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鸟的春节

虚翁

候鸟的春节

曾几何时，冬天，带着孩子从攀枝花到昆明，去看滇池、翠湖的红嘴鸥。后来，举家迁入绵阳，不知何时起，冬季，三江湖里也来了红嘴鸥，一般每年十一月底来，越冷越多，一年一年，越来越多，给市民、游客们带来不少乐趣。我常买上一袋面包，带孙儿到湖边喂鸟，看着鸟儿成群结队在水中嬉戏，在头顶盘旋，在周围飞翔，忽高忽低争抢食物，呀呀鸣叫，孙儿十分兴奋，我也很高兴。两三个月后，过了元旦、春节，待岸边柳枝吐蕊，春回大地，它们又陆续飞离，热热热闹闹的三江湖又平静冷清了。

　　据传，这些鸟儿是从西伯利亚飞来的。那是多么漫长的迁徙之旅啊！有多少鸟儿在这条路上遭遇不测，无法到达目的地或返回原住地呢？但它们只能适应气候、适应环境，也只能扇动自己的双翼日夜前行。如果绵阳三江湖的鸟儿，它们的先辈过去是要飞昆明翠湖的，那么是否也证明了这几十年，地球气候确实变暖了呢？或说明绵阳的空气、水更干净了呢？我想，是兼而有之吧！无论如何，我为鸟儿们能少飞千公里，能落户绵阳而欢欣愉悦！当然，我不知道是否有鸟专家研究过这些鸟儿的到来对当地GDP贡献几多？对当地环境的影响几何？GDP是官员们的命根子，环境是官员们的脸面子。也不知道当地的鸟儿们是否欢迎它们的到来？我想，无论如何，鸟儿们为了生存，冒着生命危险，长途跋涉而来，“良禽择木而居”，来的都是客，我们都应该善待它们吧！

　　去年我退休了。元旦前夕，载着老伴、孙儿、妞妞（一只十八岁的贵宾犬）自驾近2000公里，离开了久居舒适的家，离开了美丽的三江湖、可爱的红嘴鸥，到海南博鳌过起了“候鸟生活”。当然，人与鸟儿有本质的区别，鸟儿是纯自然的，纯适应性地越择越冬之地，人是主动的，可以自主选择。生活一个月时我写了《博鳌的鳌·海·风·光·情》，记录自己的所见所闻所感。过了春节，正月初五因孙儿要开学，即往回走。到家休整了几天，孙儿顺利入学，静下心来，想想自己首做“候鸟”的春节，真是五味杂陈、感慨万千。

　　越临近春节，小区人越多，先是爷孙两代，接着上班族也陆续到来，热热闹闹，尤其晚餐后，孩子们欢歌笑语，爆竹声声不息，烟花绚丽多彩，赛滑板比歌舞，乐亦不绝。小区车位爆满，许多车停在路边。保安说，来了200多辆车，从未有过，三年疫情，春节更是冷清。我和朋友们一样也是三代相聚。从腊月二十八至正月初四晚酒局不断，相聚甚欢，有亲友聚、有同事约、有老乡访，整天忙忙碌碌，晕晕乎乎，但我内心深处总荡漾着丝丝涟漪，挥之不去……

　　从参加工作至去年退休四十二年来，与父母相距千里，平日也少有回家，但除参加工作的次年因无探亲假无法回家外，每一年除夕、春节都是与父母、家人一起过的。再远的路，再挤的车，再大的风雪都档不住回家的的心，阻不断回家的路。每一年的春节都是家庭大团圆、大聚会、乐开花的日子，也是父母累并快乐着、喜笑颜开的日子。疫情期间，在一月之内，病魔先后夺走了父亲、大姐的生命，母亲离开故乡，过去的家，承载着我们许多美好过去的家已经回不去了，那一扇门已经不为我们而开，那一户窗已经听不到我们的叫喊。母亲在哪里，家就在哪里，年就在哪里！弟弟承担起了照顾母亲的责任。看到家庭群里相约到弟弟家团年，自己心中戚戚。除夕前两天，与母亲通电话，她说：“今年团年就差你这家了，其他都来，有16个人哩，还是很热闹，你们在就更好了”！自己更是无言以对。除夕晚与朋友几家人在潭门团年，席间给母亲视频拜年，同家人互祝新春，更忍不住泪流满面。真是“每逢佳节倍思亲”啊！我坚守了几十年“父母在，不远游”，春节我怎么远离了呢？尽管母亲、兄弟姐妹们并没有责怪我；尽管没有我，母亲照样四世同堂，一大家人依然过得很开心，但我这只远离母亲、家人的“侯鸟”心中郁闷，堵得慌！隔不断的亲情，阻不断的乡愁，越是节日越是浓烈。

　　天亦有情？除夕、春节两天博鳌天空阴沉，寒冷突降。许多“候鸟”穿上了羽绒服！蓝天、阳光、沙滩无法享受了。初二、初三春光明媚，去海的故事、亚洲湾，车水马龙、人头攒动；初四收拾行囊准备打道回府。这件事并非只需把要带走的装包装车，不需要的留下那么简单。海南潮湿、白蚁多；防潮、防白蚁就对留下的东西在包装、存放上要求极高。首先是电器类的冰箱、电视、热水器、电饭煲、电磁炉、电源板等要清洁、干燥后再密封；被子、床单、衣裤也要洗净，装入塑料袋或塑料箱子内封存。纸箱、纸盒等全都扔掉，木质的家具等最好用塑料布包裹。离开时关好水、电、气自不待言，门窗必须关严，纱窗也要关好，还要拉上窗帘。我们出门时，还专门喷洒了杀虫剂。白蚁让我们伤透了脑筋，一朝被袭，很难除根。老伴尤为担心，所以早早准备，格外小心。

　　春节前后一直为如何返程担忧。网上信息及一些“老候鸟”介绍出岛之艰难，令人惊恐。开始一直抢不到票，我天天盯着“琼州海峡轮渡管家”微信公众号，甚至半夜醒来也看。为了以防万一，我同女儿、孙子三人买了机票，留老伴在博鳌。后来终于买到了2月14日下午14：35从新海港到徐闻港的船票，女儿和孙子从美兰机场乘飞机返回。从网上得知，要排很久的队，13日给车子加满了油，准备了大量的食物和水，老伴还按朋友介绍，专门买了一个塑料桶，以备应急之需。

　　14日（正月初五）我们早早起床，做早餐，收拾东西，洗漱完，早餐毕，8：30出发，先送儿孙去琼海高铁站，然后与老伴、妞妞去海口新海港。13日晚就接到”海口公安交警”提示短信：“为了确保过海车辆有序进港，建议您按航班出发时间提前2～3小时进入待渡区。因停车场车位有限，提前时间超过3小时的车辆无法进入待渡区，待渡排队导致超过登船时间，船票依然有效，顺延登船。请使用高德或百度地图完整输入——新海港过海小客车进港通道，导航进入待渡通道。咨询热线：12345。如有不便，敬请理解！”自然谨遵照办，一路顺畅，十一点到达排队口，一看还余半小时，见路边有流动厕所，先上厕所，把妞妞抱下车，解决问题，还喂了饭，车子已经排到了跟前，自然而然纳入进去。很快就看见了大海，大海就在身边，我这只稚嫩的“鸟儿”还担心扫码时仍在“三小时外”不让进哩！不过，很快我感到自己真是太天真幼稚了。不知在海边走走停停了多久，又转到离海边越来越远了，总之，排了一个半小时后才第一次扫码，算是正式进入排队序列吧！也眼见有的车被“请”到了另一边，可能是还在“三小时外”吧！其后才知，漫长的煎熬才刚刚开始。在红日照射下，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正如一个病人在绝望之时，注射一支强心针，让你动一动，燃起了希望随后熄灭，再注射一支，如此反反复复，使你要死不活；也如运动员总以为自己进入了百米冲刺，马上到达终点，结果一转弯不知又绕到哪里去了；绕上饶下，绕来绕去，不知绕了多少弯，行了多少路，16点终于看到了新海港宏伟壮观的真容，17点安检过关，18点验票得知是20：36的船，须知安检口与验票口距离不过200来米。19：30开始登船，不知何时启航的，23：00停靠徐闻港。从排队到过海下船，20公里琼州海峡耗时整整12小时。当晚入住徐闻维也纳酒店，折磨了一天，又累又困又饿，在酒店吃了碗馄饨，倒床便呼呼大睡了。现在方知，购票及所列时间，不过是取得了排队资格，至于何时登船完全按排队的先后顺序悉听安排。所幸孙子没与我们乘车同行，免受此番折磨。

　　第二天早上八点从徐闻出发到贵州都勻，行车近12小时，行驶900公里。中途只吃个葱花饼。距都匀北仅一公里左右的灵智酒店还不错，性价比高，在酒店对面的餐馆里点了锅“肥肠牛肉煲”，买了二两“勻酒”，两天来才吃上了热菜热饭。回酒店，洗漱完，刚准备入睡时，看手机，从朋友圈得知一老同事、好朋友一家从北海返蜀也宿都匀，欣喜若狂，急忙联系，老友夫妇带着酒、花生、牛肉干等赶过来，对面餐馆正打烊，我说明情况，老板说，只有“肥肠牛肉煲”了。他乡遇故知，相见甚欢，喝得酣畅淋漓。新年伊始，千公里外偶遇，真是缘份啊！第二天行驶近500公里，下午一点半终于到家。结束了一个半月的“候鸟”生活，也过完了第一个“候鸟”春节。

　　蔚蓝的大海、银色的沙滩、 明媚的阳光、和暖的气候、净润的空气、碧洗的天空、苍翠的大地、纯净的自来水、环岛自然人文的独特风光、笃信妈祖厚朴的当地人……这些都是海南独特的优势，也是“候鸟”们选择海南越冬的理由，尤其是退休后养老的宜居地。尽管此次我因未与母亲、家人同过春节而怅然若失，也因在大假期间渡海遇堵而心烦疲惫，但一个半月的“候鸟”生活，我、老伴、孙儿、妞妞都是新鲜的愉快的，也是健康的！都没有生一天病，没吃一粒药，特别是已经十八岁的妞妞，按兽医说已达寿延极限，确是胃口大开，精神抖擞，也算与我们一道走南闯北、漂阳过洋了。不过家有老人在，又不同往，过春节可能难免产生与我一样的愁怅，有朋友就是节前早早去，临过节返回，过完节又去。再就是不要春节假期前几天或假期中往返，堵车堵心，机票也贵得离谱，能多待几天就多待几天，不去添堵。如此过几个月“候鸟”生活还是有益身心健康的。如果真的必须添堵，也只能随遇而安，抱怨诅咒谩骂于事无补、于己无益，权当体验生活吧。

（ 2024年2月21日晚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