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世间，情为何物？

大海

摘编:金海炎

一，

1924年4月，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大诗人泰戈尔访问中国。

在为他举行的欢迎仪式之后，林徽因和徐志摩一左一右陪同他到各地走访。

那一年，徐志摩27岁，林徽因20岁。

徐志摩曾留学美国和英国，又是诗人，被邀请来作泰戈尔的英文翻译，而林徽因曾随父亲在欧洲游历，英语也颇佳，被请来做陪同工作。

出面邀请泰戈尔访问的中方人士是林觉民和梁启超，林觉民是林徽因的父亲，梁启超是徐志摩的老师。

徐志摩自然是喜欢的，那一年的徐志摩，己然在追求林徽因的过程中多次受挫，那时的他，己经知道林徽因在双方家长的推动和默许下开始和梁启超的大公子梁思成谈起了恋爱。但他又知道，他们两人只有婚约，没有订婚，所以觉得自己还有机会。

对于徐志摩，梁思成是有警觉的，当时，梁思成和林徽因经常在父亲梁启超的办公场所“快雪堂”约会，而徐志摩总是借口各种事情来找林徽因，梁思成碍于情面不方便当面反对，最后，在门口贴了一张字条:“情侣不想受到打扰。”

在接待泰戈尔的日子里，徐志摩和林徽因有机会接触，徐志摩觉得对她的感情急速升温，但苦于林徽因心有所属，心里不免怅然。

1924年5月20日，泰戈尔要到山西访问，徐志摩作为翻译，必须陪同。当时，林徽因告诉徐志摩自己将和梁思成在6月一同赴美攻读建筑学，徐志摩知道自己将永远失去了林徽因。

泰戈尔第一次访问中国之旅不是很顺心的，但是，这并不影响这位印度诗人对身边陪同人员的观察和体会。离开中国之前，应林徽因的请求，给她写了一首诗，这首题目为《赠林》的诗只有三句:“天空的蔚蓝，爱上了大地的碧绿，他们之间的微风叹了声:唉！”

二，

1923年7月，鲁迅在北京女子师范大学兼任国文系讲师，讲授中国小说史。当时，坐在第一排课桌上有一位女生，就是许广平。

一开始，许广平和鲁迅只是普通的师生关系，后来，因学潮等问题两人的不断通信，感情也开始升温，那134封两人之间的书信，后来被编成两地书。

1925年10月20日的那天晚上，在鲁迅的寓所，鲁迅坐在靠书桌的藤椅上，许广平坐在鲁迅的床头，许广平握住了鲁迅的手，鲁迅同时也向许广平报以轻柔而缓缓的紧握。

鲁迅对许广平说:“你战胜了！”

许广平羞涩一笑，27岁的许广平和44岁的鲁迅终于走到了一起。

但是，鲁迅也是有妻子的，妻子名字叫朱安，那是鲁迅在日本留学期间，他母亲给他安排的一门亲事，鲁迅当时没有反对这门婚事，回来拜了天地就回日本读书了。

鲁迅对好友许寿裳解释当时这样的行为:“这是母亲给我的一件礼物，我只能好好地供养她，爱情是我所不知道的。”

按照鲁迅的解释，他这样做，一是为了尽孝道，他愿意放弃个人幸福；二是不忍让朱安做出牺牲，在当时的绍兴，被退婚的女人，是一辈子受耻辱的。

在许广平进入鲁迅的生活之前，鲁迅和朱安维持了20年“名存实亡”的夫妻关系。鲁迅一直在外，朱安就如传统的绍兴太太般做家务，奉养着鲁迅的母亲。

在鲁迅和许广平的孩子出生后，鲁迅的母亲自然高兴，可朱安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于是，婆婆狠狠地批评了她:有个孩子有什么不好？

朱安不敢不高兴了，相反，她慢慢认命了，自我安慰，等她百年后，还有个子嗣祭奠她。

1936年10月19日，鲁迅逝世，朱安的生活境遇也开始不好了，晚年甚至准备卖了鲁迅的文稿补贴家用，引来各方面反对。

一向温顺的朱安，第一次情绪激动地为自己辩护:“你们总说要保护鲁迅先生的遗产，难道我不是鲁迅先生的遗产吗？”

这时候，是许广平一封封信写给她，一笔笔款汇给她。当时许广平自己也不宽裕，但她用实际行动证明了她对鲁迅先生的爱，让世人看到一位知识女性的坚韧和善良。

鲁迅逝世三个月后，上海文化界准备写一份“鲁迅年谱”，民国前由周作人写，南京和北京时期由许寿裳写，上海部分由许广平写，最后由许寿裳汇总其成。

出于礼貌，许寿裳先给许广平写了一封信:“年谱上与朱女士结婚一层不可不提，希谅察！”

许广平收到后，马上将自己写的一分初稿寄给身在北京的许寿裳，并附了一封信:“朱安女士的写出，许先生再三声明，我绝不会那么小气量，难道历史家的眼光会把历史陈迹洗去吗？”

而许广平的笔下，也没有回避朱安。

曾智中的《三人行——鲁迅与许广平、朱安》一书中，曾这样评价许广平“世事茫茫，人间沧桑，第一个在作品中为朱安留下姓名的，是许广平。”

三，

1917年，26岁的胡适留学回国，准备按照母亲的意愿结婚。

这门婚事，是在胡适14岁时订下的，女方是胡适姑婆的外甥女，比胡适大一岁，叫江东秀。和很多旧式婚姻一样，直到拜堂那一天，胡适才第一次见到新娘的模样。

胡适是哥伦比亚大学的哲学学士，江东秀是典型的旧时代妇女，缠小脚，不识字。虽然在胡适的要求下放了脚、去私塾学了一些文化，胡适还是找不到一个和她白头到老的理由。

在胡适的一生中，也有不少和他暧昧的女性，胡适也不是没有尝试过“奔向新的自由”。当时，胡适鼓起勇气提出离婚，迎来的是江东秀的一把刀，江东秀不哭、不悲伤，也不低头相劝，而是拿一把裁纸刀指向胡适的脸，胡适很快打消了离婚的念头。

江东秀也识得大体，非常支持胡适接济贫困学生，对自己的家乡也有捐助，修桥补路。

最难得的，虽然是旧时代的传统妇女，但她不以丈夫升官为荣，并多次劝胡适别涉足官场。

1938年，蒋介石两次电函身在美国的胡适，要他出任驻美大使，胡适最终应允。在给江东秀的信中他是这么写的:“我知道你听了很不高兴，我心里觉得对不住你。……我感到愧对老妻。”

有人感叹胡适为旧时代“包办婚姻”做出了牺牲，胡适回答是:“我平生做的事，没有一件比这件事最讨便宜了。其实，我家庭里并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地方，这已是占便宜了。最占便宜的，是社会上对此事的过分赞许，这种精神上的反应，其实是意外的便宜。若此事可算牺牲，谁不肯牺牲呢？”

四，

1932年的3月，清华大学的校园内，20岁的楊绛第一次见到22岁的钱钟书。

楊绛回忆，那次钱钟书“身着青布大褂，脚踏毛底布鞋，戴着一幅老式眼镜，眉宇间蔚然而深秀。”

一开始频频通信，后来钱钟书约楊绛见面，见面后，钱钟书的第一句话是:“我没有订婚。”

楊绛回答:“我也没有男朋友。”

1935年的春天，钱钟书以最高分考取了庚子赔款的留学生，要赴英国留学，那时候，楊绛还没有毕业。但考虑到钱钟书实在没有什么生活自理能力，所以决定陪钱钟书一起去英国。

那一年的夏天，两人在出国之前成婚，两家人都非常滿意。钱家称楊绛为“如意媳妇”，楊家人称钱钟书为“乘龙快婿。”

到了英国后，钱钟书不会打领结，穿衣服不分反顺，拿筷子一把抓，主要是楊绛照顾钱钟书起居。但钱钟书也好多次让杨绛感动。

在牛津的时候，杨绛怀孕了，钱钟书倍加呵护。杨绛生产出院，钱钟书专门叫了汽车。回到寓所后，他炖鸡汤，剥蚕豆煮在汤里，盛给杨绛吃。

楊绛回忆，“钱家的人若知道他们的大阿官能这般照顾产妇，不知道多么惊奇。”

从1994年开始，钱钟书的身体每况愈下，住院的时候，杨绛在病房里放一张床，日夜守护，别人劝她回家休息一下，她说:“钱钟书在哪，哪儿就是我的家。”

1998年12月19日，钱钟书走到了他自己生命的尽头。在最头一刻，杨绛在钱钟书的耳边不断用无锡话安慰他:“放心吧，有我呐！”

钱钟书最后的一句话是:“绛，好好里（好生过）。”杨绛亲吻他的额头，用自己的脸，静静地贴着他的脸颊。

2011年，杨绛百岁，在接受《文汇报-笔会》的采访说了这样的话:“我是一位老人，净说些老话，对于时代，我是落伍者，没有什么良言贡献给现代婚姻。只是在物质至上的时代潮流下，想提醒年轻的朋友，男女结合，最重要的是感情，双方理解的程度。理解深，才能相互欣赏、吸引、支持鼓励、两情相悦。我以为，夫妻间最重要的是朋友关系，即使不能做知心朋友，也应该是做得伴侣朋友，相互尊重的伴侣。”

致敬那一代所有的大先生，他们不仅在中国近现代文化传承和发展上做出了不可替代的贡献，而且，他们的人生经验和思想境界也值得永远传播和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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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2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