徜徉在粉墙黛瓦的千古风情中

楊晓群

几番梦萦江南，那些停驻在古镇的粉墙黛瓦，坐落在青山绿水之间，几度花开春暖，只见层楼叠院，星罗棋布，跌宕起伏，错落有致，呼应着远处起伏的山恋，映衬着蓝天白云下的小河弯弯，恰似水墨晕染，挥笔万重，寥寥数笔，便倾泻出那份婉约的情致…… 粉墙黛瓦，这个晶莹剔透的意象，来自于岁月流转的光影。明中叶以后，随着两淮（扬州、淮安）盐业的兴起，徽商风动，迅速崛起，“扬州之盛，实徽商开之”。当时沿江的贸易几乎都是徽商独执牛耳，雄霸天下，而且经营的产品繁华似锦，尤以盐、茶、木、典当为盛。 胡适先生说：“一个地方如果没有徽州人，那个地方就是村落。徽州人住进来了，开始成了店铺；然后逐渐扩张，就把小村落变成个小市镇了。” 所谓“无徽不成镇”，正是缘于徽商的所到之处，“盛馆舍以广招宾客”，兴土做木，巧夺天工，通过层层叠叠的建筑，把徽州文化带了过去，驻扎下来，“一花引来百花开”，粉墙黛瓦也因此从外来的旖旎，逐渐变成了本地的崇尚。 　　最引人注目的就是贯穿其中的“天人合一”的文化精髓。察天时，以仰望风调雨顺之象；取地利，以俯视鱼米稻黍之势；求人和，以拥有民风淳朴之俗。 这也就是说，粉墙黛瓦能够扎根江南大地，要得天宇气象之灵气，也要集山川风物之景象，更要融风俗文化之精华，无论是在山上、岸上、街上、路上，都要能够适应自然的韵律。 突出依托自然，巧妙利用自然，顺势而为，乘势而上，代际接力，道统传递，穿越了绵绵岁月，留下了一份份清净脱俗，这一不留神就带出了江南的灵秀。 如果说宫殿寺庙的红墙黄瓦代表着至尊至贵，那么江南民居的粉墙黛瓦就意味着平凡朴素，金碧辉煌有咄咄逼人的霸气，顺其自然也有温情婉约的柔顺，事实上，粉墙黛瓦同红墙黄瓦一样，在古代虽有贵贱之分，却都是有灵魂的，有姿态的，也是有故事的。 所谓“黛”就是青黑色的颜料，是古代女子用的画眉之墨，看到它，就会想到白居易《长恨歌》“六宫粉黛无颜色”。同样的，所谓“粉”也是古代女子用于化妆之料，看到它，人们也自然会联想到“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的意境。 不就黑瓦白墙吗？为什么非要表述为粉墙黛瓦呢？莫非是江南文人为追求回眸一瞥、柔光飞泻之美，让仿佛肌如白雪、眉如黛颜的江南女子能够从秦砖汉瓦中款款走来…… 　　 走着走着，就走进了粉墙黛瓦，里面皆是以木构一、二层厅堂式的住宅，一般坐北朝南，倚山面水。布局以中轴线对称分列，面阔三间，中为厅堂，两侧为室，因为民居楼上极为开阔，所以被称为“跑马楼”。 “天井”是民居形制中非常重要的建筑装置，坐井可以晨沐朝霸，夜观星斗，四周的房顶皆向内倾斜，地上开凿水池，每当下雨时，屋檐四周雨水流入天井，意为“肥水不流”，当地人给它取个动听的名字叫“四水归堂”。 厅堂是接待客人、处理家事的主要场所，也是汇聚主人理想的集中之地。我看到堂中的楹联：“读书好，营商好，效好便好；创业难，守成难，知难不难”、“几百年人家无非积善，第一等好事只是读书”等。 这些都毫无保留地传达出贾而好儒、崇文重学的思想。堂上还陈设一张条桌，桌上东边放一花瓶，两边摆一古镜，中间是时钟，寓意并追求一生永远平安！ 让所有建筑部件都能承载美好的寓意，这是许多人家的所思所愿，这也导致了精雕细刻的无所不在。尤其是装饰门罩、窗楣、梁柱、窗扇上的砖、木、石雕。 常有日月云涛、山水楼台、花草虫鱼、飞禽走兽、传说故事、神话历史，还有耕织渔樵、仕学孝悌等，工艺精湛，形式多样，造型逼真，栩栩如生，使整个建筑精美如画，处处有诗。 　　当人们从屋里出来，走到远处，蓦然回首，发现还是马头墙最为翘楚。江南民居采取这种山墙形式來自于防患意识，主要原因是许多建筑挤在一起。发生火灾时，火势很容易牵连蔓延，在房与房之间用高墙隔起来，可以起阻火断源的作用，故而马头墙又被称之为封火墙。 这种原发于功利思维中的马头墙，不知为什么，久而久之，却以一种玲珑的姿态，进入了人们的情感视野。对于家人来说，这是望远盼归的象征；对于游子来说，则是一种别梦依稀的乡愁。 马头墙是因形状酷似马头而得名，这其中似乎还凝聚着人们孜孜以求的一往无前。马，在众多的动物中，也是一种勤勉的象征，中国古代就有“一马当先”、马到成功、汗马功劳”等成语，说明人们对马的喜爱由来已久。 江南民居广泛采用马头墙，与此也不无关系。层层跌落的马头墙在空间所展示出优美的墙线，有一阶、二阶、三阶、四阶之分，也可称为一叠式、两叠式、三叠式、四叠式，甚至多到五叠。 而当鳞次栉比、错落有致的马头墙汇聚在一起的时候，那种原本平静呆板的众多墙体，就会呈现出一种万马奔腾的壮观气势。 建筑大师贝津铭先生的杰作“苏州博物馆”，体现了对江南民居的深刻理解，以梦牵魂绕之思，以流连忘返之笔，将创意在墙角、天井、栏杆、照壁、庭院、假山、曲桥、竹林、小巷等构件中随意荏苒，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反反复复，迂迂回回，一个个黑白分明的粉墙黛瓦，仿佛真的是从远古走来，突然闯入当代的时空，吐故纳新，驻足凝视，我们顿觉心满如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