。我撒腿就往地坑院方向跑去，担心着麂子会不会摔断腿，比我离的近的人已经先一步到了地坑院，有的进了院子，有的站在窑背上，我到的时候，院子大门已经关上了，我找了个窑背上的人群空档处往下看去，麂子没有摔断腿，正在被几个成年人用铁锨，木叉等工具从几个方向顶着麂子的身体从渗井窑里推出来，“哎呀，这回有口福了，终于逮住了。”“这得有好几十斤吧，肉一定很香很有嚼劲。”“。。。。。。”“别杀它，放了它。”我倾尽全力站在窑背上喊，所有人都像看怪物一样看了我一眼，没有人回应，该干啥的继续，包括很多孩子也在吆喝着吃肉吃肉的，我不忍心看着麂子被人杀害，一抹眼泪转身离开，那时候没有野生动物保护法，谁也无权阻止他人。已经无心再去割麦子的地方了，一个人跑到瓜棚子里蒙起被子抹眼泪，一会累了就睡着了。晚上爷爷从家里给我带来了饭，他今天没去马莲胡同地里收麦子，看见我哭花了的脸问我“怎么了？男子汉，哭哭啼啼的能有什么出息！”我就把今天白天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爷爷没说什么，“你先吃饭吧”，我在洗手盆里洗了一把脸，吃着爷爷带来的饭，沉默了一会“小华，你说今天要是不是一只麂子而是一只老虎，或者狮子会怎么样？”我不解的毫不犹豫地回道“所有人都会被吓跑！”“对，这就是自然界的规律弱肉强食，老虎强人们就会逃命，麂子弱小，就被人用叉子顶住谋害了性命。人类世界也是一样。其他的我也说不好，但是，你要不被人欺负，你就要变得比别人强。”爷爷说。“那爷爷，怎样才能变得强呢？”“这个我也说不好，我觉得啊，要么你读好书，要么你做事情要比别人做得好，现在又没有地方练武，我能想到的就是读好书。”“是吗？爷爷”！“我能想到的办法就是读书。其他的咱也够不着。”“好的，爷爷，我尽力好好读书！”那一晚上的谈话，尽管模模糊糊，但我记住了。记住了爷爷的叮嘱：我不欺负别人，但我努力地做的更好，让自己尽力站在不被欺负的行列里。 未完待续！图片来自网络，致谢拍摄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