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两个古村庄

白衣侯

<p class="ql-block">  无锡南门外周新镇是我家乡。</p><p class="ql-block"> 无锡是个历史悠久的古城,有很多的古村镇。在锡南,有周新镇;周新镇之南,还有巡塘、南方泉、葛埭桥、许舍里等等古村镇。</p><p class="ql-block"> 这几个古村镇中,巡塘镇被幸运地保护在近在咫尺的市政府“怀抱”里,修旧如旧得以完好保存;周新镇被改建得不伦不类;南方泉的老街开始有一点商业味道,有了诸如“我在南方泉很想你”之类的陈词滥调;而本文的主角:葛埭桥和许舍里两个古村,则原始得濒临消亡。</p> <p class="ql-block">周新古镇,这百余米的老街才是古董。</p> <p class="ql-block">周新镇的仿古建筑,连梅花都是假的。</p> <p class="ql-block">保存完好的巡塘古镇</p> <p class="ql-block">巡塘镇的古戏台</p> <p class="ql-block">南方泉老街的“新气象”</p> <p class="ql-block">还是喜欢以前原汁原味的南方泉</p> <p class="ql-block">  我对与老家相距不远的葛埭桥这个“江苏省传统村落”当年也只是闻其名没见其面。大年夜刚回到无锡,下午便去“瞻仰”了这个老村庄。</p><p class="ql-block"> 村口是无锡市历史建筑:葛埭桥。葛埭桥始建于明弘治年间,原为石拱桥,两旁曾砌有雕刻纹的栏杆,后因残破经多次重修,桥面被削平,桥联被截断。葛埭桥很奇特:东晋的遗址、光绪16年的桥基和桥身、1968年的拱形桥环、近年浇筑的水泥桥面:这是一桥多时代、多材质的“大杂烩”。</p><p class="ql-block"> 桥上原有长长的桥联。东面的桥联是“遗迹溯仙翁,昔日成梁犹姓葛;留名称豪杰,当年进履共知张。”西面的桥联是:“源自二泉来,为束长溪弯一曲;基从万历肇,永同军嶂峙千秋。”现在仍存的只有“军嶂峙千秋”、“成梁犹姓葛”了。下图第一张照片取自网络(乘船才能拍到这照片,感谢原作者),可见“成梁犹姓葛”五字。</p><p class="ql-block"> (说明:军嶂的军,应有“山”字傍,但字库里没这个字,只能以“军”替代)</p> <p class="ql-block">  葛埭桥地名的由来,据无锡市滨湖区政府官网记载:相传是东晋道教学者、炼丹家、医学家葛洪43岁时受朝廷任命去广西赴任县令,取道水路,自长广溪出壬子港进入太湖,途中曾在雪浪山一带居住炼丹,看到这片区域被河流阻隔,就选择适宜之处“埭(拦水的堤坝)之以桥”,方便当地百姓南北通行。后人为纪念他,就将此埭名之为“葛埭”,古村便与之同名。</p> <p class="ql-block">  旧时的葛埭桥老街长约千米,以葛埭桥为界,分为南北街,繁华一时。可惜南街现已拆除,建成了湿地园林;北街也仅剩百余米,街上居民大多已经移居他处;没人住的老屋,其破败速度相当惊人。</p><p class="ql-block"> 有一点要说明的:葛埭桥老街形成于百年之前,但葛埭村已有数百年历史了。<span style="font-size: 18px;">作为曾经的锡南重镇,往昔葛埭桥老街酒肆茶楼店铺林立,经商赶集人群人声鼎沸,</span>而现在,商铺已是风烛残年且都已关门,斑驳陈旧摇摇欲坠,早已经失却了人间烟火气。但拐进小巷,便好像走进另一个我喜欢的凡俗天地。</p> <p class="ql-block">  如果说皖南古村镇的老宅古屋是大家闺秀的话,葛埭桥连小家碧玉都算不上,可能就是一个布衣荆钗的村姑——自然,天真,纯净,没有任何一点常见古村镇被人加装的那些现代“富贵”元素;没有国保建筑,连省保建筑都没有。民居大多是平房,两层的已经算是“豪宅”,再高一些的就是现代建筑了。河边有人在垂钓,村里人很少,但生活气息却是掩盖不了的。</p> <p class="ql-block">  顺便说一句:电影《一盘没有下完的棋》曾在这里取景拍摄过。</p><p class="ql-block"> 据说(只是据说)这里会建成一个古村落景区,和村外现代化的融创文旅城一起成为新的旅游景点。这,也许是葛埭桥最好的归宿了。否则,按照目前的景况,不用多长时间,这个以往的锡南繁华村镇将被历史的风尘彻底湮没。</p> <p class="ql-block">  回家后大哥告诉我,葛埭桥还留有新石器时代的洪口墩遗址,于是我又在大年初二去了葛埭桥,好在交通方便,地铁几站路就到了。问了很多人包括老人,都不知道洪口墩遗址——别说不知道在哪里,连这个名称都不知道,最后还是问了一位在菜地里拿菜的大妈,才找到了它。</p><p class="ql-block"> 的确如大哥所说:这里只有一个土墩和下面的两块牌子,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这里就像一个坟地,在夕阳的映照下展示了“荒凉”这个词的所有释义,但我还是一厢情愿地认为这荒凉之中蕴含有一种野性的、原始的美。</p> <p class="ql-block">  作别洪口墩,在老街后面找到了无锡市历史建筑:原雪浪镇粮食仓库。建于建国初期的粮库由三个圆柱状粮仓和两个坡屋顶平房组成,其外立面“总路线万岁”、“人民公社万岁”的标语时代特色鲜明;房子残壁上还残存的“三面红旗”壁画,线条简洁明快;“以钢为纲,全面跃进”的标语一看就知道它诞生在什么时候。据给我指路的那位大爷说,粮库铁门是锁着的,找到了也进不去。但我运气好,正巧里面有人出来,让我去鉴宝“捡了一个漏”。里面垃圾遍地,荒草丛生,不见人影,但平房外面晾晒了被单衣物,说明里面还有人居住,不过大概率不是本地村民。</p> <p class="ql-block">  据无锡档案史志馆记载,葛埭桥这座不大的村庄,哺育过无锡浦姓人始祖、北宋开国将领浦鹏飞;清代藏书家萧锡馨、武举人浦仲谦;革命志士王真、顾亚夫、莫牡英;实业家顾仁安、顾根福、浦泉根;还有神医端木樑、学者顾明道、国际象棋大师叶江川等……</p><p class="ql-block"> 都说“江山代有才人出”,但如果照此破败下去,葛埭桥将不复存在,才人也就随之断代了——但愿这是杞人之忧。</p> <p class="ql-block">  大年初三,来到许舍里。</p><p class="ql-block"> 许舍,原名“鹤溪”,在无锡南部军嶂山和雪浪山的夹持之间,东临长广溪。村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宋代,古时商业和手工业比较发达,名人众多,南宋四大家之一的尤袤就出生在许舍三家村,他的学生蒋重珍是无锡历史上第一位状元。</p> <p class="ql-block">  一千多年的古村,现在却濒临“沦陷”,四周都是现代建筑,透过老宅门前稀疏的树枝,村外高高的塔吊便肆无忌惮地侵入眼帘。</p> <p class="ql-block">  抗战时期日军制造了骇人听闻的许舍惨案,杀人放火,大多数的房屋建筑被付之一炬,所以村里民国以前的老宅子已经不多,能挂上“无锡市历史建筑”牌子的,也只有区区三处——清代建筑金巷1—2号;建于民国的许舍街上面店;清代建筑鹤溪西北老宅。</p> <p class="ql-block">图左是金巷1-2号老宅,图右是面店</p> <p class="ql-block">仍在营业的老面店,春节期间休息。</p> <p class="ql-block">古意盎然的鹤溪西北老宅临河一面</p> <p class="ql-block">貌不惊人的鹤溪西北老宅临街一面</p> <p class="ql-block">  在我梦里经常出现过与下图鹤溪老宅类似的滨水民居。在梦里,坐在枕水的小屋里,泡一壶清茶,捧一卷宋词,晴天,任阳光透过木格子花窗温柔地抚慰着微弓的身子;最喜欢的是雨天,我一直认为在江南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喝茶读书是人生最好的享受,也是宋词里最美的意境之一。坐久了,站起身来推开窗,嗅一嗅窗外小河上漂浮着的微腥水气,听一听屋檐下麻雀叽叽喳喳的歌唱。醒来总是怅然若失,责怪自己没能力实现这个人生小目标。</p> <p class="ql-block">  许舍街上面店,原名“义良生面店”,几十米外的老房子山墙上有广告。近百年历史的老店,所制的生面远近闻名,照片中的这位仁兄远道而来买面,却空手怏怏而归——大过年的店主也要休息几天吧。</p> <p class="ql-block">  和面店一路之隔的金巷1-2号老宅,是一幢三开间两层楼建筑,山墙的窗檐纹饰很有特色,想必宅内的景致也不会差——可惜进不去。</p> <p class="ql-block">  抗战期间的“许舍惨案”中,很多明清时期的老宅被日军付之一炬,所以许舍的民宅大多是抗战后的建筑。一位好心的大妈把我带到了惨案纪念碑所在地,但铁门紧锁进不去,只能通过门上的一个小孔拍摄到纪念牌的侧面,依稀可见石碑上的字迹:“许舍惨案纪念碑”。</p> <p class="ql-block">  许舍里和葛埭桥一样,都曾是无锡南门乡下比较著名的村镇,现在的景况也是非常相似:原住民中,年轻人几乎没有,基本上是一些老人,还有就是租房的外来务工人员。很多的住房因为没人居住,在风吹雨打之下日渐破败,即使是作为改开初期富起来的那代人所建造的楼房,很多也是人去楼空鼠雀作窝;而四周的工业园区、商业地产等现代化建筑对它们却是“虎视眈眈”,也许,在不久的将来就会被“虎口”一举吞没。</p> <p class="ql-block">  我在想,如果今后有人问起我们祖宗生长的地方是什么样的?这地方有什么样的文化?我们何以言对?用那些新建的伪古村镇搪塞吗?</p><p class="ql-block"> 人,要知来处,方能不忘初心。如果从哪里来都说不清楚(也无法言说),去处如何也就说不得了。</p> <p class="ql-block">  想起了一个词:家国情怀。</p><p class="ql-block"> 所谓家国情怀,是世人内心的精神归属。人所有的责任感和使命感,其实都始自这个叫做“家”的地方。</p><p class="ql-block"> 《孟子》有云:“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儒家所谓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我认为就是最高意义上的“家国情怀”。</p><p class="ql-block"> 每个人都活在自己的这个情怀中(如果有的话),这种情怀就是每一个人存在于人世间的“注册商标”。我们总不能成为“三无产品”吧。</p> <p class="ql-block">  走完这几个古村镇,我突发奇想:如果葛埭桥和许舍里因没人“关照”而自然消亡,退后一万步,我宁愿它们成为不伦不类的周新镇,起码,它还保存了百余米的老街和俞家老宅,让游子的思乡之情有实实在在的实物寄托。</p><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 18px;">笼子一般的钢铁混凝土建筑,这还是家乡吗?我的家乡:一个叫“陆巷”的古村落已经消亡了,它只在我的精神家园和相册里永存——但愿葛埭桥和许舍里这两个古村能凤凰涅槃得以重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而这,就是我喜欢古村镇的全部理由。</span></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