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8）】石涛与片石山房

玉树临风

　　去过何园的朋友一定记得那小巧奇拙的片石山房。片石山房作为何园的园中园，虽然占地不广，但它叠石精妙，曲水流觞，以及融琴棋书画于一室的巧思......，令人难忘。

　　片石山房，位于扬州城南花园巷，是清初江都县人吴家龙的别业，又名“双槐园”，为明末清初画坛巨匠石涛叠石造园的唯一遗迹。1989年底，以石涛画稿为蓝本进行了修复，顺自然之理，行自然之趣，表现了石涛诗中“四边水色茫无际，别有寻思不在鱼。莫谓池中天地小，卷舒收放桌然庐”的意境。被盛赞为园林叠石杰作中的“天下第一山”。

　　座东面西的青砖门楼上悬有石涛墨迹——“片石山房”的匾额。门后是被片墙分隔的小天井，转角处是贴壁小山，此为“注雨观瀑“之景，丝丝细雨时，水珠滴落；大雨滂沱之时，则飞瀑直下，此景皆由天成。壁上是陈从周专门撰书的《重修片石山房记》，文中称“世之叠石能手胥工画，石涛高名，艺垂千秋，人所共鉴......”

　　穿过一扇月门 ，便见一座水榭静卧波上。栏、楣、隔扇雕刻入微，古朴典雅。西间为书屋，笔墨字画，风雅之风扑面而来；东间为棋室，树根棋盘，楚河汉界嘶杀之声骤起；中间方井与暗溪相通，涌泉潺潺，叮咚之声不绝于耳，抬头可见一窗竹石美景，如水墨之画。整个建筑融琴棋书画为一体，实为艺术之绝唱。

　　立于水榭檐下，向北而望，蓝天白云下假山主峰隐约可见，一条小溪从榭下幽幽然流向假山深处，崖壑流云、茫茫烟水，此情此景正合石涛的诗意：“白云迷古洞，流水心檐然；半壁好书屋，知是隐真仙。”

　　池的东侧有一座建筑，面水那间外形十分别致，似榭非榭，似船非船，像是一艘临水而泊的小船。 它有一个别致的名字—— “不系舟”，坐在舟上可赏景观鱼。这几日气温骤降，冰封池面，池底的锦鲤一动不动，像被凝固在玻璃里，又像是一幅3D版的国画，倒也有趣。

　　“不系舟”东侧是一座清代楠木厅，距今已有400多年历史。面阔三间，门前挂着“扬州板桥书画院”的竖匾，室内陈列着数幅扬州当代的精品书画。

　　厅内两侧有飞罩挂落，上面雕刻了松、鹤、鹿等吉详图案。中间是是一扇屏门，由十二个相同的冰裂纹小格窗组成。如此设计不仅赋予了美好的寓意，而且利于室内的采光，更主要的是透过花窗，可以欣赏外面的景色——片石山房假山。

　　厅前是空旷的小院，鹅卵石铺地，竹石点缀，厅后与假山隔池相望，湖石假山贴壁而起，由东向西蜿蜒，西侧主峰迎风矗立，苍劲奇峭，东峰作陪衬，两峰间叠成水岫洞壑，山下池水深幽，以虚衬实，以幽深烘托峻峭，相得益彰。

　　一角山峰即可见黄山的雄伟，在咫尺空间内再现自然的千岩万壑。绝非信手而为，而是要有设计大师的诗情画意之魂，掇山大师移花接木的匠心之手，方能做到奇巧天工，妙趣横生。

　　片石指小石料，片石山房就是用小石块巧妙依据大小与石纹的脉络搭配拼镶而成，形成“如山川自具之皴”的效果。假山内部有两间石屋，相连相通。出石室拾级蹬道而上，但见层峦叠嶂，峰回路转，黄山的雄奇之势近在眼前，不愧为“天下第一山”。

　　园中“镜花水月”之景是一大奇观，嶙峋斑驳的叠石假山下，碧水如镜。假山上有一块叠石自带圆孔，阳光折射，那孔洞透亮，假山黑黝黝的倒影里仿佛升出一轮满月，移动脚步，又见月亏之相，为水中见月之绝妙景观，此谓“水中月”。

　　西侧的廊道壁上，设置了一面镜子，不经意间以为是镂空的花窗。镜子将周围鲜花美景映照其中，“镜中花”在此得到验证。与“水中月”相合，便成“镜花水月”，蕴含石涛通透的人生感悟。

　　浏览完片石山房 ，去到西隔壁石涛纪念馆。纪念馆设在骑马楼的东楼。骑马楼是一座带有西洋风格的筒子楼。一条狭窄的巷道将整栋楼分为东西两部分，形似马鞍。原是何园的客舍。当年，国画大师黄宾虹就住在这里。度过了令他念念不忘的一段客居时光。

　　骑马楼的东楼堂厅前悬挂着“石涛纪念馆”的匾额。看着有些低调。进门才发现，东楼里藏着三进院落，厅堂栉比，廊道迂回。展厅布置雅致，书香气十足。东一楼内悬一匾额，上书“皇族、奇僧、叠石大师、一代画圣”。纪念馆分四个展厅，展示石涛生平、绘画造园与美术理论成果及其在扬州的创作和人文生活。

　　石涛，原名朱若极，名元济，号苦瓜和尚、大涤子，明靖江王朱亨嘉之子，崇祯十五年(1642）生于广西桂林。1644年国破家亡，他随家仆外逃活命，改名石涛，削发为僧，学画山水人物，临古法帖，展现其在绘画艺术方面过人天赋。

　　“黄山四千仞，三十二莲峰。”如诗如画，秀丽而宜人的黄山，激发了石涛的艺术灵感，有关黄山的画作，他画了一幅又一幅。山水画，是他最高艺术成就。他曾在所绘的黄山图上题道："黄山是我师，我是黄山友"，黄山对其艺术上的影响可见一斑。

　　康熙二十九年（1690）石涛赴北京。期间他创作了《醉吟图轴》等大型作品，交结显贵，企图出人头地。因其特殊身份终不得志。最终，他吟着“诸方乞食苦瓜僧，戒行全无趋小乘。五十孤行成独往，一身禅病冷于冰。”凄楚哀婉的诗章，买舟南下，定居扬州。

　　石涛客居扬州15年，出佛入道，精品迭出。同时潜心研究绘画理论，写成经典之作《画语录》十八章，其超人的学识见解堪称千古绝唱，对近现代绘画艺术产生重大影响。

　　大众对石涛的了解大多从片石山房开始，石涛绘画信手涂抹，不拘泥形制，诞于纸面的松林、山石却无一不有个性。造林叠石时胸有成竹，意在笔先。“搜尽奇峰打草稿”，一峰剥尽一峰环。寄予了石涛的山水诗情。

　　声名远播的“扬州八怪”为中国美术书写了一段“大写”的历史，其书法和绘画艺术备受称道，享誉画史。而这段历史的开创者则是奇僧石涛。“扬州八怪”创造性地继承了石涛艺术风格，建立起独特画风。可以说，石涛是扬州画派的开山鼻祖。

　　石涛与扬州的关系，有点像朱自清与扬州的关系，“......死与斯”的关系。看来，唐代诗人“人生只合扬州死，禅智山光好墓田”的诗句，已深入到他的内心深处。故生前曾自画《墓门图》并在上面题跋：“谁将一石春前柳，漫洒孤山雪后坟。”蜀岗高处，是他生命最后的归属。

　　从皇亲贵胄到流浪画僧，从一代画圣到叠石大师，石涛独领风骚三百多年 。其挥毫泼墨的丹青、倾注心血的"画语录"流芳千古，精雕细琢的片石山房则在扬州园林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页，可谓 "绝后空前释阿长，一生得力隐清湘。胸中山水奇天下，删去临摹手一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