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饭

许纪汉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图片源于网络,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 </p><p class="ql-block">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之前,在农村中普遍都存在派饭,吃这种饭的人大概是农村小学的教师和那些派驻各生产队的工作组人员,他们要长期驻村或驻校,吃饭问题就由本地生产队社员承担,不管家庭人口多少,从东到西或从西到东,挨着门往过轮,一家一天,东家今天管饭哩,下午会告诉西邻家,明天就该你家了,只所要这样向下传,是把管饭的事给落到实处,怕把人家饭给担搁了,如若真的出现担搁饭的事儿,对管饭的和吃派饭的人脸上都是不光彩的事儿。教师只是在有就读学生家里吃派饭,没学生的不用操心。轮到谁家管派饭时,这家的女主人就会提前估摸着到时候给人家做什么饭,毕竟人家一月四十也就在咱家只吃一天饭,得重视起来,不能因为这一天的疏忽而倒了在村院中的牌子,再说了,这也是一个家庭主妇手艺的小范围亮相,同时在某种意义上说也是一个家庭家风的展示,你说,这能不重视吗?</p><p class="ql-block"> 我们这里人每天只进两餐,而轮到管派饭时,晚上还得有晚餐,我们这里人不叫晚餐,不知是从啥时候流传下来叫“喝汤”,这“汤”不管人家喝与不喝,你得把理做到,不然人家会笑话你不懂礼数。</p><p class="ql-block"> 吃派饭是要付报酬的,具体的标准是教师每天1斤粮票和3毛钱,至于那些工作队干部大都不是国家干部,他们只管吃饭,费用的事儿由生产队给管饭户每人每天付2斤粮了事,其结果还是羊毛出在羊身上。</p><p class="ql-block"> 我这一生还是吃过12天的派饭,那是1975年我进校后的第1个忙假,我被安排到我们大队的三小队下队,任务是带着学生拾麦,所在队离家还有几里路程,于是就跟着当时该队的省驻村干部一起去社员户家里吃派饭,前后一共12天,完事后按照学校的要求给人家生产队送去了12斤麦子,今日忆起,当时还是太天真,我想那12斤麦子不送,谁还能给我要不成。</p><p class="ql-block"> 我当年在王子村小学初中部任教时,和我在一起工作,给毕业班代数学课的任福州老师,他家住原任原西村,距学校大约5里多地,属于典型的异乡异地任教,无论如何也该享受吃派饭的待遇,可他却是一天两顿饭,不论刮风还是下雨都是回家吃饭,后来才知道他只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他有一个离奶不长时间的三儿,这个娃大名叫什么,我至今不知,只是他当时提起这个娃时,老是说我三儿长我三儿短的,那我就权且叫他三儿吧,他说大人吃杂粮、红苕啥都行,总不能叫才离奶的小娃也吃杂粮和红苕吧,他这样做可以挤出那一月20斤右右的面粉指标来养他的小三儿呀,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父之爱,母之慈,心之诚,意之切,试问,天下何力能撼!</p><p class="ql-block"> 二零二二年秋季的一个黄昏,我在县城北环路与迎宾路十字口东北角的撑天柱那儿见到了他,虽之步履蹒跚,满头灰发,身躯佝偻,容颜苍老,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此时他正和老伴一起在那儿转悠里,我走到他面前。</p><p class="ql-block"> “您不是任福州老师吗?”他瞪大眼睛直愣愣地看着我说不上话来。</p><p class="ql-block"> “我是纪汉呀,您不认识我了。”</p><p class="ql-block"> 他仰头看了我片刻,说道:“噢,想起来了,咱们已有三十多年不见了,你比原来胖多了,吓得我都不敢认你了。”</p><p class="ql-block"> 他转过身去招呼老伴说:“这就是原来经常来咱家的那个纪汉呀。”</p><p class="ql-block">我赶紧回敬了一声“嫂子好!”</p><p class="ql-block"> 我俩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聊了很多,当然也就聊起了他的三儿,他说三儿现在在咱县城里当教师,他和老伴就是被三儿两口子接到县城来住的,看到他那平静而又充满幸福的表情,我的内心一下轻松了起来,要是天下所有的父母都能和他两口子一样就好了。</p><p class="ql-block"> 农村人不会什么高谈阔论,也不会装腔作势,古老的黄土地孕育了他们憨厚的品质,田野的四季风吹直了他们坚挺的脊梁,虽少读圣贤之书,却谙知人世之礼,待客之道不用谁给他们去教,生来骨子里面就有。千万别把他们的忍让认为是软弱可欺,把他们诚心款待认为是对你的一种把结,你吃派饭,他们给你变花样,让你这个出门人吃得舒心,你就认为你比他们聪明,你就比他们高一等,他们这样做是应该的,他们有困难你不去想办法解决,还想方儿整一下他们,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你就大错而特错了。</p><p class="ql-block"> 就有这样一位女驻队干部,本来这女驻队干部人数本来就少,各家各户的女主人对女驻队干部特別关照,可这位女驻队干部不知脑子进去了泔水还是脑袋让门扇给夹了,在村上讨论下发各队的返销粮指标时,是她第一个站出来说她所在的生产队不需要返销粮,还举例说她在xx家吃的什么,在xx家又吃的什么云云,从而导致这个生产队的返销粮指标搁浅。没有不透风的墙,当社员获得实情后,把她的派饭给停了。无奈她只得找生产队长,队长碍于情面和她一同去社员家问个究竟,西家说,没人给我说今天轮我管饭哩。这又去问东家,东家说我还记得给人家西邻说一声哩,昨天下午因事打了个岔咋给忘了,队长,这事怪我,你看是这,我外二小子今早盛了一碗饭,用筷子戳了几下还没来得及吃,就被几个同学勾走了,她妈说把外给鸡倒了算了,多亏我说今年粮就不够吃,千万别浪费,就给放在锅里的热水中了,说不定现在还热着哩,不嫌弃的话让我给咱端去,将来的管饭补 助我也不要了,你看行不。</p><p class="ql-block"> 除了鬼不知道其中的缘由外,大凡只要是人都知道这是为什么。</p><p class="ql-block"> 在荆姚明德村刘家四组就有一对吃“派饭”的兄弟俩,他俩既非驻村干部,也非村小学的教师,而是亲兄弟俩,属于残障人士,不具备基本的自我生活能力。我只听说过其中的一位叫才娃。在生产队时期各家各户就轮流着给这兄弟俩管饭,虽不像给教师、工作队干部管饭那么上心,却使得这兄弟俩从来不缺一碗热饭,每家每户一年到头得管大约6天饭,生产队给予每户30斤小麦作为补助。就在农村实行责任制后,没有了那30斤小麦的补助,憨厚朴实的明德人,他们不辱“明德”二字,全队人继续承担着才娃兄弟俩的管饭任务,直到将他们送入天堂,填上最后一锨黄土的那刻为止。这形式上类似于派饭的管饭,但最大的不同又在一个派字上,给才娃管饭,他们是自愿,没有人给他们派,更没有谁去强迫他们,在他们身上,中华民族助弱扶残的优良传统体现得淋漓尽致,他们是邻里之间相互帮扶的优秀品质的践行者,是中华民族传统美德的发扬者。我的好兄弟刘新民目睹经历了这一特殊的派饭过程(这件事的信息我还是从他那里获得的),每当谈起此事时,他总是感慨地说,在我看来,我的父老乡亲们不仅仅是给残疾人一口饭吃,而是他们的憨厚朴实、乐善好施的优良品质,是社会主义的优越性的体现。</p><p class="ql-block"> 明德村刘家四组的村民们,几十年如一日给残障人士管饭之举,至今仍作为一段佳话流传于当地的四周八村,他将激励更多的明德后生们发扬光大先辈光荣传统,争做新时期社会主义新人。</p><p class="ql-block"> 派饭和吃派饭这一特殊时期的特殊产物,而今已随着社会的发展而早已淡出了人们的视野,但围绕它发生的故事却在流传,对它的亲历者来讲已成为一种被尘封的记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