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约童年］蛇窝里的蟋蟀

大灰狼6870564

　　我的童年，很大一部分是在滇东北一个靠人海战术和土法上马建设梯级水电站而驰名海内外的小镇上度过的。

时光翻回上世纪六十年代。那时，精神生活和物质生活同样匮乏：既没电视可看，也不像现在城里的小孩那样，有许多精灵古怪的玩具可供选择。斗蟋蟀，是我们这代人童年的一大乐趣。 

离家不远，有条干涸的河床。在童年的记忆中，它似乎就没流淌过河水。 河床里有无数大大小小的石头，也生活着各种小动物。尤其夏秋季节的午后和夜晚，石头缝中会传出各式各样的虫鸣声，热闹极了。在这动物王国公民们自娱自乐的协奏曲中，蟋蟀的叫声尤为惹人注意。 

能拥有一只英勇善战的蟋蟀，是每个男孩都梦寐以求的事。

　　一个初秋的傍晚，我们一群小伙伴又相约着来到河床里翻寻蟋蟀。远远地，我就听到河床边传来一阵洪亮的蟋蟀叫声，凭以往逮蟋蟀和斗蟋蟀的经验，叫声响亮的蟋蟀打架一般都差不到哪去。蹑手蹑脚地，我慢慢靠近声源，蟋蟀的叫声戛然而止。我凝神屏气，伫立着不动，等待着蟋蟀再次鸣叫。可左等右等，先前叫得挺欢的那只蟋蟀似乎知道我守在一旁，硬是不再发出一丝声响。最终，还是我先失去了耐性。凭着对大致方位的判断，我试着将一块块大大小小的石头翻开。当掀开一块较大一些的石头时，赫然在目的，不光有一只个头挺大的雄蟋蟀，旁边，还盘旋着一条乌黑的小蛇。 

受到惊吓的小蛇飞快地游走了。蟋蟀也一跃而起，蹦到了近旁另外一块石头下面。既已发现了蟋蟀的踪迹，肯定不会轻易放过。眼明手快地，我马上翻开蟋蟀藏身的石块，可没待手巴掌捂到它，蟋蟀已灵活地跳开……就这样，我逮，蟋蟀逃，颇费了一番周折，这只与蛇共栖的蟋蟀最终还是被我逮住了。 

　　将蟋蟀投入一个宽口的玻璃空罐头瓶后，我细细观察这只竟能与蛇和平共处一窝的蟋蟀，只见它通身呈黑褐色，整体给人一种“大”的印象：个大，头大，一对门牙也显得特别的宽大，带有倒挂刺的后腿异常壮实，背翼上那个代表雄性的小圆圈清晰惹眼。这只蟋蟀给我的第一感觉，是它打架一定厉害。 

一般情况下，我们是用空铁皮罐头盒，装上小半盒土，压实后即做为蟋蟀的角斗场。在让蟋蟀进行战斗之前，蟋蟀的主人会让蟋蟀先活动活动筋骨。通常是将手虚握成空拳，两手前后对接成管状，将蟋蟀先放置于左掌上，用右手的大拇指边缘轻轻触碰蟋蟀的尾刺，让蟋蟀向前爬行，待它快爬完左掌时，飞快地将右手联接到左掌处，让蟋蟀在双手组成的“地洞”中继续溜达一会，再将其投放入“战场”。这个过程，称为“顺蟋蟀”。

因急于想验证新逮到的这只蟋蟀是否真的勇猛，在找到蟋蟀角斗场后，我象征性地随便“顺”两下蟋蟀，便迫不及待地将其放于铁盒内。没承想，两只雄蟋蟀会面后，先前就在盒内的那只号称“黑元帅”的蟋蟀，任你如何用细细的草尖舔它头顶弯弯的触须，或刺激它的尾部，也不愿往前进半步，反而随着我那只蟋蟀的前进，出人意料地扭头便跑。见对方全无斗志，不敢迎战，我的这只蟋蟀立马鼓起双翅，伴随着翅膀一张一合的相互摩擦，发出了响亮的炫耀胜利的“瞿瞿瞿”之声。

　　初战告捷，我自然高兴。因此蟋蟀曾与小蛇共栖一窝，便为其取名“蛇窝大王”。此次其能不战而屈人之兵，我猜想，恐怕是它曾与蛇为伍，身上有股子蛇的味道，让其它蟋蟀感到一种莫名的畏惧吧。 

“蛇窝大王”给人的感觉是它天性好斗，见到敌手就兴奋，战前根本无须像其它的蟋蟀那般需要些刺激：如将蟋蟀握于掌心，用另一只手轻拍手腕部位，将蟋蟀“颠”向空中，吓得它张翅伸腿；或直接喂些红辣椒，激发它的斗志。战场上，“蛇窝大王”的对手，要么听到它带有威慑性的叫声，就像“黑元帅”般不敢恋战；要么用不了三五个回合，“蛇窝大王”就将对手咬得落荒而逃，难以再恢复元气。

　　“蛇窝大王”最精彩的一场博弈，是和一只据称也很能战的、名为“铜头将军”的蟋蟀的对决。决战的双方照面，“铜头将军”先是鸣叫两声，像试探对手虚实。对此，“蛇窝大王”并不以鸣叫做为回应，但见它六只脚纹丝不动，仅将身子微微耸起，呈前后运动状，让双翅摩挲出轻微的“沙沙”声。见“蛇窝大王”耸着身子似进非进，似退非退，这也让“铜头将军”感到几丝困惑，弄不清“蛇窝大王”究竟使得什么战术，干脆边威胁性地鸣叫着，边龇着一对大牙前进。待双方头顶两侧的长须甫一碰触，不待“铜头将军”做出进一步反应，“蛇窝大王”已快速迎上前去。只听得一声清脆的硬壳碰撞声响，“蛇窝大王”已精准地用它那可怕的大牙紧紧钳住了对方的大牙，随即将头猛烈地不停甩来荡去，让对方全无还击余地。最后，竟将对手整个抛出罐外。战场上，残留下“铜头将军”被生生折断的半边大牙。而获胜的“蛇窝大王”自是蹬腿振翅，响亮地高奏凯歌。

　　随后一段日子，我要么带着“蛇窝大王”四处挑战，要么与慕名前来的其他孩子豢养的蟋蟀一决高下。让人自豪的是，“蛇窝大王”愈战愈勇，从无败绩，称得上是常胜将军。这也让我在小伙伴面前赚足了面子，极大地满足了我幼小的虚荣心。对“蛇窝大王”，也更是宠爱有加，听说蟋蟀爱吃什么，吃什么好，就生方设法弄来喂它。本以为“蛇窝大王”可以就这样一直陪伴我度过那个秋天，可谁知天有不测风云，蟋蟀同样有旦夕祸福。一天，我在家门口侍弄“蛇窝大王”时，不小心让其蹦到了地上。我尚未将其捉拿归案，意外便发生了。我家喂养的那只芦花大公鸡也不知从何处突然斜奔过来，不待我有所反应，只一口，就将刚刚逃离了牢笼束缚，正忙于奔向自由的“蛇窝大王”准确啄到了嘴里。惊得目瞪口呆的我只见“蛇窝大王”平时异常有力的后腿在鸡嘴里摆动了两下，随着芦花公鸡再一伸脖子，就彻底不见了。从芦花公鸡的出现，到“蛇窝大王”被吞吃，只是瞬息之间的事。等我回过神来，一切都已无可挽回。气愤懊恼让我狂叫着扑向芦花大公鸡，将刚享受了美味，正惬意地在地上刮嘴的大公鸡吓的“嘎嘎嘎”怪叫着，连飞带跑地向远处逃去，掠起一路尘土…… 

“蛇窝大王”在它的同类面前，堪称威风至极的常胜将军，可惜它生命中最后遇到的敌人是鸡。我想，蟋蟀遇到鸡，便如同孙悟空遇到如来佛，自是无计可施。“蛇窝大王”莫名其妙地葬身鸡腹，让人懊恼不已。但它也让我更早地懂得了物竞天择，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

附：本文参加“美篇”主题征文活动所获“荣誉证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