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人行

程遠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font-size: 22px;">八人行</b></h1><p class="ql-block">&nbsp; &nbsp; &nbsp; &nbsp; &nbsp; &nbsp; &nbsp; &nbsp; &nbsp; &nbsp; &nbsp; &nbsp; &nbsp; &nbsp; &nbsp; &nbsp; &nbsp; &nbsp;——记清华附中初651“聂家坪”支队</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程远</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r></p><p class="ql-block">当班里同学“牛司令”(李福禄)穿着保密厂新发的服装,举着酒碗,抱拳要与全宿舍的同学结拜为“兄弟”时(还真跪倒了十来个人),我就感到,这帮同学离彻底分散的为期不远了。</p><p class="ql-block">1969年1月中旬,“艾美赖”(艾平),至今也不知道究竟为什么,孤独地去了陕北;“滋胜”(庞沄)拽了两个别班的“发小”,也随着他姐姐去了。人心惶惶。听说再以后的“分配”是更远的甘肃、宁夏,于是清华附中初651班的八位男生凑在一起,奔赴陕北延川的聂家坪插队去了。他们是:白茅、潘迺新、阮忠慈、杨卫、蔡国雄、王清源、吴怡、程远。</p><p class="ql-block">风在吹,纸屑在飘。</p><p class="ql-block">送别北京站,铜川吃小米,伴随着一路黄土漫天的卡车,就到达了延川县的冯家坪公社,尔后便是十里地的“土面子”路。还未到村口,鞭炮、锣鼓就响了起来,树枝、陇上满是白羊肚、黑棉袄、红头巾,据说,连不能走路的老太太都给抬了出来,就是要看一眼“北京娃”。</p><p class="ql-block">聂家坪,坐落于川边,三百多号人,分四个小队。知青,34人,基本由清华附中初一的为主,以一至四班的番号,按顺序地被分在四个小队之中。我所在的初651是为一队。</p><p class="ql-block">头回吃饭,被派到老乡家,门帘一掀,出来个女子家,亭亭玉立,一条黝黑的长辨斜挂在胸前,那腼腆、那西北的古韵,不能用语言形容。她叫“三女”,十六岁,已结婚。遗憾。(2002年,我们一帮人回村,几个男生还特地去看望了她。她当着孩子的面对自己的老公说:“……要是再这样,我就跟‘知识青年’回北京去,看你咋过?”)</p><p class="ql-block">最初的干活,大队叫所有的知青都到川地里去打土隔棱,“北京娃”这个侃呀、乐呀,笑得在黄土地上乱打滚,差不多将“侯宝林”回忆个遍。</p><p class="ql-block">然而好景不长:漫长、劳累、挨饿,继而乐观、成熟、奋斗的过程,开始了。</p><p class="ql-block"><br></p> <b>白茅</b> 白茅,个高、白生生的,脸宽而略长,细细的双眼总带着平和的微笑,从不与人发生争执。也就是由于他性情的和善,在一次村口被其他村的知青劫持时,竟主动掏出了钱包,多损失了粮票(后被要回)。<br>白茅是首位离开聂家坪一队的人,去与同在陕北“插队”的哥哥汇合。他的哥哥白迪奇非常著名,记得“文革”前的北京市中学生运动会上,我校看台就曾引起一阵骚动:“留神四中的白迪奇,他是二百米清华附中的主要对手。”其英俊潇洒,可能遗传于漂亮的妈妈。<br>由于白茅在队的时间较短,故事不是很多,只记得有一次山里干活休息之际,大家坐在地头吃着队里“白给”的豆腐渣。只见白茅微笑着、微笑着,豆腐渣就从两个逐渐下咧的嘴角里,不断地涌流出来,但他还是微笑、继续嚼着……<br>  <br> <b>潘迺新</b> 潘迺新,方圆脸、五官极其端正、皮肤略黑、眼睛有“深邃”感。绰号“乍鸡”(李平起)。性格属内向型,酷爱长距离游泳。在校时,每次去体育学院的泳池,他总是一开场就下去,直至收场才上来,一般要游五千米。也因为“肺扩量”的充足,头次在陕北的担粪上山,他是一口气跑上去的,令人折服。<br>有一阵子,男女生之间闹分灶,于是我们一队的男生自己轮流做饭。自个起火,谈何容易?原来一个月四百斤的炭,却用了八百斤;原来俩小时的做饭时间,却花费了四个小时;原来全月的白面细粮,头几天就给吃光了。<br>记得那天轮到潘迺新做饭,大家早已站在窑外的寒风中持盆“圪蹴”多时了。能看见到好大的烟气从门窗口夺路而出,潘迺新戴着绿底、棕色卷绒的大棉帽子(一只耳朵往斜上方扑棱着),躬身频频闯进灶房,调整火的惨状以及察看“蒸黄”(玉米发糕)是否已熟。经过无数次冲杀与摇头后,下定决心,起锅开吃。结果,是夹生的。<br>潘迺新的音乐天赋很高,以小提琴见长,为聂家坪的头把交椅(比吴怡将小提琴拉成二胡声,强出不知多少倍)。那是一次的夜半更深,我们刚被“大队”集体整训完毕(为三队知青闹矛盾的事,公窑外全是晃动的长矛影),我与“二黄”、国雄在小窑里喝“佐餐”闷酒。忽然,隔壁就传来优雅、抒情、略加忧郁的琴声,起初琴音孱细,愈发轻扬起来,随后,便久久地、久久地盘旋在陕北那无比静寂、清寒的夜空之上,催人遐思、感叹……<br><br> <b>阮忠慈</b> 阮忠慈身高1米78,为人处世正统,性格开朗,属于颇具书生气质的俊俏小生。因为他好开玩笑、爱谈社会、与人随和,所承担的外号也就特别多,如:面慈、小特务、软面条、大哈喇子。插队时,他是聂家坪全大队“知青”的总负责人(兼一队)。<br>  “面慈”在担任领导期间,没一点架子,从未给任何人造成压力。并且爱护战友,曾于夜间拉着“排子车”,将由于坠崖而昏迷不醒的“二黄”,送至20里以外的油矿医院。<br>  插队头年,大家饿得实在不行,便开会商量用全国粮票换取“糠”,还是“麸子”?(糠比麸子可换的多。)最后由领导“面慈”拍板,换取了麸子。这实在是个英明的决策,要知道“糠”是多么地难以下咽呀。<br>别看“面慈”表面上正统,可也开过“小孩欺负人”的玩笑。我就亲眼见过他用篮球,去砸被摁在炕上杨卫的屁股(杨卫眼泪内闪,就是不服),阮忠慈自己还嬉笑不已。<br>那时知青经常被派到大队的“基建队”去山沟里打水坝。基建队的青年女子家很多,什么“桃”呀、“春梅”呀、“秋娥”呀、“黑马六”呀、“香”呀、“乃”呀,等等。知识青年的年龄与她们差不多,所以总是相互打诨、斗闷子、开玩笑。<br>阮忠慈损人非常“恶毒”。有个女子叫“嫱儿”,长得有点难看(眼微凸、嘴微鼓),“面慈”就给她起个外号:“汤炳会”,还绘声绘色地表演:“高,高,实在是高!”人家越骂,他就越说,结果弄得“嫱儿”哭得“呜呜”的。<br>2002年,“面慈”回村时还想见见她,但已远嫁他乡,不知所向了。<br>  <br> <p class="ql-block">中间站立的,就是聂家坪大队的知青总头阮忠慈</p> <b>杨卫</b> 杨卫的面孔长得像小孩,清秀、流畅,双眼总是眯眯的,笑容可掬。外号:“小鬼子”。他刚插队时,个头很矮,年龄最小(才十四岁),但性格坚强,从不叫苦。<br>插队头年是国家供给粮食,每人每月44斤,那时的活又苦,人又正在长个,哪够吃呀。记得一天,八位男生正端坐于窑中聊天,门忽微启,同队的女生扔进三个半剩窝头,忽悠悠地在炕上直转。八位男生先是一愣,随即就如同猛虎般地扑将上去。结果,每人半个,只剩下最瘦小的杨卫呆呆地坐在那里……<br>你能想象出“土”有多重吗?陕北缺粪,经常在村口刮刮地面的土,就算是肥了。一天,杨卫挑着两个与之不成比例的大筐“土肥”,中途遇到一小段很陡的坡路。只见他,双手紧拽着扁担、头挺腰直、屁股撅得高高的、鼓气上冲,快到坡顶时,却突然“马失前蹄”跪在地上。引发旁边一片的哄笑。可杨卫并未放下扁担,将那原本青白灰色的脸憋得通红,用两条似乎永不会打弯的细腿,哆嗦着、顽强地站立起来了。<br>“小鬼子”后来长得特别高大,那是因为“偷吃六合素”的“原因”。知青中有一个“坏小子”,楞擅自拆了杨卫的家信(可恶),信中说:“妈妈放心,我把‘六合素’藏在枕头里了……”出于这个秘诀,致使他长到了1米82,而荣升为全大队知青的最高者。<br>“小鬼子”聪明绝伦。<br>  插队到了第二年,聂家坪知青开始大规模地自学“数理化”。白天干活,夜晚点着“墨水瓶”做的小煤油灯彻夜苦读,经常被冻得两只手交替藏在被窝里,以求得持书时间的延长。早上起来,因煤油灯烟熏所导致,用十个指头轮流插进鼻孔,全是黑色。<br>如若各小队知青在外面碰到一起时,出题共讨,蔚然成风。<br>记得那是一个大雪封山日,全大队只好沿着车轱辘压出来的“双轨”,往“川地里”短距离穿梭担粪。于是有知青出“几何题”让大家来解答,谁想出来了就告知“出题者”。我费尽心思,常常来回几趟才解出一道,可“小鬼子”已然数题全开了,你看气不气人!<br><br> <p class="ql-block">右边,就是年龄才14岁的杨卫</p> <b>蔡国雄</b> 国雄兄,年龄稍长、思想成熟,其面目清瘦、鼻梁细而挺拔,但两腿却甚是发达,跑得极快。属“智慧”型,绰号“稻叶”。<br>国雄兄的爱好为多方面,唱歌、手风琴、小提琴、围棋、数理化、日语均为上乘。喜欢摆弄半导体、照相机之类,居然连高级手表都敢拆着玩。国雄说话很有礼貌,但开起玩笑来,自己也是笑得“咯咯”的,却没那么逗。他有个“八音盒”钟,至今那美妙、清脆的旋律我还能依稀地记得。<br>由于国雄的“智慧型”,队里有意培养他成为技术人员,什么“钢磨”呀、“炸药崩山”呀、“电工”呀,只要跟“高科技”有关就让他去做。<br>一次放炮炸土方,不知什么原因,没响,于是大家回归原处继续铲土、推车。此时我坐于车把回头向上望了一眼,见国雄兄正站在半山腰,用两条电线头互碰。自己立马闪出个念头:“只要炮一响,就从这车上跑出去。”念想未定,便听得“轰”的一声,我已然本能地飞身窜出三米开外了。随即,土疙瘩像雨点般地从四周落下,我只好抱头鼠窜。事后本人寻思:这“私”字一闪念,还真他妈的挺管用。<br>蔡国雄的情调很高,带有类似“西方贵族式”的艺术情结。常听他拉“蓝色的多瑙河”“黑龙江的波浪”等乐曲,一边拉,一边高歌吟唱,旁若无人。他的周围也就围绕着这样的一群人。大队春节联欢,知青的重头戏是京剧“沙家浜”。“稻叶”则另组织了一班人马,上演“西式”乐器、小合唱之类的节目,颇具“小资产阶级”情调,使人浮想联翩。<br>插队过去三年半了,“稻叶”的父亲被“解放”,要将他调至昆明。临行的前一天晚上,我和二黄给他饯行。正喝着,他突然对我说:“咱们一块走吧,顺便到你家去玩玩,我给你出路费。”(当时我家被发配至四川绵阳)最后这句,真犹如平天惊雷,使我立时坠入了“旧式小说”里的雾中似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说句实在话,那阵我平时穷得连买个鸡蛋都要痛下决心,更别提那几十元钱的路费了。<br>第二天,我,终于踏上了“插队”的不归路……<br>感谢国雄兄。<br>  <br> <p class="ql-block">国雄兄很有小资情调</p> <b>王清源</b> <p class="ql-block">王清源中等个子、小鹰勾鼻、脸微黄、薄薄的嘴唇很坚定,老乡都夸他走路的姿势“美得很”。他的绰号是:“二黄”“金日成”。特点为:聪明、语言感敏锐、极其幽默。</p><p class="ql-block">  “二黄”当时非常崇拜“朝鲜”,把它比喻成欧洲的东德,整天的“东咕噜、西咕噜”的“朝鲜语”。直至现在,每当拿起电话,我俩首先的语言是:“穷森、吉森、卡苏米大”,我也不知是什么意思。多年以后,本人当了大学老师,班里有七八个朝鲜及南韩学生。于是我特意问了这段话,是什么意思?他们认真反复听了多遍,最后均摇头,说是没听懂。</p><p class="ql-block">然而,“二黄”崇拜朝鲜却是毋庸置疑的。金日成去世的那天,他独自跑到大使馆对面的小山上,洒酒、默哀。</p><p class="ql-block">“二黄”插队的悲剧是,站在高崖边上,双手紧拉着炸药导电的铁丝。当火药一炸,他就如同燕子一般从悬崖上飞落下来,后脖颈子着地…… 幸亏是伟大松软的“黄土地”。</p><p class="ql-block">“二黄”的幽默表演才能极其出色,却非常好面子,不肯轻易地出手。但只要兴起,就能打动周围所有的人。</p><p class="ql-block">严冬、皓月、空旷的打麦场。</p><p class="ql-block">只见蔡国雄潇洒地拉着手风琴,在“保尔的母鸡”欢快的节奏下,“二黄”身着父辈的“西服坎肩”、足蹬“伞兵靴”,像俄罗斯的民间舞蹈一样,半蹲于地下,两脚交替地伸缩。那两只叉开十指的手,或而脑后,或而向前,变幻着各种的花样;那飞旋、那亢奋的眼神、那张大呼出哈气的嘴、那啸傲而怪叫的声响,征服了我们,也征服了远处躲于夜色麦垛后偷看的女生。</p><p class="ql-block">队里知青排练“沙家浜”,“二黄”扮演角色不多的汉奸“邹翻译官”。为了能出彩,演出当日,他借了套呢子西服(佩领带)、国民党大头鞋,用了一斤重整瓶的“凡士林”油全涂抹在“大背头”上。为防止被发现,他将潘迺新的卷绒棉帽临时轻扣在头上(这帽子惨矣,一圈厚厚的油),距开演还有8个小时,他压根就没出过窑。节目开始,当“二黄”一上场,其发式、其服饰、其姿态,就惊呆了老汉、笑翻了婆姨,更别提后面的出色发挥了,从而赢得了比其他主角更为热烈的掌声(当时我饰演胡传奎)。</p> <p class="ql-block">左边王如骥,右边二黄 程远绘</p> <b>吴怡</b> 老吴怡的绰号为:“土豆”“绿脸”“老夫子”“教授”。出于抽烟过多,脸色亏损。不知为什么与三队的知青分在一起,最初有点“坏孩子”的味道。历史著名事例有:亮马店河中被“哑巴”的沉浮、“凡士丁”大衣、“工宣队”入校时的“长矛”、聂家坪的“惨下黑手”,总之,故事多多。<br>  “土豆”外号的起因是在学校。当时清华附中提倡体育,吴怡衷心响应,经常在操场上练习跑步。由于发育的不到位,尽管咬牙切齿,四肢、躯体玩命地摆动,可从远处望去,却只见其“前仰后合”,而不见前行。又因为细而长的脖子所支撑的“棱形”脑袋,晃动得非常显眼,所以谓之:“土豆”。<br>插队时,他的家信与众不同,厚厚的,每封起码二十多页,被众人笑谈为“中篇小说”。<br>吴怡在农村的第二年中期,有个非常伟大、革命性的转变。<br>下乡初,受“知识越多越反动”思潮的影响,大家谁也不愿或不敢学习,觉得假如一个人去学习知识,总有点“白专”的味道,怪怪的。我记忆中,仅见过二队的才子“大棒子”李池,经常捧着一本新华字典在翻阅。老吴怡可不管这些,突然地、不屑一顾地、整夜熬灯油地,开始奋战“数理化”了。<br>起初,大家风言风语,连损带挖苦。可随着时日的延续和吴怡的执著,具有“清华附中血统”的众生再也坐不住了,于是在整个的聂家坪,掀起了一股“自学数理化”的轩然大波。<br>这样,当老吴怡“支棱着”几个月不理、倒竖如草窝的头发出现时,北京“四季青”下放的干部老杨正经地对他说:“你,就跟旧社会那种‘提笼驾鸡’的人一样,脸为‘菜色’。”于是“绿脸吴怡”的绰号,就在一片笑声中诞生了。<br>那时讲究看书、奋斗。由于书籍的匮乏,如果谁要借到一本世界名著,大家会像饿狼一样,争先恐后、废寝忘食、甚至旷工去读。在此种形势下,老吴怡郑重地向全体聂家坪知青宣布:“从今晚起,我要开讲《约翰.克列斯朵夫》,恭候大家光临。”<br>头天,满窑都挤不下;第二天,人员寥寥;第三天,就剩他自己空对窑门了。原来,他讲书是整章、整段、一字不落地背出来,谁熬得起?<br>  <br> <p class="ql-block">左起 王如骥、吴怡、杨卫</p> <b>程远</b>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程远浓眉、宽颧骨、前额倾斜、嘴唇厚厚的、1米80、爱闹“红火”。记得一个七十多岁的小脚老太太,盘在炕上拉着我的手说:“哎呀,这个小伙儿的眉毛长得可旺哩,将来一定有福哟。”</p><p class="ql-block">本人,深以为是。</p><p class="ql-block">外号:“老思远”“大河马”。</p><p class="ql-block">由于“出身”反动的原因,本人在劳动中有点不思进取、得过且过,一个月的30天,总有10天休息,混到最后,工分才7.5分,可能是知青中最低的吧。</p><p class="ql-block">我最惧怕的活为,“担肥上山”,实际上是担着两筐土,一走就是山路十几里,两个肩膀肿肿的(农民的罗圈腿就是这样练成的);“背牲口草”,两条绳子深深地嵌在双肩的肉中,充分体会了五花大绑的含义;“牵牛耕地”,不但赤着双脚,让崖边的酸枣刺扎得龇牙咧嘴,还叫后面扶犁的老乡“少少少,克克克”地,吆喝得跟“狗崽子”似的。</p><p class="ql-block">农村技术活是不能叫本人干了,于是成年累月地被派在大队的“基建队”里,承担沟里打坝工作。这是我的自豪:眼前山一样的土堆,被我片刻铲光;推起排子车来,“呼噜噜”的;高声喊唱打夯的号子,声音洪亮而富有节奏。一次,当我在坝里游泳浮上水面,所露出的(因铲土、打夯而导致)发达的肩膀、紧闭的双眼、宽大的脸庞及突出的嘴唇喷出的水柱,被三队知青王达生惊呼:“真乃‘大河马’也。”</p><p class="ql-block">平时,我与“二黄”、“稻叶”常在一起,他俩的音乐天赋都很高,整天手风琴、小提琴、五线谱的“干活”。每当我扯着脖子高嚎“黄歌”二百首(外国名歌二百首)的时候,就会让他俩讥讽为“跑调”“五音不全”,害得我直到现在一提起唱歌,就吓得直往后退。其实,我的嗓音挺好的。</p><p class="ql-block">一件异样的事:夕阳西下,全大队都收工了,我倒拖着诺大的铁锹,漫不经心地走在回村的土路上。忽然,我发现铁锹一沉、一沉地,回头定睛一看,原来是房东的“二女子”正要踩我的铁锹。我俩相视笑了。于是,我就故意地移动着铁锨,她也就一直追着踩。这本是件很平常的事,但有一天她的母亲当着我的面,没原由地,突然让二女子管我叫“叔叔”,长着“黄头发”的小女孩,低着头、咬着嘴唇,就是“不嘛、不嘛”地回答,弄得我莫名其妙。</p><p class="ql-block">后来回想,这也许就是“情窦初开”的表现吧。其实,像那样恶劣的环境、悲惨的出身,“谈恋爱”本人真是连想都不敢想的。当时我最高的理想,也就是“要做一个让人看得起的人”。</p> <p class="ql-block">本人是和妹妹程路,一起去陕北插队的</p> <p class="ql-block">三人常在一起。左起 二黄、程远、稻叶</p> <p class="ql-block">梦中窑洞 程远绘</p> <p class="ql-block">2002年,梦中窑洞得以实现</p> <p class="ql-block">陕北女子家 程远绘</p> 我是骂着从村里出走的,并发誓永远也不回来。<br>可随着年龄增大,聂家坪的影像却愈发地清晰起来,隔三差五就要做梦:什么“队里都变成了古堡”啦、什么“沿途汽车走错了路”啦、什么“自己衣锦还乡”啦、什么 “自己转不回北京”啦,等等,挥之不去、光怪陆离。<br>有一年我孤身前往“西双版纳”写生,由于实在熬不住“思乡”之情,突然就准备立时回访陕北。结果被两名昆明搞生物的大学生劝阻,声言:既来之,则安之,还有“大理”呢。<br>1985年,我痛下决心,返归第二故乡——聂家坪。<br>当汽车从延安起步时,那抒情、高亢的陕北民歌,就不由自主地从自己嘴边涌了出来。<br>当抵达离村还有25里的永坪镇时,我逢人便问:“有‘聂家坪’的人没?” 嘿!还真有。借了他的自行车(以前没跟他说过话),在大雨过后的泥泞中勇进。<br>当到了距村还有5里地的“段家疙瘩”时(清华附中高65级插队之村),我下了车,在一个雨水淤积的小泥谭边,静静地将车链子、轱辘上的泥土洗刷干净,然后缓缓地向村口走去…….从此,那缠绕十余年的“怪梦”,竟奇迹般地消失了。<br>可爱,十六至二十岁的“聂家坪”。<br><br> 左起&nbsp; 程远、杨卫、王清源、潘迺新、蔡国雄 <b>后语</b><br>有人说:“离不开母亲的孩子,长不大。”那么从1969年1月起,我们就离开了家庭、母校、第一故乡的北京,去那边远而陌生的陕北,开始了摸爬滚打、闯荡生活;如果说,在1969年以前我们都只不过是一群孩子,那么“插队”的经历就使得我们逐渐成熟起来,建立了初步的“理性”,懂得了如何尊敬“情感”,学会了用自己的眼睛看待社会,具备了独立、吃苦、奋斗的精神。<br> 对于清华附中初651来讲,我们八个人是一支优秀的小分队。“同甘共患”,是连接我们这八位同学,更重要的是连接我们全体“聂家坪”三十几名知青之间牢不可破的纽带。<br> <br> 部分聂家坪男知青在地里合影<div><br></div> 风,依旧在吹;纸屑,还在飘。<br>从第一至第八年,我们8个渐次地分开了(“二黄”最后一个离去),散布在祖国的东西南北。<br>尽管如此,但是,朋友:<br>你可曾记得,每年春节我们相逢在北京,那是多么地欣喜若狂,无时间概念的畅所欲言;<br>你可曾记得,在“驱逐”家长后,于20多平米的房间内,竟肩挨肩、腿碰腿地拥挤了三十来人,那满地厚厚的瓜子、水果皮;<br>你可曾记得,在寒风凛冽的两楼之间,当鞭炮响起、烟花升起来的时候,站立着几十位蓝大衣、栽绒帽的“高大”青年,这个笑呀、哄呀、欢呼呀、得意呀,引来了无数窗口处的探头观看…… <br>真的,那时我们真的认为,世界的未来是属于我们的!<br>最后请记住:白茅那腼腆的笑,潘迺新那深邃的目光,阮忠慈那乐得“哈哈”的嘴,杨卫那“眯眯”的双眼,蔡国雄那细而挺拔的鼻子,王清源那薄薄的嘴唇,吴怡那张绿脸,程远那浓浓的眉毛。<br>  “聂家坪精神”永不倒!<br> <p class="ql-block">左起 阮忠慈、程远、杨卫、张铁良</p> <p class="ql-block">春节聚会,男生知青回访母校清华附中</p> <p class="ql-block">某次在北京聚会的场景</p> 聂家坪知青返京第五次春节大聚会,在清华大学西门合影<div><br></div><div><br></div> <p class="ql-block">2002年,本人回访陕北聂家坪</p> <p class="ql-block">由于这帮人在村中的“数理化自学”奋斗行为,导致日后各位的结局都不错</p><p class="ql-block">白毛 美国博士 </p><p class="ql-block">乍鸡 北京教委继续教育处长 </p><p class="ql-block">面慈 航空材料研究院科技委副主任、研究员</p><p class="ql-block">小鬼子 中国科学院院士、浙江大学校长</p><p class="ql-block">稻叶 电科院副总工程师、北京政协副主席</p><p class="ql-block">二黄 人民大学国际交流处处长</p><p class="ql-block">绿脸 美国博士、国家特聘专家</p><p class="ql-block">大河马 清华大学建筑学院教授</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文中刚开始提及的人</p><p class="ql-block">牛司令 北京分析仪器厂干部</p><p class="ql-block">艾美赖 埃塞俄比亚大使、中联部副部长</p><p class="ql-block">滋胜 钢铁学院副教授、著名社会活动家</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