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篮子鸡蛋

难忘知青岁月

作者：赵焕良

公鸡刚打过头遍鸣，村东头的郑老汉就一骨碌身坐起来，摸索着穿上棉袄棉裤，下了炕。他隔着窗口探头向外张望，满天的星斗还眨着眼睛，

堂屋的木架上放着昨晚上就装好了的半篮子鸡蛋。“慢着点，别碰坏了鸡蛋啊。”老伴从里间屋走出来。屋里的动静，惊得小院鸡窝里三只老母鸡咯咯的叫着，老伴抓了把谷秕放了进去。

郑老汉挎起篮子刚走出院门，老伴追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块蓝花家织布，低声说：“小心着点，别让人家看见。”边说边用布遮住篮子口。

山村的早上，北风嗖嗖地刮着，直往脖子里灌。他紧了紧棉袄领子，踩在碎石路上，脚下发出“嚓嚓”声。

大队部里亮着灯，民兵连长“陈大嘴”端起半碗烧酒灌进肚里，从棉大衣兜里掏出熟苞米粒，“咔嘣、咔嘣”地嚼着。“别喝了，有空多琢磨一下民兵训练的事。”坐在对面椅子上看报的大队沈主任接着说：“天也快亮了，快去后院找几个知青过来。”

下乡知青的宿舍就在队部后身，陈大嘴几步就走到了。他推开屋门，把大军和小崔子扒拉醒，喷着酒气说：“快、快起来，大队有紧急任务。”

俩人赶忙钻出被窝，穿衣跟着去了。 “ 找你们来有个特殊任务，今天是逢初六的集日，咱大队赶集上店的人少不了。”沈主任接着说：“上级早有指示，自家产的东西，只能自产自用，不允许私自买卖。一会你们就到北大岭守着，看到有私自赶集卖东西的，都截回去。”

北大岭是村里通往集市的必经之路。几个人气喘嘘嘘爬到岭上时，路上还没有人。

过了一袋烟的工夫,挎着篮子的郑老汉走了过来，见有人挡住去路，刚想往一边躲。

陈大嘴吆喝道：“先别走了，郑老爷子干啥去啊？”郑老汉一见是他，慌忙把篮子藏到身后。“没……没啥事，赶集买点油盐。”

“不对吧，篮子里装的啥？”陈大嘴说着一把抓住篮子，扯下蓝花布。

“哈哈，鸡蛋！老郑头你好大胆子，竟敢私卖鸡蛋，全都没收了。”说着动手抢过篮子。

老汉急了，“还给我！还给我！”

“老郑头，你再敢往回抢，就把你带回队部，叫你当着全大队人的面作检查。”陈大嘴厉声呵斥着。

“老陈大兄弟啊，求求你还给我吧。这鸡蛋可是俺老伴一口一口喂鸡下的蛋啊，攒了大半年，全指望它出钱买油盐啊！”郑老汉带着哭腔央求着。

“说啥也没用，痛快儿回去！”陈大嘴嚷嚷着。

一早上的工夫，总共截住了六、七个人。要返回时，日头冒出了头，岭上几棵老槐树的影子也显露了出来。

郑老汉蹲在稀疏的树影下，看着篮子歪扣在路旁，心里一阵难过，两手抱着头，身子一动一动的抽泣起来。

见到这些，大军、小崔子心软了，忙跟陈大嘴说：“把鸡蛋还给他吧，吓唬吓唬就行了。”“啥玩意就行了?这可是政治任务，小青年别多嘴。” 陈大嘴有些不耐烦。

回青年点吃了早饭，刚要去上工，大军忽然想起棉手套忘在队部，急忙去取。

推开队部的门，眼前的一幕把他惊呆了。只见桌子上摆放着十几个鸡蛋，陈大嘴正和几个人剥着蛋壳，吃鸡蛋呢。陈大嘴边吃还边说着：“老郑头家的鸡蛋味道真不错啊！”

愤怒、鄙视一下子冲到了大军的脑门，他闯进屋里，指着陈大嘴的鼻子：“你、你太过份了！”大军摔门而去。

不料，正与迎面进来的沈主任撞了个满怀。“咋的了？这么大的火气！” 沈主任不解地问。“你来的正好，进去看看就知道了。”大军火冒三丈。

沈主任进了屋，弄明白了咋回事后，气愤大喊：“陈大嘴，谁叫你这么干的？跟你强调过：把人截回去，说几句就行了。干嘛把东西还没收，人家攒点鸡蛋容易吗？”一见主任动了真火，自知理亏的陈大嘴耷拉着脑袋不吭声了。

晚饭后，沈主任来到青年点，身后跟着的陈大嘴手里抱着个篮子。

“大军、小崔，你俩辛苦跑一趟，把这半篮子鸡蛋给郑老爷子送回去吧。”转回身又对陈大嘴说：“你也跟着去，给人家赔礼道歉。”

陈大嘴羞得满脸通红，鸡叨米似的点着头。 半道上，陈大嘴哭丧着脸说着：“都怪我这张馋嘴，把家里攒的鸡蛋都拿来补上了，还挨了老婆一顿臭骂。”听了这话，大军、小崔子面带鄙夷地相视一笑。

本文作者赵焕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