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 李唐《晋文公复国图》欣赏

陀罗山人

　　公元前771年，西周亡，开启了诸侯征战、春秋争霸的历史。齐桓公得到宋襄公的支持，成为春秋五霸之首。

公元前656年，晋国陷入内争，重耳遭流放，始奔狄国，12年后，借道卫国，到达齐国。7年后重耳一路向西、向南，途经曹国、宋国、郑国、楚国和秦国，再一年，重返晋国，当上晋国国君，是为晋文公，并成为春秋五霸之一。

　　这幅画表现了重耳在流亡期间积极寻求外交合作的领导才能，他寻求与霸主齐桓公、宋襄公的结盟，并受到二国的礼遇。

晋国当时最大的敌手楚国和秦国，对有可能成为晋国未来国君的重耳也是优待有加，可以说实力越强的国家越会展现出大国风范。而卫国、曹国和郑国的国君对重耳很是怠慢，这些小国本就弱，也没有长远的外交打算和策略。小国之弱小，外交格局也受到限制。

《晋文公复国图》卷一

　　题识：及宋，宋襄公赠之以马二十乘。

　　到宋国受到宋襄公的礼待，但是宋国新败国力大伤，不易久留。重耳一行只能继续上路。

　　画中公子重耳拜会宋国国君，受到国礼款待。宋襄公刚被楚军打败，和他尊贵的客人重耳端坐堂中，亲切交谈，建议重耳去寻求大国的帮助。

《晋文公复国图》卷一局部图

　　庭院中，骏马良驹被仆从牵着，准备赠送给重耳。

《晋文公复国图》卷一局部图

　　画中有“及宋，宋襄公赠之以马二十乘”的说明，左丘明曾写过《宋襄公赠重耳以马二十乘》的文章，说的就是这个事。此场景中，画家对马匹的描绘很传神。

《晋文公复国图》卷二

　　题识：及郑，郑文公亦不礼焉。叔詹谏曰：“臣闻天之所启，人弗及也，晋公子有三焉，天其或者将建诸？君其礼焉。男女同姓，其生不蕃。晋公子，姬出也，而至於今，一也。离外之患，而天不靖晋国，殆将启之，二也。有三士足以上人而从之，三也。晋，郑同侪，其过子弟，固将礼焉，况天之所启乎？”弗听。

　　来到郑国，郑文公瞧不上重耳，对他很是不待见，郑国的大臣甚至劝郑文公杀掉重耳，重耳只能匆匆离去。

　　画中重耳登车匆匆告别了怠慢他的郑文公。

《晋文公复国图》卷二局部图

　　方闻先生的评价：“他面容阴郁地登车离去，仆从步履仓促，紧随其后。其中一个侍从还向后挥动衣袖，以示鄙弃和愤怒。”

《晋文公复国图》卷二局部图

　　郑国大夫叔瞻劝告郑文公说：“晋公子贤明，他的随从都是栋梁之才，又与我们同为姬姓，郑国出自周厉王，晋国出自周武王。”郑文公反驳说：“从诸侯国中逃出的公子太多了，怎么可能都按礼仪去接待呢！”

叔瞻说：“您若不以礼相待，不如杀掉他，免得成为后患。”郑文公对叔瞻的劝告不予理睬。

《晋文公复国图》卷三

　　题识：及楚，楚子飨之，曰：“公子若反晋国，则何以报不榖？”对曰：“子女玉帛，则君有之；羽、毛、齿、革，则君地生焉。其波及晋国者，君之余也。其何以报君？”曰：“虽然，何以报我？”对曰：“若以君之灵，得反晋国，晋楚治兵，遇于中原，其辟君三舍。若不获命，其左执鞭弭，右属櫜鞬，以与君周旋。”子玉请杀之。楚子曰：“晋公子广而俭，文而有礼。其从者肃而宽，忠而能力。晋侯无亲，外内恶之。吾闻姬姓，唐叔之后，其后衰者也。其将由晋公子乎！天将兴之，谁能废之？违天，必有大咎。”乃送诸秦。

　　来到楚国，有眼光有远见的楚成王以诸侯之礼接待，重耳假模假式地表示惶恐，说自己如丧家之犬、何德何能之类。当楚成王问：“日后如成功回国，当如何报答”时，重耳说：“若晋楚开战，当退避三舍”。

《晋文公复国图》卷三局部图

　　第三段描绘了重耳拜会楚国的场景，画中一车队在山道中行进，道路两侧奇石林立，树木虬曲，前方有骑兵执旗开道，后方是车驾缓缓而行。

《晋文公复国图》卷四

　　题识：秦伯纳女五人，怀嬴与焉。奉匜沃盥，既而挥之。怒曰：“秦、晋匹也，何以卑我！”公子惧，降服而囚。他日，公享之。子犯曰：“吾不如衰之文也，请使衰从。”公子赋 《河水》，公赋 《六月》。赵衰曰：“重耳拜赐。”公子降拜稽首，公降一级而辞焉。衰曰：“君称所以佐天子者命重耳，重耳敢不拜？”

　　在楚国小住数月，晋惠公在秦国做人质的太子出逃，惹得秦穆公不开心。重耳决定去秦国。

　　到了秦国，秦穆公送给重耳五位美女，其中还有本来打算给晋国太子的怀赢，重耳本不打算接受侄子的女人，后来以大局为重，还是勉为其难收下了。秦穆公很开心，全力支持重耳复国，不久晋惠公夷吾死，晋国乱。

《晋文公复国图》卷四局部图

　　第四段描绘了重耳拜会秦国的场景，秦穆公送给重耳五名姬妾，画中重耳正在洗手，一人倒水，一人用盆接住，身旁还有一人双手捧毛巾侍候，不远处台阶下也有一人，最后一人在房门处等候。

《晋文公复国图》卷五

　　题识：及河，子犯以璧授公子，曰：“臣负羁绁，从君巡于天下，臣之罪甚多矣。臣犹知之，而况君乎？请由此亡。”公子曰：“所不与舅氏同心者，有如白水！”投其璧于河。

　　秦国发兵护送重耳回国，临渡黄河之前，追随重耳多年的狐偃献上一块玉璧，请求重耳处罚自己过去犯下的过失，重耳将玉璧丢入河中以示不计前嫌一笔勾销。

《晋文公复国图》卷五局部图

　　第五段描绘的是公子重耳即将渡河进入晋国地界，在即位前夜，他向在19年的流亡生涯中衷心追随他的子犯表示谢意。由于担心今后不再被重用，为表明忠贞，子犯向这位未来的晋国君主敬献一块玉璧，以象征自己完整无瑕。同时，子犯还请求重耳处罚自己过去数年曾经犯下的许多失误。重耳愤然将玉璧投人河中，高声道：“所不与舅氏（子犯）同心者，有如白水。

这一场景在一棵高耸的松树下展开，巨大的枝叶仿佛是重耳头顶的华盖。重耳的宽宏大量和大臣肃穆的神情，以及仆从们的敬畏之心，都表现得惟妙惟肖。

　　刚好这一幕被介子推看到，介子推被子犯的做作和贪慕富贵的行为深深恶心到了，他不愿再与子犯同列，就偷偷跑去隐居，再后来就是我们都知道的介子推的故事，寒食节的由来。

《晋文公复国图》卷六

　　题识：济河，围令狐，入桑泉，取臼衰。二月，甲午，晋师军于庐柳。秦伯使公子絷如晋师。师退，军于郇。辛丑，狐偃及秦、晋之大夫盟于郇。壬寅，公子入于晋师。丙午，入于曲沃。丁未，朝于武宫。

　　62岁的重耳以胜利者的姿态回到晋国，结束了19年的颠沛流离，志得意满地登上晋国公宝座，而此时重耳作为晋文公的春秋霸业才刚刚开始而已。

　　第六段描绘的是重耳复国成功的场景，画中重耳穿戴冕服冕冠，端坐在车架上，四匹骏马拉车，前方有持仪仗开路者，后方有武士护卫，向前方宫殿驶去。

《晋文公复国图》卷六局部图

　　画中所绘人物神态各异，国君庄重雍容，臣子恭敬，武士威严，细节刻画生动，细致入微。除人物形象外，每段中均有树石、车马、房屋作配景疏密有致，虚实结合，恰到好处。

　　全图为长卷，现存六段，分别画重耳经历宋国、郑国、楚国、秦国、回到晋国以及接管晋国军队，朝于武宫的情景，每一段都有树石、车马、房屋作配景。

全幅线条细而匀，圆而转，继承了传统中国画的线条画法。在人物性格刻画上，画家也非常注意不同身份的表现；马的神态亦求变化生动，力破呆板。

　　全图从选题到取材到画面的取舍，都能体现出李唐的用心。

　　十二世纪早期，文人画家批评绘画中追求形似的表现手法，导致许多有名气的画家摒弃了写实性绘画的创作，这类作品多由职业画家完成。

李唐在画面中有所选择地突出重点，从而增强了人物和情节冲突的表现力，是一位极具自信的伟大画家。

　　李唐（1066—1150），字晞古。河阳三城（今河南孟县）人。北宋末南宋初画家，精于山水画和人物画。初以卖画为生，宋徽宗赵佶朝（1100～1125）补入画院。1127年金兵攻陷汴京，高宗南渡，李唐亦颠沛流离，逃往临安(今杭州)，以卖画度日。南宋恢复画院后，李唐经人举荐，进入画院，以成忠郎衔任画院待诏，时年近八十。李唐是一个全能的画家，人物、花鸟、山水，无所不精。而他的人物画尤其出色。现在存世的尚有《晋文公复国图》和《采薇图》等。

《晋文公复国图》全卷

李唐《晋文公复国图》，绢本 ，设色 ，手卷 ，纵29.4厘米 ，横827厘米 ，美国纽约大都会博物馆藏。

　　此画以连环画形式描绘了春秋时期，晋文公被放逐十九年后复国的故事。画面共分为六段，每段左边有宋高宗赵构手书《左传》相关章节，右侧绘图。

　　历史上，赵构建立南宋经历与重耳复国颇为相似，由此可看出，此画可能是在提醒南宋君臣，要时刻牢记靖康之耻，不畏艰难，北定中原。

　　

乔箦成跋李唐《晋文公复国图》

　　跋文：右图晋文公复国故实，间书《左氏传》于左。始于宋襄赠马，至朝于武宫而止。前辈跋谓为吴元瑜画，黄鲁直书。余谛观笔法，图乃李唐，书乃思陵，不可诬也。且余家向藏 《晋公子复国图》 一巻，为晞古妙笔。前有奔狄、过卫、适齐、及曹四事。其后布景则同，而无书。此则逸其前，而书《左传》于后。盖思陵少年书学鲁直，后刘豫令能书者为间，遂改学六朝人法，自成一家，无怪乎后人之误评耳。余乃削其跋，正其名，而著语于后，世必有韪余言者。北燕乔箦成识。

石岩跋李唐《晋文公复国图》

　　跋文：李唐，字晞古，河阳人。在宣、靖间已著名画院。南渡后，流寓临安，卖画自给，无有识者，途穷日困。尝作诗曰：“雪里烟村雨里滩，看之容易作之难。早知不入时人眼，多买胭脂画牡丹。”可概见矣。后有中使识之，奏闻，复入待诏，一变前学，遂为画院之首。此图前后有“宣和”大、小玺，后人便目为北宋，而不知为晞古早年之笔，高古迺尔，尤足珍也。至于高宗书传，亦与晚年书法不同，想初驻临安时，流离播迁，冀图复国，如登天上。见此图有不惊心感叹者乎。节书《左传》，有以夫仲山订正而改题，洵有据哉。元统二年秋八月既望石巗题，是日弁阳周公谨同观。

吴宽跋李唐《晋文公复国图》

　　跋文：宋高宗万机之暇喜书经文，尝曰：“写字当写经书，不惟学字，又得经书不忘。”曾写有 《十三经》，刻石禁中。迨元初，杨琏真珈发宋诸陵造塔，取故经石为塔址，遂散落如云烟矣。予所见真迹惟 《毛诗》颇多，毎十篇作一卷，虚其左，令马和之补图，大抵乃德寿宫事。此巻则李画在前，人物类伯时，树石、宫宇肖黄筌，较胜晚年之作。而书在后者，益证为思陵早年笔，有虞永兴风规，足称二绝。成化六年四月望日吴宽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