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大路宿舍》第六集

岳贵春

<p class="ql-block">第六集</p><p class="ql-block">到了1964年,也就是允许这里做结婚新房之后的一年多,迎来了婴儿出生高潮。这个年代几乎所有商品都要票,做什么事情都需要批准。但是生孩子不要票,也不必领导批准。也就是说,不用申请生育指标,怀孕了就可以生,生几个也没人管。四楼西侧逐渐地热闹起来了。王长儒家生了个小白,张玉书家生了个子阳,我家生了个宝雷,这三个都是男孩。于连生家生了个小立,是个女孩。</p> <p class="ql-block">而且各家都多了一位老人。家家门口都搭起了过日子的炉灶。一个柴油炉,多数放在学生椅子上,旁边还有一盏煤油灯,用以点燃柴油炉内众多油捻。一个柴油桶,或者玻璃瓶。一个长条的,或者单人的学生桌,菜板和菜刀就放在这里。另外还有一个泔水盆。走廊自然而然地变成了公用厨房。各家门口炊具连成了一片,犹如集市的摊床一般。经过一年多时间的演变,人们都自立户口。这样才能有购粮本,副食本,买柴油证和名目繁多的各种票证。于是逐渐与食堂脱离了关系了。</p><p class="ql-block">就算是有了副食本,但是,供应品种也很有限,数量更是少的可怜。生了孩子,操心事就多。供应商品中是没有鸡蛋的。于是,我和于连生在星期日骑着自行车跑四五十里路到农安县小合隆镇的自由市场上去买鸡蛋。一次买四五十个,放在走廊的一个小木箱里,这就是孩子这一冬的特供。隔三差五拿出来吃一个。卞文山的夫人偶然在自家门口遇见了一位农村来挎筐换鸡蛋的农妇,她用粮票换了几个鸡蛋。有人说这是违反政策,为此卞文山还在教研室大会上做了检讨。</p><p class="ql-block">孩子们一天天长大,到了他们会走的时候,走廊便是他们游戏的天地。最初,都是老人们领着出来。时间久了,小朋友们便结伴在走廊里嬉戏。就像村庄中邻居之间的那种生活气息。女孩小立长时间跟奶奶在大连生活,活泼可爱。说着一口地道的大连话。每次来到长春,都会给这个走廊增添欢乐的气氛。一高兴就在走廊里一蹦一跳地喊“大米干饭炒虾嘞”。标准的大连韵调,虾字不是发的第一声,而是第三声。人们都喜欢这种热烈的气氛,就故意问小立“今天吃啥饭啊?”紧接着便又是一声“大米干饭炒虾嘞!”于是人们又发出一阵哄堂大笑。有一次我在重庆路圈楼买了几条鳝鱼放在走廊的一个脸盆里。几个秃小子都蹲在盆子旁边看鳝鱼在水中如穿梭一般的游动。小立来了,不由分说,双手伸进盆里便抓起了一条,笑嘻嘻地把双手举在胸前。鳝鱼的形象和习性都如蛇一般,她双手抓住中间,那鳝鱼的头尾聚聚涟涟地上下摇动,大人们看着都不敢上前,她自己却哈哈大笑。不知道她是太小不懂害怕,还是在大连见惯了这种鱼,已经习以为常了。</p> <p class="ql-block">这几个孩子长到满走廊跑的时候,朱耀银的夫人怀孕了。他家住在王长儒的斜对门,窗户朝西,419号房间。自从夫人怀孕,笑容一直挂在他的脸上。经常看见他坐在家门口一个像马扎那么高的小板凳上,手中攥着一把菜勺,不时地揭开坐在煤油炉上面的铝锅盖,搅拌锅里为夫人煲的汤。对即将到来的小生命怀着无限的期盼。他说他特别喜欢男孩。那个年代,直到婴儿降生之前,谁也不知道即将到来的是男孩还是女孩。小白、子阳、宝雷三个秃小子,经常在走廊里跑来跑去。无论哪个孩子出来,朱耀银都招呼到自己身边。或者给块糖,或者给点啥好吃的,孩子们都把他视为好朋友。一个星期天的下午,三个孩子在走廊里嬉戏。玩着玩着就来到了朱叔叔的家门口。看见他家的门是开着的,就毫不客气地进到了屋里。幼稚的孩子们,把朱叔叔的家当成自己的家一样随心所欲。当朱叔叔从水房中端着洗好的葡萄回来时,看见屋内高朋满座,原来是三个秃小子光临鄙舍,他高兴极了。这时的他满心想的就是生儿子。三个小子不请自来,这是极好的兆头。于是把为媳妇洗好的葡萄拿出一半分给三个孩子。这都是后来朱耀银给大家讲的故事。朱夫人没有辜负丈夫的辛勤呵护和热切期盼,不久果然生了一个大胖小子。普天同庆,为这一走廊又增加了一份喜庆。</p><p class="ql-block">这期间化学系的李铁津、金钦汉和刘学铭等几位老师也都相继结婚,住在四楼水房与大楼梯之间的阳面房间。后来都是吉林大学的知名人士。</p><p class="ql-block">周末401房间的门经常是开着的。不止一次看见两个人在下围棋。一个是教过我们分析化学的顾念承老师,另一个高高的个子,黝黑的皮肤,蓬乱的头发,还有一双炯炯发光的眼睛。后来听说他就是陈荫遗。有关他的传说,坊间听过不少。诸如说他耿直倔强,不卑躬屈膝。自1957年以来从未承认强加于他身上的不公。生活极其困难时期,在柏家屯农场劳动时,甚至吃路边的草,默默地忍受着饥饿和冷落。听说他曾是唐敖庆教授的研究生,后来他的职称是实验技术人员。没有工薪,每月拿着很低的生活费。而听到更多的是,就是在这种困境下,他依然潜心读书,经常在化学系资料室里看见他聚精会神地查阅资料。在看见他奋发图强的同时,也看到了吉林大学对他的宽容。411房间还与人合住着一位王宗睦。他与陈荫遗一样都是名正言顺的大学毕业生。聪明、业务能力都很强。自1957年开始过着与正常人不同的生活。与陈荫遗不同的是,他不仅个子高,穿着考究,是同龄人中少有的英俊小生。会打篮球,并多才多艺。在周末,他寝室的门经常是开着的。看见他坐在椅子上,手持京胡,自拉自唱《借东风》《甘露寺》《武家坡》等京剧名段,有韵有味,为这一走廊增添了活跃气氛。也就是这段时间,经常看到一位青葱之年的姑娘,出入她的寝室。据说她是白求恩医科大学的在读大学生。除了年龄偏小之外,身材与相貌二人都很般配。姑娘对王宗睦十分钟情。但是由于他戴着沉重的无形枷锁,姑娘十分纠结。经过了半年多的思想斗争,姑娘最后还是忍痛离去。同样住在解放大路的还有林德厚和张洪安二人,他们的化学功底都很深厚。林德厚曾是在读研究生,张洪安是北大毕业生。这些人,虽然好长时间都不得志,但是他们住在宽厚的解放大路宿舍,归属于包容的吉林大学,在搞业务,做学问上都给与了他们充分的自由。都能够去图书馆,进实验室,参加相应的教学和科研工作,以及各种学术活动。最后都解除了枷锁,还原了他们的本位。有人还被评为博士生导师。设想,如果不是在这里,不是在包容的吉林大学,而在是行政机关、工矿企业,或者是农村,其悲惨的情景就可想而知了。</p><p class="ql-block">这期间,这里曾发生过这样一段故事。一天下午,住在417室的于老师在自家门口做饭。只见从走廊的拐弯处走过来一位着装较为时尚的年轻女子,边走边抬头看各房间门框上面的标号。凡是住在这里的人,于老师都认识,这显然是一位外来客。当她走到414房间的时候,便停下脚步,没有敲门,并没有犹豫就推门进去了。显然是屋里有人给她留了门。过了一段时间,合住此房间的杨世忱从外面回来。他像往常一样掏出钥匙开门,拧了几次,门锁打不开。因为这种暗锁在里面是可以锁住的。敲了几下门,里面也没有反应。于是杨老师就无奈地走了。这些都被做饭的于老师看在眼里。又过了一段时间,于老师做完饭进屋之后,有人敲他家的门,出来一看原来是和杨世忱同住414寝室的K老师。说他的钥匙打不开自己的门锁,可能是锁头坏了。要借个工具,把门撬开。于老师便拿了一把螺丝刀给他。K老师回去之后,只听得哗啦啦玻璃碎片落地的响声,门上的玻璃被砸碎了。伸手在里面把锁一拧,门便打开了。显然他想制造一个因门锁坏了,他与杨世忱同样无法进屋的场面。至于杨世忱走后,那位年轻女子什么时候从414出来离开这里的?K老师是什么时候从屋里出来的?他又是如何假装从外面回来?这一系列疑问,因为于老师做好饭回屋了,他并不知道。后来时任研究室专职书记的吴铁铮来这里了解情况,我们才知道这事弄到上面去了。吴铁铮代表组织,把这件事当做“一回事”出面调查。如今看来有点可笑了。</p><p class="ql-block">(请看第七集)</p><p class="ql-block">二零二四年二月于</p><p class="ql-block">亚特兰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