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花纸灯笼

董安宏

　　灯笼，我见过很多，要论精致，我最喜欢的当属毛家沟人做的“印花纸灯笼”。

一里一外两个灯架，上下为方，四侧呈矩；外架有四足四头，内架无足无头且固悬于当间；其用材皆为精挑的高粱杆，灯之各个地方皆用半寸细竹签穿接而成。这种灯最特之处是其外侧纸裱，不像其它，并非纯红，而是五彩缤纷。架杆上一概为锯齿状纸做“龙脊”，以彰显“龙文化”这一主题；内架四个侧面皆为一种当地艺人创作的“版画”，底色为白，所制图案颇有趣，有神话故事里的人物，有寓意吉祥富贵的卡通，也有好看的四季花卉……

我之所以最喜欢，一是其形方方正正，四平八稳，手提、门挂、杆挑、空吊、置地皆可。二是其图案最具中国文化之特色，其所表达皆为国人耳熟能详之物之事，尤其是那一幅幅版画内容与中国百姓之祈高度契合。三是其设计独一无二，结构精巧、搭配合理，让你无可挑剔，尤其是做工不仅精致，而且纯手工。这种灯笼最能表达东塬人非凡的想象力和创造力，集中了东塬先辈们的智慧。

几十年来，我走过很多地方，什么灯笼没见过。然而，除了老家，在其他任何一个地方，我还从未见过与毛家沟人所做一模一样的灯笼。

正月初六，是灯笼会。这一天的崇凝会，好像是毛家沟人的“专场”。印花纸灯笼成了灯笼会上的主角，只要是卖这种灯的，你不相信问问，十有八九都是毛家沟人。我看见舅家的几个表哥也在其中，经过他们摊前，他们一边和我打着照呼，一边忙着做交易。

在灯笼会上，除了一种“镜子灯”，就数印花纸灯笼价钱好了。做工最好的一只可卖到五六毛钱，做工一般的可卖四毛钱或者三毛五，快散会时价格统统都下来了，两毛五或者两毛就能买一只最好的。

“文革”期间，走亲戚和点灯笼皆被视为“四旧”，一律不允许了。直到“四人帮”倒台，“文革”结束，这些民俗才又得以恢复。

然而，到了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人们的日子富裕了，一种大红宫灯，就像天安门城楼上挂的那种，悄然走进了崇凝灯笼会。而且，其来势不容阻挡，有点喧宾夺主，很快将印花纸灯笼替而代之，成了灯笼会的新主角。

相比之下，也许是因为做工太过复杂，且卖价又上不去，就这样，不知红火了多少代人的印花纸灯笼，从此退出了历史舞台。听后来的老家人说：

“你说那种印花纸灯笼，唉，早都没有了。”

嗨，可惜，可惜了。

我在想，假如今天还有，毛家沟的印花纸灯笼不也是一种“非遗”？我的几位表哥不正是这种古老手艺的“传人”？我们没有理由不相信，也许在某一天某一年，印花纸灯笼这种古老的手艺突然之间又会红火起来，凭其独特的文化造型、做工与魅力，一定能够成为中国文化的一个经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