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那浓浓的年味儿

潘作成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2px;">童年,那浓浓的年味儿 </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0px;">潘作成</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上世纪的六七十年代,东北特别流行郭颂的歌曲,尤其是过大年的时候,像《看秧歌儿》《瞧情郎儿》等,都带着满满的喜庆,洋溢着浓浓的年味儿。让人听了,从心里往外感到新年的快乐,生活的美好。</p> <p class="ql-block">  那时候,对于普通农民来说,过年,是一年中特别重要的事儿。尽管庄稼日子,都过得不那么宽裕,但大家对生活的热爱和幸福感,对更好日子的追求和期望值,却一点儿都不比现在逊色,甚至比现在更加强烈。这一点,通过对新年的准备上,从每一年过年时那种庄严、神圣和隆重的气氛中,都可以非常充分地表现和感觉出来</p> <p class="ql-block">  每年一过了腊八,人们就开始陆陆续续地置办年货。开始是到村里的供销社,还有就是利用偶尔去街里的机会,零星买一点过年的东西;到年关近了,供销社就跑得勤了,甚至还要花上一两天时间,特地去一两趟铁力街里,专门置办年货。那时,交通条件差,从我们村到县城,有10几里路远,却既没有现在这样的油漆马路,更没有大大小小的各种车辆;有的,只是一条覆盖了冰雪的泥土路(砂石公路是七十年代上半叶才修的),再就是人们终日都闲不下来的两条腿。去趟街里再走回来,真是会累得两腿酸疼。因为是置办年货,就还得拉上个爬犁。凑巧赶上队里有马车上街,搭个“顺风车”,会感觉非常幸运。那时候,父母亲都在,我家年货都是由老爹去置办,二哥和我还小,基本上不参与。</p><p class="ql-block"> 说起年货,其实多是日常生活的必需品,只有极少情况下,才可能有比较“奢侈”的高档商品。所谓高档商品,自然是指当时的“四大件”:一块“上海”手表,一台“蜜蜂”缝纫机,一台“永久”(也可能是“孔雀”或“大金鹿”)自行车,一台“东方红”收音机——这些东西,必须赶在年成好、生产队分红多的年头,才有可能置办上一件两件,而且全村一百六七十户人家,一年内,大概也只能有那么十几或二十几户人家,因为家里劳动力多,挣的工分多、分红多,所以才买得起。应该特别提到的是,我们那个生产队(福兴大队第一生产队),当时在整个铁力县来看,都是收入比较高的。每个劳动日按10个工分算,核成现金,最多时达到2.35元,平常年景都在1.6元到1.9元上下,不记得有1.5元以下的时候。要知道,那个年代,县城里正式上班的,每月打底工资只有31.5元。生产队每年年终分红,都有一些人家开回一千多元,甚至有开到两千多元的。但即便如此,在我们那个村里,直到七十年代中后期,这“四大件”也还远未达到家家都有。多数时候,办置年货都是前两类,即节日用品和日常生活用品。</p> <p class="ql-block">  尽管家里的钱很少,今年和去年的年货也差不多,可是上街办年货,毕竟是喜兴事,每年去办年货,一家人都会很高兴。去办置年货的老爹高兴,我们在家等着的也都高兴。下午老爹从街里回来,买回一领新炕席,给家里每人买一双新胶鞋,买一大梱粉条儿,买一大块冻猪肉,还有几斤咸鱼、几挂鞭炮、几张年画……每一件新东西,都聚焦了一家人的火热的眼神,被一家人愉快的心情包围着。当然,因为钱少,看着眼前办回的年货,想着商店里、市场上,还有那么多的好东西,有的家里还非常需要,却又无力去买,也都会感到非常遗憾。于是,只好年年都再盼着来年,就像郭颂歌里唱的:“今年就比往年好,来年更比今年强。”那时有句俗话,说是:“穷汉子盼一百个来年”,大概就是这样一种情况吧。</p><p class="ql-block"> 当然,除了置办年货,每年的杀年猪,淘黏米,竖灯笼杆儿,这些腊月里的活动,也都充满了浓浓的年味儿。那时,我家人口比较少,没有闲人采猪食菜,自然喂猪和杀猪的年头较少,所以,猪肉,几乎成了年货中最重要的东西。父母亲在的时候,过年最多时买过一角子肉(一个猪肉半子的一半),少时则只买个几斤或十几斤,也有时会有一个猪头。那时买猪肉和现在不一样,为了多带点油,都是挑最肥的。到七十年代父母相继去世后,家里只有二哥和我两个人,买的肉就相对更少一些。</p> <p class="ql-block">  而淘黏米和竖灯笼杆儿,都是每年一次的“保留节目”。淘黏米,父母亲在的时候,是父母亲来做;而二哥和我,则主要负责推磨。一般是在过了腊八之后,㧟出三十几斤或四十几斤黏米(以前是用黏谷磨的米,叫“小黄米”,后来是用糜子磨的米,叫“大黄米”),再按照一定比例,㧟出相应数量的大碴子(为了切实保证比例,常常都用秤约一下),分别淘洗干净后,泡上。然后,再㧟出一定数量的大芸豆(有时也用红小豆),同样淘洗干净,放到锅里烀熟,用酱杵子捣烂,再攥成一个个小圆球,拿到屋外冷冻,备用。等黏米泡好,上磨磨成糊状,将其中的水淋出去,将黏米面用大盆发好,就可以把豆馅拿回来,开始包豆包、蒸豆包了。一锅一锅的豆包蒸好,拿到外面冷冻,然后收到屋外棚子的小缸里。一般也留一些生的,同样放在外面冻好,放进缸里。以后什么时候吃,就去捡一些回来,放在锅里一熥,就可以吃了。老妈蒸的粘豆包特别黄,非常筋道,好吃。</p> <p class="ql-block">  灯笼杆,那时几乎是家家都竖。个别不竖的,也都会弄一盏灯笼点上——不管是纸糊的灯笼也好,还是点油的马灯也好,或者是水冻的冰灯也罢——总之是,大年夜家家院里都要点灯。竖灯笼杆的,一般是年前上山拉烧柴时,就弄好了一根根径五六厘米或七八厘米的小杨木站干,腊月二十几的时候,上东山上弄一个小的树头,回来用铁丝把树头绑在站干顶端。只要有时间,还要在树枝上粘上一些彩纸的小旗儿,以增添节日气氛。在灯笼杆上半部,钉上一个三角架,在三角架上安一个铁圈儿,将一根细麻绳穿入铁圈儿,以备将灯笼吊上杆去。这一切弄好,将灯笼杆立起,绑在木头障子上,下面还要堆上些雪,再浇上些水,将其冻牢固。到这儿,灯笼杆就算竖好了。</p><p class="ql-block"> 每到大年三十这天,还有一件事,那就是贴春联。贴春联有一个说法,就是要在大年三十的早晨贴,而且时间要尽可能早,为的是“抢福”。那时,家里的春联都是老爹从街里买回来的,也有时是求村里人给写的(过年为村里人写春联是我成年以后的事)。前些年,是在二哥和我都还没起来,老妈就已经把春联给贴好了;后来是老妈把浆糊打好,把二哥和我叫起来,叫我们两个去贴。先问好哪一张贴左面,哪一张贴右面,然后认真仔细地贴好。看着眼前红红的春联,心里的高兴劲儿,那就别提了!</p><p class="ql-block"> 年味儿达到最浓的时刻,也是人们心情最快乐的时刻,则无疑是每年的大年三十,尤其是除夕之夜。</p> <p class="ql-block">  东北人大年三十都是两顿饭。因为半夜还要吃饺子,所以晚上的“团圆饭”,一般都吃得早些,大都在下午两、三点钟就吃完了。“团圆饭”的菜,无疑是一年当中数量最多、质量最上等的。一般人口不多的家庭,怎么也得弄上十个八个的;那些人口较多的,会弄上十二甚至十六、十八个。而且,“团圆饭”的饭桌上,一般人家都是要求:必须有鸡有鱼(也有人家“团圆饭”不准上鸡,少数)。而且端上桌的鸡,必须有头有脚(爪);鱼,必须有头有尾。那时,农村人平时很少吃肉,自然也很少吃鸡和鱼。可过大年,不管是生活怎么困难的人家,肉,自然是必不可少的,因为要吃饺子,又是大过年,总不能吃素馅的。当时有句俗话:“谁家过年不吃几顿饺子呢!”这几顿饺子,一般是指大年夜一顿,初一早晨一顿,初五(破五)早晨一顿,十五(元宵节)早晨一顿,二十五(老天仓)早晨一顿——这五顿饺子都是定不可少的。可见,过年吃饺子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除了包饺子要有肉,炒菜也不能不搁点肉。至于鸡呢,农村人家一般都自养个十只八只的,这些鸡一般每年也会有“趴窝”(孵小鸡)的,一窝鸡多的能孵20到30多只,去掉糟践一些,一般也能剩个十几只,其中也不会只有一只公鸡。所以,过大年的鸡,一般人家都不用花钱去买。而且一般的年,都不会仅有一只鸡可吃。即便某一年没有公鸡,也可以从下蛋的母鸡里面,挑出一只应该淘汰的,当做公鸡杀掉过年。至于过年为什么非得吃鱼,自然也有原因。那个年代,一般人家平时吃肉较少,吃鱼就更少。这是为什么呢?肉少原因自不必说,因为粮食少,喂猪主要靠野菜,采野菜要有人,有时间。而吃鱼少,和那个年代水产养殖业还未发展起来,致使鱼的价格还比较贵有关;而且因为,当时人们食用油比较少,而吃鱼比较费油。所以,人们平时要改善生活,更愿意买点肉吃,而不愿意去吃鱼。再就是,除了过年杀猪以外,过端午节和中秋节,村里都会有几户人家杀猪,一般人家都会去割上二斤肉,过节包顿饺子,吵两个菜。还有一点,就是过年都要讨个“口彩”,年年有“鱼”,也就是年年有“余”嘛!可见,过年“团圆饭”吃鱼,也是一种习俗。</p> <p class="ql-block">  吃完饭,母亲给孩子们炒瓜子、榛子、松子,悄悄请出老祖宗的牌位,在屋里僻静的地方摆上供品,点上香,斟上酒。这些都弄利索了,还要把饺子馅儿剁好,把白面和好,饧上,然后,才能一家人坐下来,磕着瓜子,吃着冻梨、瓜子、糖果,唠些家常嗑儿。那个时候,还没有电视机,有收音机的人家也不多,更没有后来人们过年离不开的“春节联欢晚会”。不过,在人们最熟悉的公共媒体——广播喇叭里,每年大年夜都会有连续很长时间的文艺节目。侯宝林的相声,刘兰芳、袁阔成的评书,听得人们如痴如醉;而最让东北人听不够的,也是东北人过年必不可少的,是郭颂演唱的东北民歌,唱得人们满心欢喜,心花怒放。</p><p class="ql-block"> 就在一家人唠着家常,吃着瓜子、糖果的时候,夜色也慢慢降临了。于是,二哥和我就会跑出去,把灯笼点亮,挂上灯笼杆去。在这美好的大年夜,平时漆黑的村子,变得一片灯火,璀璨绚丽。</p> <p class="ql-block">  一般到了晚上七点钟以后,老妈就开始揉面,领着一家人,一边儿听着广播,一边儿包大年夜和初一早晨的饺子。包饺子,一般是老妈揪剂子,老爹擀皮儿,然后老妈领着姐姐、二哥和我一起包。老爹擀的皮儿薄厚均匀,中间有个鼓肚儿,四边略微翘起,像个碟子形。老妈有时候也擀几个,和老爹擀的相近。但老爹从来不包。老妈包饺子,一是特别快,二是特别好看。面皮儿拿到左手上,右手拿起“扁食匙子”,在馅子盆里㧟一下,往皮儿上一抿,撂下“扁食匙子”,迅速地将皮儿合拢,两只手往起一捏,翻过来再捏一下,一个饺子就包好了。老妈包饺子速度非常快,不比饭店里师傅包得慢,而且馅儿很大,样儿也非常好看,摆在那,看着很精神。不像饭店里饺子,扁扁哈哈的。姐姐包饺子是人们通常的包法,从两头往中间捏。这种饺子也比较好看,包完了放在那,是站着的。但包起来比较慢。二哥是学老妈的包法,包得有模有样,速度虽然无法和老妈相比,但也不算慢。我也学老妈的样子,但一样的包法,包出来就不是那个样子了,速度也要差很远。</p> <p class="ql-block">  大年夜的饺子通常吃得比较早。一般从10点多一点,鞭炮就“噼噼啪啪”响了起来。到10点半、近11点的时候,周围就响成了一片,简直就是开锅一般,让人几乎分不清声音的大小和远近。直到12点前后,鞭炮声才逐渐稀疏下来。我家一般是在11点前点火。常常是饺子下到锅里,母亲就叫二哥和我,快去放鞭炮。二哥和我拿起鞭炮跑到外面,一般是先放“小鞭儿”,再放几个“麻雷子”,最后再放几个“二踢脚”。放完鞭炮回来,饺子早已出锅,摆在桌子上。母亲已经舀好了热水,吩咐姐姐、二哥和我洗脸,然后才能坐到桌前,和父母亲一起,开始吃饺子。那时候,二哥和我都不喝酒,老妈和姐姐更是从不沾酒,只有老爹喝一点,但也从来不多喝。下午那顿“团圆饭”,老爹也只是象征性地喝一点。在我们心目中,大年夜的饺子极重要,甚至比傍晚那顿“团圆饭”重要得多。只有吃上这顿饺子,才算是真正地过了年。</p><p class="ql-block"> 吃完饺子,将饭桌收拾下去,一家人又说一会儿话。到一点多钟以后,广播里的节目基本停了,姐姐、二哥和我也有些困了,便倒在烧得热乎乎的炕上,合衣而眠。</p><p class="ql-block"> 这一觉,年年都是要睡到第二天天大亮,母亲已经煮好了饺子,喊我们才起来。吃过初一的饺子,就东家西家去拜年。那时的我年龄还小,许多事都不太懂。说是拜年,其实就是跟着大些的孩子满村乱窜,这家吃两块糖块儿,那家吃几粒瓜子儿。过个年,一天到晚,嘴都不闲着。</p><p class="ql-block"> 那时候,生产队有团支部,每年都组织人扭“大秧歌儿”。“大秧歌儿”一般从初一就开始,初五达到一个高潮,十五又达到一个高潮,到过了十七才停。“秧歌儿队”在本生产队各个街道上扭完,还要到邻近各生产队去扭。其他生产队也是一样,实际就是各个生产队串着扭。所以,一般待在家里,就能把本公社的“大秧歌儿”看全了。那个年代,不光农村人扭“大秧歌儿”,城里也一样。商业、工业、教育、卫生……几乎各个科(局),都要组织“秧歌儿队”,上街去表演。一般情况下,各个科(局)和各个公社,都要选出最出色的队伍,参加全县的汇报演出和比赛。县里则会根据各支队伍的表现进行评比,为获奖的队伍颁发奖状,有时还会奖励实物甚至现金。</p><p class="ql-block"> 实行“联产承包”之后,代替了生产队的村委会,已经没有了生产队的凝聚力,专属于阴历年(包括元宵节)的“大秧歌儿”(在东北可以这样说),已经淡出了农民群众的生活。那饱含了童年幸福与欢乐的年味儿,也随着童年和“秧歌儿队”的远去,而渐渐地淡化和消散了……</p><p class="ql-block"> 出了正月的二月二,有时还热闹一下,可以算作是年的一种“余味儿”吧!</p> <p class="ql-block">(本文已在黑龙江网络平台“陈年往事的记忆”发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