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聋 人</p><p class="ql-block"> 廖家胜</p><p class="ql-block"> 打我记事时,他就又聋又哑,湾里不管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叫他“聋子。”其实他叫易明月,可从来没人叫过。十里八村你要问“聋子”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若问易明月恐怕没人知道。这种习称显然是不文明的,我以正确称呼谓之“聋人。”我敬重这位老哥哥。</p><p class="ql-block"> 聋人约摸七十七八岁,个头不高,体型偏瘦,相貌平平,其聋哑是从娘胎里带来的。他没结过婚,也没碰过女人,只有一次擦肩而过的姻缘。那是60年代中期,过了正月十五没几天,一中年男人带个十来岁的男孩逃荒要饭到我湾,听口音像北方人。他挨家挨户讨米要饭,当要到聋人家却停下来不走,同女主人拉起了家常。他说他是息县人,家乡青黄不接闹饥荒,很多人出外讨荒要饭;他有一儿一女,儿子11岁,女儿18岁,他带儿子要饭是想给女儿找个婆家,给儿子找条活路。说者有意,听者动心。聋人的母亲一直为聋哑儿子的婚姻操心,无巧不成书,前几天才算过命,说喜鹊叫姻缘到。她心中暗喜:瞎子算命真准,姻缘说到就到。她当即向这个息县人提亲。对方问了聋人的年龄和家庭情况,并同本人见了面,便应承了这门亲事。他的父母把要饭的当着亲家对待,奉为座上宾,好吃好喝地招待,走时还给了盘缠,往布袋里装了几升米。要饭的走了却把儿子留下来,说收罢麦来接孩子,来商定婚期。孩子在这里住了三个多月,享受着“小舅子”的待遇。他没有食言,麦收后把孩子接走了,走时留下了家庭地址,留下了女儿的生辰八字,说婚期订在秋后,具体日期再商量。可是,夏去秋来,大雁南飞又回来,而他这一走就像风筝断了线,让聋人一家望断秋水,让美妙姻缘化成泡影。是有缘无份还是其它原因?我不清楚,也没有打听,更不好猜测。</p><p class="ql-block"> 聋人兄弟六人,排行老大。他家在生产队算富裕家庭,不愁吃不愁穿,作为长子功不可没。他犁田耙地,赶磙扬场,样样在行,是种庄稼的好把式。他像一头累不倒的牛,年年出满勤,挣工分最多。父母过世后,兄弟分家,他一人单过。聋人没有不良嗜好,不沾烟酒不打牌,只知道埋头苦干,起早贪黑地忙活,忙完水田忙旱地。人勤地不懒,他的庄稼长得好收成也好,年年有存粮;种的菜人见人喜欢,吃不完就挑到集市上卖。我不知道他是怎样掌握行情,如何同人讨价还价?</p><p class="ql-block"> 他虽然聋哑却精明。湾里人谁好谁歹,哪个贤惠哪个难缠,他如同哑巴吃汤圆,心中有数,该近则近该远则远,为人处事拿捏得当。我们俩家有干亲,其二弟是我父亲的干儿子,他似乎明白这层关系,对我家格外亲近。他懂得人情世故,投桃报李,不占便宜。我回老湾串门时给他100元钱,他非要留我吃午饭。我比划着车在路口等着,要赶路回信阳。他送我到路口没看到车,哼哼啊啊很不爽快,脸上挂着过意不去的神色,好像欠我天大的人情。</p><p class="ql-block"> 聋人心地善良,宅心仁厚。他六弟身体不好,子女又多,家庭困难。他慷慨解囊,拿出自己的“五保户”补贴和老年补贴资助贴补六弟一家。谁知破屋又遭连夜雨,六弟媳妇不幸病故,沉重的打击让这个贫困的家庭雪上加霜,他心急如焚。为了生计,为了还债,六弟要去外地打工,只好把两个最小的孩子留在家中,于是这个大伯义不容辞地担负起哺养之责。当时大的不满四岁,小的不到四个月,作为没成家的老男人,既当爹又当娘,并要照顾农活,里里外外全靠他扛着,哺养孩子还需要从头学起,那困难,那艰辛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再苦也不能苦孩子,再难也不能给六弟添堵,他经常昼夜连轴转,没睡过囫囵觉。人累心更累,他只能把苦水泪水咽进肚子里,坚持坚持再坚持,数年如一日,无怨无悔,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侄儿侄女拉扯大。他用爱心促成两个幼小生命茁壮成长,用仁慈点燃了一个破碎家庭的希望之光!感动之余我忽然想到,如果人世间多一点爱,少一些装聋作哑的人该有多好啊!</p><p class="ql-block"> 我连续两年没有见到他,听说跟着六弟到武汉了。但他勤劳、自强、善良的品行却深深地烙在我的记忆里。聋人,我敬重的老哥哥,我衷心地祝福您顺心如意,安康吉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