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十句“骂”人的话

美友陈东华

孔子十句“骂”人的话

网上流传着“孔子十句骂人的话”，作为儒家文化的创始人、谦谦君子的孔老夫子怎么会骂人呢？他骂的是谁，为什么要骂？先来看看这十句话：

一、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

二、老而不死，是为贼。

三、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四、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

五、若由也，不得其死然。

六、管仲之器小哉。

七、管氏而知礼，孰不知礼？

八、非吾徒也，小子鸣鼓而攻之可也。

九、色厉而内荏，譬诸小人，其犹穿窬之盗也。

十、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找来相关的原作查一下，看看上下句是怎么说的，了解一番前因后果，或许能有比较全面的认识。

第一句出自《论语•阳货》的第二十五篇，原文是：“子曰：‘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孙，远之则怨。’”这里的“女子”过去多被解读为一般的“女人”，认为是儒家男尊女卑思想的源头。其实并非指所有女性，而是指侍妾仆人之类，小人则泛指“无德者”。著名中国历史学家钱穆先生从“养”字解析，认为“善御仆妾，亦齐家之一事。”意思是善于调养使用仆妾也是“齐家”一样的大事。“女子与小人”之所以遭孔子骂，是因为过于亲近，他们就会不知道谦让（孙，谦逊）；疏远了就会怨恨你。看得出来重视“德行”的孔子对这种“无德者”是非常鄙视的。

第二句出自《论语•宪问》的第四十三篇，原文是：“原壤夷俟。子曰：‘幼而不孙弟，长而无述焉，老而不死，是为贼。’以杖叩其胫。”翻译一下意思是，“原壤（孔子小时候的朋友）放肆地叉开两腿坐着等孔子（夷，叉开腿的坐姿，表示傲慢、放肆）（俟sì，等待）。孔子说：‘小时候不知道谦逊敬长，长大了又没什么可以堪夸的作为，老了还这副德性，如果还不死，真是祸害（贼，祸害）。’说着用手杖敲打他的小腿（让他收起腿来）。”这句话画面感很强。孔子非常厌恶既不懂礼节，又不知上进，老了还像个泼皮无赖似的原壤，孔子真是动了肝火。

第三句话出自《孟子•梁惠王上》的第四章，原文中孟子在给梁惠王讲治国安邦的道理时，引用孔子的一句话：“……仲尼曰：‘始作俑者，其无后乎！’为其象人而用之也。如之何其使斯民饥而死也？”翻译一下大意是：“……孔子曾说过：‘第一个制作殉葬用的人偶（俑）的，该会没有留下后代吧！’就是因为用人偶去殉葬。（为官的）又怎么可以听任老百姓饥饿而死呢？”孔子对这种用人偶去殉葬的做法是深恶痛绝的，所以骂那些最初用人偶殉葬的人应该绝后。而孟子进一步说明，用人偶殉葬尚且不可，执政者又怎么可以不顾百姓的死活呢？作为后来的成语，“始作俑者”一般指带头做坏事的人，而“其无后乎”则很少被提及，可能因其言辞过重吧。

第四句话出自《论语•公冶长》的第十篇，原文是：“宰予昼寝。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杇也。于予与何诛？’子曰：‘始吾于人也，听其言而信其行。今吾于人也，听其言而观其行。于予与改是。”宰予是孔子的学生，白天睡大觉，孔子说他像是烂木头不能雕刻，粪土筑的墙没法粉刷，还怎么责备（诛，责备）他呢？一副任由他去的心态。通过这件事，孔子又提出看一个人要“听其言而观其行”。其实宰予对孔子的有些主张提出过不同意见，如“三年之丧”，宰予认为“君子三年不为礼，礼必坏”，应代之以“一年之丧”。这可能是孔子骂宰予的一个隐情吧。

第五句话出自《论语•先进》的第十三篇，原文是：“闵子侍侧，訚訚如也；子路，行行如也；冉有、子贡，侃侃如也。子乐，‘若由也，不得其死然。’”这段的大意是，孔子的四个学生在孔子身边侍立，闵子骞显得和悦而能尽言（訚訚yín yín，和悦而能尽言的样子）；子路一派刚强的样子（行行hàng hàng，刚强貌）；冉有和子贡则显得和乐而从容不迫。孔子笑了。但他却说：“像仲由（字子路）这样，恐怕是不得好死的。”为何如此“咒”人，其实孔子是有他的道理的。在《论语•先进》篇里，孔子通过对弟子的评价，专门说明了“过犹不及”的中庸思想。子路一向以直爽刚强闻名，所谓“翘翘者易折”，果然他的结局被孔子不幸言中，在一次贵族内讧中子路惨遭杀害。

第六、第七句均出自《论语•八佾》的第二十二篇，原文是：“子曰：‘管仲之器小哉！’或曰：‘管仲俭乎？’曰：‘管氏有三归，官事不摄，焉得俭？’‘然则管仲知礼乎？’曰：‘邦君树塞门，管氏亦树塞门；邦君为两君之好，有反坫，管氏亦有反坫。管氏而知礼，孰不知礼？’”翻译一下：“孔子说：‘管仲的气量太小啊！’有人说：‘管仲是俭朴吧。’孔子说：‘管仲有三处宅院（三归），像官事一样由专人管理而不兼职（不摄），如此怎能算是节俭呢？’又问：“那么管仲是不是知礼呢？’孔子说：‘国君的宫门口树立照壁（塞门），管仲也树照壁；国君为招待别国国君设有放酒杯的台子（反坫diàn），管仲也设有。如果说管仲知礼，那么还有谁不知礼呢？’”首先解释一下“八佾yì”，“佾”是古代乐舞的行列。按等级，天子八佾，即天子排场乐舞时八纵八横，这是最高等级，诸侯则是六纵六横，大夫四纵四横。本章主要内容就是讲“礼”的问题。而本文中，虽然辅佐齐桓公成为春秋五霸之首的管仲，功劳再大，但毕竟属于大夫级别，而他“有三归”“树塞门”“设反坫”等，都超出了自己的身份，是一种“僭越”行为，应该说严重地违反了“礼”的规范。因此孔子在本篇的第一句和最后一句“骂”了管仲气量小、败坏礼教。

第八句出自《论语•先进》的第十七篇，原文是：“季氏富于周公，而求也为之聚敛而附益之。子曰：‘非吾徒也，小子鸣鼓而攻之，可也。’”“季氏”指春秋战国时期鲁国贵族季孙氏，当时凌驾于公室之上，掌握着鲁国实权。“求”指孔子的学生冉求，善于理财。孔子认为季氏的财富比周公（周天子的宰相）还多，而冉求还帮他搜刮聚敛钱财。孔子说，冉求已经不是自己的学生了，其他学生可以大张旗鼓地去声讨他了。实际上孔子认为“季氏富于周公”也是“越礼”的行为，而冉求助其敛财的行为也是对“礼教”的破坏，应该狠狠地声讨他。

第九句出自《论语•阳货》的第十二篇，原文是，“子曰：‘色厉而内荏，譬诸小人，其犹穿窬之盗也与？’”翻译一下：“孔子说：‘外表严厉而内心脆弱（荏rěn，怯懦、脆弱），拿小人来比喻，就像是钻墙洞（穿窬yú）的小偷吧？’”小偷好像胆子很大，可一受惊吓就会仓皇逃窜，说明他们内心很怯懦。与“小人”相对，“君子”修养心性则应追求外表谦和而内心冷静坚毅。

第十句出自《论语•里仁》的第十六篇，原文是，“子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君子理解的是道义，而小人理解的是利益。也就是，君子考虑问题从道义出发，小人则先考虑自己的利害得失。这是对后世影响较大的一句话，明确提出了义利问题。孔子认为，利要服从义，要重义轻利。他所说的义就是服从等级秩序的道德，一味追求个人利益就会犯上作乱，破坏等级秩序。所以，把只顾追求个人利益的人视为小人。

以上十句话，除了第三句出自《孟子•梁惠王上》，其他都出自《论语》。从中可以看出，只有第二句“老而不死，是为贼”算真正骂人的话，而根本上还是因为原壤不遵守“礼”。而第一、第三、第四、第五句则是像借助具体人或事讲“礼”或“中庸之道”。第六、第七、第九、第十句则是在用事实讲道理，语气上也不是难么冲。而第八句更像是义气用事，季孙氏失“礼”，矛头完全可以对准季孙氏，而冉求发挥特长帮季孙氏理财，这是他分内之事，如此也挨“骂”，只能说冉求客观上帮助季孙氏违反“礼教”了，岂不牵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