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姜解之“巧言令色足恭”

温州孔庙,龙湾孔子文化研究中心

<p class="ql-block">《公冶长》第二十五则,子曰:“巧言令色足恭,左丘明耻之,丘亦耻之。匿怨而友其人,左丘明耻之,丘亦耻之。”钱穆《论语新解》翻译为,先生说:“说好话,装出好面孔,搬动两脚,扮成一副恭敬的好样子,求取悦于人,左丘明认为可耻,我亦认为是可耻。心怨其人,藏匿不外露,仍与之为友,左丘明认为可耻,我亦认为是可耻。”杨逢彬《论语新注新译》翻译为,孔子说:“花言巧语,满脸堆笑,屈膝以为恭顺,左丘明以此为辱,我也以此为辱。把怨恨藏在心底,表面上和某人要好,左丘明以此为辱,我也以此为辱。”这一则理解的难点是“足恭”。杨逢彬《论语新注新译》认为,《论语》里的“恭”全都是作褒义的理解,先秦汉语中,定中结构的“足某”未见,因此不可能是“十足的恭敬”;如释为“充足其恭敬”,又从未见以“恭”这种抽象名词做宾语的,所以只能理解为主谓结构,“足”即“手足”之“足”,而非“充足”之“足”。杨说可备一考。不过“巧言令色足恭”到底是“巧言”“令色”和“足恭”三者并列呢,还是“巧言令色”充当“足恭”的主语呢?杨逢彬没有展开讨论。他的意思大概是指前者。但是如果是前者,那么“巧言”和“令色”都是形容词修饰名词,“足恭”应该是同样的结构才对,为什么是主谓结构呢?杨伯峻《论语译注》把“足恭”翻译为“十足的恭顺”,李泽厚《论语今读》把“足恭”翻译为“过分恭顺”,我认为从语法结构上来说,比杨逢彬的说法更让人信服。《学而》第十则,子禽问于子贡曰:“夫子至于是邦也,必闻其政,求之与?抑与之与?”子贡曰:“夫子温、良、恭、俭、让以得之。夫子之求之也,其诸异乎人之求之与?”在子贡看来,“恭”是孔子获取知识的重要方法之一。《阳货》第六则,子张问仁于孔子。孔子曰:“能行五者于天下为仁矣。”“请问之。”曰:“恭、宽、信、敏、惠。恭则不侮,宽则得众,信则人任焉,敏则有功,惠则足以使人。”“恭则不辱”这里的“辱”可以参阅《学而》第十三则,有子曰:“信近于义,言可复也。恭近于礼,远耻辱也。因不失其亲,亦可宗也。”“恭”因为“近于礼”,所以“不辱”。《子路》第二十则,子贡问曰:“何如斯可谓之士矣?”子曰:“行己有耻,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可谓士矣。”《公冶长》第十六则,子谓子产:“有君子之道四焉:其行己也恭,其事上也敬,其养民也惠,其使民也义。”“行己有耻”和“行己也恭”都是对“己”的要求,“恭则不辱”。《泰伯》第二则,子曰:“恭而无礼则劳,慎而无礼则葸,勇而无礼则乱,直而无礼则绞。君子笃于亲,则民兴于仁;故旧不遗,则民不偷。”“恭近于礼”则“远耻辱”,“恭而无礼”则“劳”。可见“恭”是要受到“礼”的制约,才是作为一种好的品质而存在的。“足恭”就是“十足的恭顺”,“十足”就是失去了“礼”的制约,和“巧”“令”一样,形式大于内容,所以孔子才表示否定。“巧言令色足恭”无疑是孔子所不喜欢的三种情态,因为这三种情态的共同特点是“伪”。孔子的所有教育和为政理念都建基于一个“真”字。“修齐治平”的前提是“诚意正心”,即建立在“真”的基础上。否则花言巧语,文过饰非,虽然可以欺瞒一时,但是终将被识破,失信于天下,最后成为笑料,招来耻辱。“巧言令色足恭”和“匿怨而友其人”一样,都是虚伪,所以孔子和左丘明一样以之为耻。孔子当然明白像子路那样的率直容易得罪人,而宰予那样的巧言令色容易让人赞许。但是他旗帜鲜明地反对花言巧语,而主张刚毅木讷。孔子并不是反对对语言和行为的适度修饰,但是他坚持的前提是文质彬彬。如果能够兼顾内容和形式,两者相得益彰,那自然是最理想的状态,否则,宁可舍弃形式,也要保全真实的内容。“言”“色”和“恭”在孔子看来都是不容易学习的内容,颜回“终日不违”,“讷于言”,差点被孔子认为是傻子。至于“色”,孔子直言“色难”。“恭”也是一样,如果在这三方面能够做好,是非常不容易的,按照今天的说法,这三方面都是情商修炼的内容。孔子希望自己的学生能够在“言”“色”和“恭”方面做好,同时他又提醒学生不要走极端,要防止“巧言”“令色”和“足恭”。后世概括孔子的思想,指出重要的一点是“中庸”,非常准确。孔子的思想非常具有辩证法,他知道任何一样好东西,如果过了头,就走向反面。这就和我们今天所说的“真理往前走一步,就成了谬误”。所以,我们理解孔子和他的学生,不能只凭某一句话,或某个字句。单独的“恭”固然是“仁”的一部分,但是“足恭”就促成“恭”走向了反面,成为“非仁”了。孔子在这里引左丘明为同道,谆谆告诫学生,要懂得“听其言而观其行”,要避免把事情做过头,“仁”必须以“义”为内核,文质彬彬,而不是外在的形式的学习,无论是做人治国,修身还是为政,这都是颠扑不破的真理啊!原创 校长的文学世界 论语姜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