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鹰茶盛满年与家

竹立虚谷

　　你一次次关门走了，留下房子，在沉默里破损；留下老鹰茶树悄悄的、缓缓的向上空延伸。你一次次回来，终有一天，曾经的印迹混沌不清，一眼只望到变了样的老鹰茶树，在守候你光临。

　　这里是大巴山余脉，神农架衣襟，一脚踏渝陕鄂三省市的巫溪啊。每代人每个人都努力争取想要改变的温度、态度，欢聚的尽头必然是分离与孤独。过年，亲人多向奔赴一场珍贵约会，有年有家，有酒有茶，蓄谋已久的幸福在开门前的一刹那，如火山爆发。

　　这里以神秘的“巫”冠名，原生的茶是老鹰茶。野鹿、花豹、老鹰的丛林幽谷，钻木取火，焚土制陶，大宁河诞生的龙骨坡最早人类，发明异常清香的樟科小众茶，穿越时空的解药，疗伤养身静心。

　　相见不如怀念，年轻人的世界里满眼皆未来，桃红李白，花香果甜；不如见一面，我们总是等年轻的时光流逝，频频回首看，种下老鹰茶。长则七八年，短则三五年，金色、绿色的老鹰茶叶子，方可成茶。因为啊，中年过后，日子打磨下足够的忍耐，等待和徘徊，茶的苦涩入口却转为回甜。

　　古老的口口相传中，这里生长着奇异的活动天梯，存慧根贮修养的圣人，便可在月圆之夜，闭上眼爬树攀援至九宵之外的天庭，立天庭俯视人间，回人间仰望苍天。

　　这天梯是人间一棵树，“巫”字正中的一竖，上通苍穹下连大地。上边一横代表天，下边一横代表地，两边是朴素友善的男人女人，爱时面对面心领神会，累时背靠背歇息蓄力。

　　这棵树曾经被认为是参天的马桑，可如今它已经匍匐倒地沦为灌木；有人说是数层楼高的松柏，也有人说是生死不渝紧紧相合的互妻树铁坚油杉，还有人说是根环抱一座小山的金弹子。

　　在野鹿窖，千岁的老鹰茶树，是插入云宵的树中长子，仰视树巅必须掉帽子。就是它了，上天入地，回应人间诉求，传递宇宙表达。并不需要管护与照料，枝桠和叶片，都是直立而生，什么都可以给你，却永不会弯腰。在这里没人担心天会塌下来，因为有顶梁柱老鹰茶树撑着，我们的日子才如此有胆量。

　　大宁河，天地赐与过盐与药，“不稼不穑，冠攘以食”；天生老鹰茶，繁华三千，只为一人饮尽悲欢。

　　一年一年，亲爱的人从不同的地方奔赴这个叫家的地方。劈柴点火，煮一锅老鹰茶，洗尽365天的铅尘。

　　乡村今年的年，前七后八，十多天的光景，终归是从容恬静得多。邻居初七子夜前一个时辰，燃放了烟花。透过窗户看见车灯渐行远，想必尾箱里挤拥着腊肉香肠还有一包老鹰茶。这个时候出门，路不堵还宽，越走越敞亮。

　　乖孙孙，下一个年前再见。下半夜，半老未老的爸和妈，没有合眼，拆洗被子衣物，收拾锅碗瓢盆，天明也要离家挣钱。

　　锁上门，你对在腿边蹭来蹭去的狸猫说，上一年你独自活得好好的，还是去认有小学生的那家为主人吧，他们暂时不会走远。

　　门旁的老鹰茶树一年似乎并没长高增壮，并没有燃放成漫天的烟花，舍家的人并没有看见，枝桠上已经探出叶芽点点。

　　我们这些在中老年徘徊的巫溪人，但凡能在老鹰茶树下苟且偷生，都不会锁上门远足，让家失温。不要笑这些考量耐性的老鹰茶树，终有一天，会挺拔钻天，成为家的标签，无论是谁的孩子，需要这些茶叶，我们和它们，都会满面春风。

　　有人说，执念的人和事，会频频出现于梦境，我们巫溪人的梦里，一定站满了老鹰茶树，足够证明我们的当下和未来，存在和好梦。

　　年与家，身与根，欢乐在一刹那，变成了泪痕。永恒的坚持，终将有回应。

　　选择，我们这一代人，该如何决断。老鹰茶让人凉爽，绿茶带来清醒，奶茶里的有饱满青春，每一种茶都有答案和重点。让老鹰茶绿茶红茶奶茶自己对话吧，我们卸下装甲，穿行乡村和城市，一路告别，一路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