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随笔·寻觅逝去的年味5</p><p class="ql-block"> 故乡部分人家有忌讳正月初一不扫除、不吃荤、不出门的习俗,因此,任由除夕的爆竹纸屑满院散落,任其除夕旺火余烬的袅袅烟雾在院子的上空升腾。</p><p class="ql-block"> 站在旭日暖阳,惠风和畅,春意阑珊的蓝天之下,我想:新的一年又开始了,每个不同属相的人们在同一个属相的年份里的第一天,都各自对来年怀揣一种美好的愿景!俗话说,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把握当下,拥抱明天,争取幸福,是每个热爱生活的人们共同的心愿。然而,无论来年有什么宏图大志,每年的大年正月初二开始,走亲戚,仿同学的拜年活动是必不可少的一个重要环节。</p><p class="ql-block"> 从正月初二开始,我总要给出聘在包头的姐姐拜年,然后将她接回娘家住上几天。于是骑着自行车一路向北,经过石家圪梁、长胜二队继续向北行进。这段路程,上小学、初中时每天都要往返两趟,是轻车熟路。那时夏天过河要乘坐木舟划子,冬天就要从封冻的冰河上骑车穿越了。只有十三四岁的我,还不能像大人那样坐在车座上骑行,只能骑在车大梁上左右上下地躬身行进,像木偶人一样显得笨拙费力。独自骑行在裂缝随处可见的冰河上面,眼望着没有被封冻的亮子,总是提心吊胆地怕掉入河里,于是便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地沿着人们经常走过的冰面缓行。过了河、上了岸继续向北骑行,须路过兵团二连的驻地。经过此地远比过河时掉入亮子还要令人提心吊胆,预防驻扎在那里的兵团人抢去随身带着的东西。当然,这只是平素的道听途说而已,我经常走那段路却从未遇见过。其实,那时的社会秩序远比现在更有序,人们相处地更和谐,用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形容当时的社会环境是再恰不过了。</p><p class="ql-block"> 过了二连走一段上坡路进入麻池城里,向东再过一条南北走向的沟壑,上了东坡靠边的住户就是姐姐的家了。来到这里,总能闻到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扑鼻而来的煤屑气味,也能听到由远而近、渐进渐远的火车鸣笛声和轰隆声,一年四季充满了一种日行千里、飞速发展的工业化气息。这对于我们这些从河西过来的人而言,无疑是耳目一新、令人心旷神怡了,总感觉河东的新年更具有一种欣欣向荣、突飞猛进的味道。</p><p class="ql-block"> 在我六岁那年的正月,父亲赶着一辆装满麦秸的马车载着母亲、姐姐和妹妹去给姥姥、姥爷拜年。那时的爷爷还健在,我因为隔舍不下他老人家,却又想随父母姊妹一道去姥爷家玩耍而纠集,一会儿追着远去的马车往堆得高高的麦秸车上爬,一会儿又因不舍爷爷下车往回跑,这样反复往返几趟地哭喊,最终还是耐不住去姥爷家的诱惑随父母姊妹一起爬上了高高的马车。这一幕最早给姥爷家拜年的情境至今历历在目,充满了许多令人难以忘怀的辛酸与欢乐。</p><p class="ql-block"> 大舅上有老下有小全家总共十口人,但因姥爷、姥姥健在,一家人的生活过得有滋有味,虽清贫而懂得礼让,虽窘境而显得活跃,充满了和谐愉悦的家庭氛围。每逢过年过节,家里都要挤来许多左邻右舍的文艺伙伴儿和戏迷。这些文艺伙伴的乐器特别简单,一把四胡、一只洋琴、一根木梆就能临时组建起一支弹、拉、奏、唱的临时戏班。他(她)们盘坐在炕上拉的拉,唱的唱,敲的敲,一个个摇头晃脑、神情自若、声情并茂地唱起了《挂红灯》《走西口》《五哥放羊》《打金枝》《跳风墙》等许多家喻户晓、经久不衰、百听不厌的西口秦腔,从晚上一直唱到翌日拂晓。</p><p class="ql-block"> 大舅一表人才,背头鱼眼,看上去和蔼可亲,四胡拉得抑扬顿挫,时而如骏马奔驰,时而如潺潺流水,总能引人入胜,渐入佳境。大舅也喊得一口好秦腔,每到高潮迭起之时,面部往往凤眼圆睁、青筋暴突,一嗓子喊出去像烟花飞天、直入云霄。大妗嗓门宏大,唱得一口好晋剧,唱到精彩纷呈之时,仿佛由南至北刮来一股晋陕之风,给人以荡气回肠之感。母亲和板头姨的声音尖细抑扬、顿挫跌宕,仿佛金丝飞天、流星闪烁,总能让围观的戏迷为之一振,陷入静谧、祥和的沉思之中。大舅、大妗、母亲和板头姨不愧是解放初期达旗乌兰牧骑文艺队伍的先驱和佼佼者。由于他(她)们对这种拉、弹、奏、唱的室内娱乐形式的执着和沉迷,使得物质生活比较困乏的官牛犋人,在精神生活方面过得却充实滋润,名声大噪,给每年的正月增添了不同凡响的年味。</p><p class="ql-block"> 这种拉弹坐唱的家庭模式在每年的正月里反复演绎,一直延续到我和爱妻谈婚论嫁的青春时代。那年正月我22岁,站在大舅的地下挤在来客的人群里听;她21岁,站在她二姑的炕上扶着前面人的肩膀听。然而,我俩名为听戏却心不在焉,借听戏之机彼此暗送秋波、深情款款、脉脉含情地传达着青春的爱意。在某种意义上说,是大舅家那次弹唱的美妙歌声在一对青年男女的心中埋下了爱的种子;也为一对青年男女搭建起爱的桥梁,链接起爱的纽带,让我俩在青春年华的美好时光里撞击出爱的火花,留下了一段美妙的佳话,促成了一段永恒的爱情。</p><p class="ql-block"> 那年正月我因到大舅家拜年收获了一颗芳心,成就了一辈子美满的婚姻;也因拜年辜负了初恋的柔情,折断了青梅的绿枝。初恋固然美好,但最终因稚嫩而不能牵手,这就犹如一颗青涩的苹果,最终因不成熟而未能攀缘采撷一样,让人怅然若失!</p><p class="ql-block"> 姥爷勤劳善良、性格随和,每逢过年的时候总要做一点特别的年货,让我和二姑舅在他家的凉房里偷吃上冻过的香甜可口的油蛋蛋、糕圐圙和酥脆扑鼻的炒米;也能和大舅一家十几口人围坐在土炕上就着中间一盘蔓菁腌制的咸菜吃那每人一碗胡萝卜馅饺子。这种在大舅家吃的年味至今仿佛萦绕在我的脑海中,依稀在时光的隧道里。那种用胡萝卜包的饺子虽然菜多肉少,然而,就是这种“黄大肚”饺子较之于现在的尽肉饺子来说,却更具有清香爽口的味道,是今天任何一种饺子所不能与之媲美的,让人回味无穷、垂涎欲滴、永生难忘。</p><p class="ql-block"> 那时的拜年一直要持续到农历的二月二,民间有“有心拜年,过了寒食节也不迟”的说法。因此,给亲戚拜完年,还要给平时走的近的同学拜年。名为拜年,其实就是到好同学家吃喝一顿,玩儿上几天。于是每年正月,我总要和长胜六队的保华、挨福两位同学互请。月月玉珍家有时也去,但去的次数较少。去保华家须经过存祥振莲家的门口,虽然内心里喜欢存祥,感激她对我的一往情深,但因回避人们对我和振莲恋爱的闲言碎语,每经过她家门口的时候,我总是像做贼一样悄悄地走过,在保华家吃罢饭后再偷偷地从她家大门口溜走,生怕被她发现而嗔怪抱怨。</p><p class="ql-block"> 上高一那年的正月,我最终经不住存祥的多次邀请,答应到她家吃饭,这可乐得振莲和她的母亲为我忙活地包起了饺子。当存祥满营子喊我去她家吃饭时,我却看到父亲盘坐在炕上和存祥的母亲亲家长亲家短地有说有笑拉家常,于是一气之下掉头就走。原来父亲来到存祥家是为了骑家里唯一的自行车到河头那边去牧马。然而,面对八字连一撇也没有的我俩,父亲竟然和存祥的母亲谈起了儿女亲家,让我感到无地自容,不知如何是好。那一次去存祥家的不辞而别,既错怪了父亲,也深深地伤了存祥的心。看到她晚上捎来的诀别信我也是五味杂陈、悔不当初啊!当然 ,彼此了解的人不会因一次误会而成为永诀。当年的暑假,存祥还是从包头给我买来了励志的书籍,鼓励我奋发图强以求日后与她执手偕行。</p><p class="ql-block"> 韶光易逝、红尘如梦,斯人已去 、羽化登仙。生者或余悲,他人亦已歌,逝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p><p class="ql-block"> 不觉已是甲辰龙年的正月十二,窗外祝福的爆竹依然在飘雪的空中炸响,将我从寻觅逝去年味儿的梦幻中唤醒。尽管过去亲临登门的拜年习俗而今演变成了转瞬即逝的团拜聚餐,但逝去的年味儿却成为永恒的记忆。于是,我穿了棉衣出门,在凛冽的寒风中继续踏雪寻梅,去寻觅那逝去的年味。</p><p class="ql-block"> ——2024甲辰正月十二于家中</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