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父亲

鳳頭山人(水墨梦一)

<p class="ql-block">(一)</p><p class="ql-block">今天已是农历十一月十五了,临近腊月几近年关,回想逝去的岁月,思绪万千、久久不能平静……父亲离我们而去整整三年了,这三年父亲的容貌愈加清晰地隐现在我的每一寸思念里。父亲急急忙忙每次上厕所都是小跑的身影是我愧疚难耐、无以报答的天恩……他的一生是苦难、艰辛、忍耐、劳作、操心、曲折、清平、正直、善良、救人、学习、努力、向上的一生。</p><p class="ql-block">父亲生存在新中国刚刚建立的年代,本应是人生中最最美好的上学时光却在写“大字报”“牛羊上山”的政治运动中虚度了,步入社会父亲不例外的参加了人民公社大集体劳动。在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岁月里,父亲头顶上的天变了:家里被定为地主成分,它带给了父亲及家人无法言说的歧视,屈辱与泪水,爷爷带着“地主”的高帽子任人批斗……接着随之而来的是1960年千年不遇的大饥荒——吃树皮、吃草根、吃玉米棒粉、吃荞衣……爷爷走投无路,暗自托人说情让父亲拜当地名医缑大夫(邻村缑家缑村)为师傅学习中医,父亲从此成了一名“赤脚医生”。成家后的父亲被店镇公社主任推荐到店镇公社金滩村卫生所,在金滩村行医为老百姓看病,在金滩生活的岁月里,家里先后迎来了三个姐姐的出生。不忘上进的父亲在此期间参加了天水市卫校乡村赤脚医生培训,以进一步提高自己的医术水平。渴望知识,求知的梦想在父亲心里从未磨灭。</p><p class="ql-block">1978年高考制度的恢复如春雷一般惊醒了全国的年轻学子,父亲也不例外。原来的政治运动在父亲心里留下了深深的烙印,在偏僻的山村里,政策实施的滞后,以及人为解读政策,导致政策实施的反复,善变使得父亲生活的谨小慎微。因为它也许会造成无法预知的影响,无法承受的后果——即使它是恢复高考的制度。父亲最终因为担心“家庭成分”而在去参加考试的路上中途返回未能成就,父亲求学的梦想搁浅了。</p><p class="ql-block">1981年家庭联产承包制的春风吹遍了家乡的每个角落,家庭成分论一风吹,农业合作化被“到户”“到人”的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取而代之。父亲带领母亲(当时怀孕)还有三个姐姐回到了我们村。回村后,父亲一边在田间劳作一边行医治病。这期间父亲生活在基本上是批斗过爷爷、以家庭成分自豪的贫下中农人群里,无以言说的伤痛使他时刻准备着跳出农门,换个活法。</p><p class="ql-block">阶级斗争一风吹的好政策也带给了父亲一个最接近改变命运的机会:天水市卫校面向社会公费招生,一期学生内有5%的“地富右”子弟。恩师齐老师写信给我父亲关于天水卫校招生的事情,但是这珍贵而至关重要的机会却遭小人暗算而与父亲失之交臂。父亲渴望学习,珍惜着这次难得的机会,于是急匆匆步行(大约半天)至天水市市卫校找到齐老师,齐老师说卫校已经开学两月多了,并且询问了父亲不回信也不见人的缘由。之后父亲多次联系齐老师但再也没有公费上学的机会了,父亲也想过自费学习,但家庭已经不容许了(家里又多了我和弟弟)!就这样父亲最最宝贵的青春年华就在苦难、艰辛和忍耐中流失了。青春不在,韶华易逝,以及特殊的家庭情况淹没了父亲的梦想。</p><p class="ql-block">灾难、苦难、磨难不仅没有让父亲屈服,反而使父亲更加坚强、坚定、坚信。因为党的政策越来越好了,以阶级斗争为纲、家庭成分论、推荐上大学的政策一去不复返。不服输的父亲希望自己的弟弟可以跳出农门。父亲给了我二爸“长兄如父”般的厚爱,不论从精神上还是物质方面,及力所能及:为二爸的上学之路前后奔波:一起陪二爸徒步背柴去市上、买煤油(当时农村住校生做饭用);二爸考上了大学,要去去西安上学了,父亲感觉自己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受人批斗受人侮辱受人歧视的日子终于远去了!终于可以与其他人一样平起平坐了!跳出农门的梦终于实现了!在大西安父亲感受到了新时代的新气息(邓小平的复出倡导全国“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多劳多得、少劳少得、不劳不得”)。回村后父亲更加重视学习,习惯于听中央广播电台的新闻联播(因为这时的新闻联播全国上下一心在发展、在生产、在劳作。以尊重知识、尊重技术、尊重人才为号召。过去的阶级斗争再也不提了),来诠释他多年来的压抑,来治愈他多年来的心灵伤害……</p><p class="ql-block">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包产到户、包干到户”一风刮走了多年来的饥荒、多年来的政治束缚、多年的集体平均分配!父亲这代人从来没有过的充实感、自由感、获得感使得他们不分黑明、不分时段辛勤的在自家的承包地上大干、特干,一年下来勉强维持着半饱半饿的生命状态。那代人的生命从此与饥饿悄悄地告别了。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提高了人们的劳动积极性,那代人争先恐后的开荒、填河滩以求多产。不久后“化肥”的推广给种田人带来了“农业革命”,看着洁白如雪的“尿素”,在“大字报”运动中断送了学习机会的人们,饿怕了的人们个个都舍不得把这样白花花的“雪粒”洒进田土里,竟然有人偷食了化肥…中毒的人们又呕又吐。父亲在给他们医治中毒的同时还不忘讲解化肥的构成(这些人中其中好些人都是在政治运动中批斗过爷爷的,但正直、善良的父亲不计前嫌)。随着化肥的投入使用粮食的产量也随之增加。可贫瘠的黄土高原缺水是制约农作物的“天敌”:雨水充沛会带来好的收成,干旱则“颗粒无收”,靠天吃饭的千年传统一直延续着。</p><p class="ql-block">地膜覆盖玉米种植技术是我们大西北农业的“白色革命”,这场迟来的“甘露”洒向贫穷、闭塞、落后的家乡时已是90年代了。这场“久旱逢甘霖”的“白雨”浇灌了干旱的西部,也湿润了父亲这辈人的心——亩产千金的玉米棒子金灿灿地挂满了每家每户的院子、房头、树梢。也挂实了父亲这代人的心里,饥饿——伴随了这代人半生的心病终于“药到病除”了。</p><p class="ql-block">父亲,没有忘记学习,没有忘记历史,更没有忘记自己的理想。提笔写下了“白色革命”——地膜覆盖玉米的栽培技术和乡里乡亲收获的喜悦。这篇千余字的文章被甘肃人民广播电台播报,随即出版成书面向全国发行。当时征稿出版方给父亲奖励200元人民币。这笔钱足足可以让父亲为我家买回一年的化肥。粮食换回了生命,饱肚子焕发了生机。这时的人们更加看重自家的每一寸承包地,邻里矛盾也在悄然起头。父亲也经历了一次让我们难忘的矛盾纠纷。事情的起因我已记不得了(当时还小),父亲外出行医,我的母亲与村上的一个女人发生矛盾了,我只记得父亲用“架子车”拉着那个女人一次又一次去牡丹卫生院,结果是一次又一次的无伤瞎折腾。但善良的父亲就这样被无理之人取闹(那是我多么希望自己快快长大呀)。</p><p class="ql-block">父亲是一位开明的父亲,父亲是一位有远见的父亲。由于农业生产力的快速发展,农业生产资料的落后与之不相适应。父亲给我们家也增添了必要的不可缺少的生产工具,这其中包括了买回一匹小骡驹,它为我们家犁地、驼麦、拉车近20年。没有机械化劳作的农村,劳动力是一个影响家庭收入的重要因素。和姐姐一样的同龄人也已长大成人,在偏僻的小山村,大部分已近辍学帮家人去干农活了。但我的父亲知道,在这样的小山沟里,读书是唯一的出路,也唯有读书上大学才能飞出这里的千沟万壑;唯有读书才能脱离饥饿,脱离贫困,脱离愚昧。黄图高原难以实现机械化耕种,“二牛抬杠”是几千年的耕种模式,伴随着高强度的劳动,也伴随着贫困。父亲不愿意看着自己的子女在这黄图高原上艰辛劳作一辈子。父亲不让我们姐弟六任何一个中途辍学。在父亲的人生经历和理想中,唯一能改变自己命运的就是考大学,自己命运不济一定要让我们趁着这大好形势走出去,父亲坚信只要努力学习,就没有靠不上的大学。所以父亲格外关心我们姐弟的学习,一心一意供给我们姐弟上学,这也成为我们村乃至邻村的美传佳话。</p><p class="ql-block">科技致富的春风又一次吹绿了农村的大江南北。地处偏僻,消息闭塞,人们的眼界和思想停在传统的农作物种植上。对于乡政府推行的果园建设村民们不相信也不接受,父亲坚信科技能致富,父亲选了我们家最好的地(向阳、交通便利、离河水近)尝试着建了苹果园,也是我们村种植苹果的第一人。每到星期天、假期父亲便带着我们姐弟去果园担水灌溉、拔草、摘花、摘果、剪树、摘苹果,背苹果(我们家的苹果每年都是父亲领着我们姐弟一背兜一背兜背回我们家,然后用架子车拉到牡丹街上去卖或者用骡子驮到其他村子换了粮食)……由于我们村没人种苹果,我家的果园在果期要看果子以防人偷,但我家的苹果往往被村人们偷遍了……加之交通和出售的诸多不便,还有果园的监管及病虫害的防治不到位不及时(因为父亲既要种传统的小麦、玉米、洋芋……,还要看病行医,所以果园的劳务上就兼顾不周了,况且果园管理时刻离不开人),果园产果六七年就结束了。</p><p class="ql-block">父亲这种百折不挠、不怕累、不怕苦的精神给我们姐弟身传了做人的无价瑰宝!也给我们家的家风注入了高贵的血液!</p><p class="ql-block">待续(二)</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