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阳知青文集】难忘的岁月(上)

李平均

<p class="ql-block"> <b style="font-size:22px;">难忘的岁月(上)</b></p><p class="ql-block"> <b style="font-size:20px;">作者 廖曼西</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一、童年的故事</b></p><p class="ql-block"> 1949年12月15日,雪峰山下安江古镇的上空,不时响起一阵一阵的枪声,这是解放军剿匪的枪声。</p><p class="ql-block"> 这一年的冬天似乎来得格外的早,凛冽的北风呼啸着,镇上的人家都早早地关门闭户。</p><p class="ql-block"> 坐落在安江镇红村头的廖家院子,大宅门里死气沉沉。晚上八、九点钟,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婴儿啼哭声,我呱呱落地了。</p><p class="ql-block"> 但是廖家千金大小姐、长孙女的诞生并没有给大家带来喜悦,只有大我五岁的小叔叔兴奋地到处报喜,说他当满老子了。</p><p class="ql-block"> 在新旧社会的交替中,在一场暴风骤雨般的土改运动中,昔日的乡绅被划为“地主”,土地和财产被没收贻净,全家老小即将面临骨肉分离和扫地出门,惶惶不可终日的爷爷早已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p><p class="ql-block"> 当时父亲还在省城的湖南大学读书,母亲在安江纱厂子弟学校教书,她是1947年师范学校毕业后就在这里任教了。</p><p class="ql-block"> 我家租住在学校后门口一个蒋姓菜农家里,屋背后有一大片的柚子林,每年春天柚子花开时,满树洁白的小花,微风吹过,清香沁人心脾。</p><p class="ql-block"> 我降生后,太婆和外婆便成了我的“守护神”。</p><p class="ql-block"> 太婆易氏是父亲的祖母,十几岁嫁到廖家院子做了填房,嫁过来不久老太爷就一命归天了,旧社会“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于是太婆就成了这一大家子的保姆。</p><p class="ql-block"> 外婆杨氏则是王家的童养媳,也是大户人家出身,读过几年私塾,略通文墨,知书达理,一生与世无争,把中国妇女的贤良慈爱做到了极致。</p><p class="ql-block"> 两位老人其实都是苦命人,历经沧桑,饱受艰辛。兵连祸结,颠沛流离,没过几天安生日子,年纪轻轻的就守了寡。</p><p class="ql-block"> “曾经朱门多达贵,而今潇潇无一朋”。尽管已经家道中落,然而作为小公主的我仍是全家的“掌上明珠”,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谓是少年不识愁滋味。</p><p class="ql-block"> 我小时候真的很好吃,每到晚上我哼哼唧唧的时候,外婆就会像变戏法一样,拿出一个柑子,几瓣柚子或者一截甘蔗,当贪吃的我吃完还要的时候,她们就会告诉我是柑子园里叫化子送来的,现在已经没有了,所以第二天我会到柑子园四处寻找哪里有叫化子住过的地方。</p><p class="ql-block"> 对付小脚的太婆我也有办法,趁她带我到其他叔伯太婆那里玩时,等她们谈话正浓,我就会扯着太婆的衣襟扭来扭去,大声吵嚷着要回家,那么一根棒棒糖是少不了的。</p><p class="ql-block"> 我偶尔也会到学校和母亲住一晚,床前的小凳子会摆几片饼干和一杯蜂蜜水,吃完后爬上床睡觉。等母亲回来,我早已进入了甜蜜的梦乡。</p><p class="ql-block"> 那时候,我是个打扮得漂漂亮亮,嘴巴也很甜的小姑娘。学校的老师们有什么活动都会带我去,尤其是表演活动,每当节目完了,我会再次跑上台去要求还要表演一个,惹得大家哈哈大笑。</p><p class="ql-block"> 2012年,我到长沙替母亲去看望一位叫李德恒的老人,五十年代他曾经参加了抗美援朝的战争,后转业到省纺织厅当总工程。</p><p class="ql-block"> 临别时他拿出了一张珍藏已久,有些泛黄的照片交给我,告诉我照片上面的小姑娘就是我,并说这是1951年他们赴朝作战时我母亲送给他的。</p><p class="ql-block"> 李伯伯说这张照片他一直揣在贴身的衣服口袋里,在战斗间歇时,经常被志愿军战友们传看。</p><p class="ql-block"> 曾几何时,他和战友们冒着枪林弹雨一道高呼:“为了祖国的花朵,冲啊!”想不到我竟然还有这么一段“光荣历史”,小小的年龄便跟随着志愿军在朝鲜战场上浴血奋战了。</p><p class="ql-block"> 父亲大学毕业了分配在县人民银行工作,母亲每次带我去银行营业部玩,总有阿姨们给我好吃的,并用火钳放炭火边稍为烧热,在我尖声厉叫和拒绝下,坚持把我的头发烫卷,扎上蝴蝶结,将我打扮成秀兰.邓波尔的形象,后来才知道她是美国著名的小童星。</p><p class="ql-block"> 总之,从一岁到五岁,我的童年是无比快乐的。</p><p class="ql-block"> 当时市场的物价也相当便宜,拿着一毛钱,可以买到5根油条或者5坨发糕,经常有个老人担着发糕担子,敲着梆梆走街串巷的吆喝。</p><p class="ql-block"> 还有那滾热的粽子沾上甜甜的白糖,5个怎么也吃不完,现在想起来还口水直流。</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二、生活拮据</b></p><p class="ql-block"> 1954年,刚过完“五一”劳动节,我在学校操坪里玩得不亦乐乎,李师母神秘地告诉我:“曼西,你跌价了,你妈妈生了个小弟弟啦”。</p><p class="ql-block"> 因为小还不知道争宠,听到这个消息,我连忙回到家里,望着这个毛茸茸的小弟弟觉得十分好玩。</p><p class="ql-block"> 那时也不用计划生育,从1954年到1959年短短6年时间里,父母给我增加了三个弟弟一个妹妹,一下子成了四世同堂。</p><p class="ql-block"> 上有两老,下有五小共九口人的大家庭,靠父母每月不足九十元的工资和舅舅的接济,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好比“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p><p class="ql-block">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接踵而来的</p><p class="ql-block"> 是持续三年的大饥荒(俗称的“过苦日子”),对我们这一大家子来说更是雪上加霜,经常是饥肠辘辘,吃不饱饭。</p><p class="ql-block"> 好在母亲是老师,人缘关系又好,有些学生家长隔三岔五从邵阳、洞口那边给我们捎带点红薯和萝卜,掺到饭里一起煮,勉强解决了一些温饱问题。</p><p class="ql-block"> 后来街道都成立了食堂,家家户户每天都要去食堂,凭饭票打回份量不足的饭和没有油水的菜,我记得打得最多的是盐菜汤。</p><p class="ql-block"> 如遇到阶级斗争观念强的炊事员,你去打饭时,往往会给你脸色看,有时觉得不是去买饭而去讨饭一样。</p><p class="ql-block"> 每逢食堂卖豆腐,外婆会将仅有的一些大米磨成粉子,做成汤圆和豆腐煮成一大锅,这样每人连汤带水可以分到一大碗。</p><p class="ql-block"> 在我家居住的那条街上,多为普通工人,贩夫卒子及引车卖浆之流,属于真正的社会底层和弱势群体。</p><p class="ql-block"> 比较起来,我们家好歹还有很体面的银行干部,学校老师,至少每个月单位会按时发晌。</p><p class="ql-block"> 发晌的日子是全家最开心的时候,就像盼过大年一样,因为这一天终于可以打餐“牙祭”了,爸爸妈妈一高兴,说不定赏你一两个零毫子那就皆大欢喜了。</p><p class="ql-block">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几姊妹也开始主动地为父母排忧解难了。</p><p class="ql-block"> 为了补贴家用,去河里剥杉木皮作柴火,到河边捡鹅卵石卖,给邻居挑水和扯猪草,到码头上推板车以及到纱厂捡煤渣……。</p><p class="ql-block"> 记忆犹新的是跟着邻居鄢家的孩子,去河对面涝溪的大山里砍柴。鄢家是油菜园的老街坊,鄢伯伯是个裁缝师傅,鄢伯母就靠给衣服锁扣眼为生,家里的孩子比我家还多一个,经常是吃了上顿愁下顿,日子过得十分拮据。</p><p class="ql-block"> 星期天一大早,纱厂后面的河边,去砍柴的大人、小孩已排成了一条长长的队伍,在等渡船。</p><p class="ql-block"> 我第一次扛着扁担、绳索,带着一小缸中饭,跟着砍柴的人们步行十多里山路。</p><p class="ql-block"> 一边走,一边看着路边枝头叽叽喳喳的小鸟很是新鲜,但是对农家狂吠的狗却怕得要死,生怕它窜出来咬我一口,所以老是夹在鄢家姐弟中间走。</p><p class="ql-block"> 到了柴山边上,首先得找个有泉水的地方,堆起几块石头把装饭的缸放在上面,防止蚂蚁爬进去。</p><p class="ql-block"> 鄢家姐弟们是经常上山砍柴的,自然是轻车熟路,一下子就消失在柴山深处。砍柴有干柴和湿柴之分,湿柴就是路边生长的灌木乔木,干柴则是枯死的松树或杉树的枝干,是最适合做柴烧的。</p><p class="ql-block"> 但干柴多半在高大的树梢或荆棘刺蓬里边,我既不会爬树,又怕剌扎,只得在山边上胡乱砍些湿柴。</p><p class="ql-block"> 等他们挑着捆得整整齐齐的柴火下山来吃中饭时,我还在满头大汗地清理砍下的柴火,看着这些长不长、短不短的树枝,鄢姐姐只得帮我一起清理。</p><p class="ql-block"> 好不容易跌跌撞撞,磕磕绊绊地担回家,肩膀又红又肿,这时,我把扁担一扔,发誓再也不砍柴了。</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三、共度饥荒</b></p><p class="ql-block"> 由于经常吃不饱,肚子又没有油水,小街上很多人得了水肿病,脚干按下去,凹点很久弹不上来,还有人害黄疸肝炎,眼晴呈绿黄色。</p><p class="ql-block"> 为了生存,人们只好到附近的山上挖蕨,采野菜,捞鱼虾,凡是能吃的找回来就往肚子里塞。</p><p class="ql-block"> 更惊悚的是,街对面有户人家,竟然偷食死婴儿的尸体。</p><p class="ql-block"> 尽管时不时的有学生家长给我家捎点红薯和萝卜补充粮食的不足,但对正在吃长饭的我们也只是杯水车薪,起不了多大的作用。</p><p class="ql-block"> 为了解决油水问题,母亲也在积极想办法,不知道她从哪里赊来了一条白色的小猪,圆滾滾的很可爱,我们就把它取名叫“小白”,还特意在厨房旁边搭建了一间猪栏。</p><p class="ql-block"> 过年可以杀猪吃肉的诱惑极大地鼓舞着全家,我们积极主动地到中山园的菜地里捡菜农丢弃的黄叶子、烂菜帮子,到街上去捡西瓜皮。</p><p class="ql-block"> 我是姑娘家自然有些怕丑不敢去街上捡,情愿到河边上去捞人家洗菜扔掉的菜叶。</p><p class="ql-block"> 身为教师的母亲也会放下架子,厚着脸皮,找那些在粮食部门工作的学生家长批点麦麸和米糠。</p><p class="ql-block"> 外婆和太婆更是做完家务活就忙不迭地守在猪栏旁,一边用棍子为它搔痒,一边嘴里念念有词,想必在默默地祈求“小白”快快长大,让这群正在长身体的孩子们生活早日得到改善。</p><p class="ql-block"> 外婆的身体一直不太好,患有高血压病,但是不敢花钱去医院买药,天天喝包谷须泡的水,有时实在头疼挡不住了,只能含一点点冰糖缓解一下,还被我们这些眼尖的“小特务”看见了,询问她在吃什么。</p><p class="ql-block"> 无奈之下她才告诉我们是在“吃亏”,于是这群白眼狼一致要求:“我们也要吃亏”。</p><p class="ql-block"> 后来才明白外婆的这一句吃亏,包含了多少的心酸和痛苦,从童养媳嫁给外公,吃足了一辈子的亏。</p><p class="ql-block"> 那时最小的弟弟爬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靠着木板门“咣、咣”地敲,高喊着:“我要吃饭,我要吃饭!”常言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想必当年外婆手里捏着那几张薄薄的票子,应付全家九张嘴,还有时不时的来客,早已精疲力竭了。</p><p class="ql-block"> 正当全家暗自庆幸今年过年会有肉吃的时候,谁知乐极生悲,“小白”长到百多斤时突然不吃潲了,在猪栏里狂躁地转来转去。</p><p class="ql-block"> 母亲以为它生病了,连忙找来兽医,一看才知道它是一条没有阉割的母猪,现在开始发情了,而猪娘肉是不能吃的,唉,空欢喜了一场!不久,“小白”生下了六只同样可爱的猪崽崽时真的生病了,小猪没有奶吃,整天地叫唤,最后一个接一个地死掉了,母亲只得找杀猪佬(屠夫)过来把“小白”杀了,此时我已经完全没有了对猪肉的渴望,满脑子都是“小白”临死前的哀嚎和对它孩子的依恋。</p><p class="ql-block"> 此后整整一年我不想沾猪肉,即使外婆把肉用柴火熏制成一块块的腊肉,告诉我肉真的很香,也提不起我的食欲,反而有一种要呕吐的感觉。</p><p class="ql-block"> 永远不会忘记,在什么都要凭票证购买的年代,在下放艰难的日子里,外婆都会拿出两张从弟弟妹妹牙缝里抠出来的肉票,要我四点多钟就去食品店排队,企盼能买一个大一点的猪头回去改善生活。</p><p class="ql-block"> 在冷冽的寒风里,有些也是在排队买肉给下放农村的儿女,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在物资匮乏的年代,屠夫和蔬菜店的都是让人十分羡慕的职业,恨不得家里有这样的爹妈就幸福了。</p><p class="ql-block"> 在焦急的等待中,门终于开了,自然好的东西都在案桌之下,能买到一个5、6斤重的猪头就算幸运了,因为骨头也可熬汤呀。</p><p class="ql-block"> 当我欢天喜地往色木赶回家,外婆总是要等到散了工才来烧烙,然后和萝卜煮一大锅,给附近的姐姐、妹妹家一处送一点,这也是被迫无奈,因为有一次搞得早,诱人的香味吸引了“新动向”,吃了喝了嘴巴一抺,第二天,一顶“阶级敌人拉拢贫下中农”的帽子带到了婆婆头上。</p><p class="ql-block"> 外婆记挂着我这个从小被她带大的外孙女,每逢有人来,总会想方设法给我带点东西,用猪油、辣椒和油渣一起装在玻璃瓶里,吃饭时拌一点,又香又有油。</p><p class="ql-block"> 后来其他家长也仿效此法,为儿女送来关爱。其实买到猪头,收到猪油瓶,我的内心不是喜悦而是悲凉,恨自己没有能力帮助家里还给老小增加这么多麻烦,后来敬爱的外婆因高血压去世,我怀着大女儿即将临盆,只有钱大哥一个人去给老人家送行,这是我终生的遗憾。</p><p class="ql-block"> 未完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