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三角梅

黎明

　　对于养花养草，我是个门外汉，平日里虽然喜欢花花草草，但时常懒于用心，疏于管护，家里养的花草缺肥少水的多是不茂盛，偶有争气的也是源于它们自身顽强的生命力，在不经意间给我绽放出一点点惊喜。妻子常劝诫我少往家里搬些绿植，免得辜负了花草们的期待。但生活在钢筋水泥的森林里，家里没有几盆花草的陪伴就显得有些枯燥无味，少养也是养，选一些不娇生惯养的点缀下阳台总是可以的。家庭养花，有人喜养兰花、有人热衷于月季、还有众多的女士痴迷于多肉植物，我对于花草的品种没有特别的喜好，家里也没有什么名贵的种类，随意的养上几盆耐活的就行。

　　在这方面，我远不如我的父亲，从我知事开始，无论是我们家曾经的小院，还是父亲住过的楼房的阳台室内，总是花草芬芳，品类繁多，其中不免一些奇花异草让人大开眼界，这些都是父亲的功劳。父亲活着的时候曾经说过他退休后的最大愿望就是想做个花匠，虽然到老也没能实现这一心愿，但后半生一致热衷于在家中养育各样的花草。也许对于一个曾经历过残酷的战争、动荡的岁月、无情的迫害的人来说，晚年寄情于花草之间是他平和心境，忘却过往的最好方式。父亲在世时养过许多品种的花草，诸如各色的月季、杜鹃、兰草等，但对我印象最深的还是一株大红色的三角梅。

　　八十年代末，父亲到海南出差，回家时千里迢迢带回一株植物幼苗，告诉我们它叫“三角梅”是南方热带生长的一种花卉。当时我在陕南的小城里还从未见过三角梅，应该说属于头一份儿。在父亲的精心呵护下，到了来年的夏季，三角梅不负重望开出了火红的花朵，虽然零零星星的缀在枝头，但已让见到的人稀罕不已。此后的十多年间，父亲对它一直护爱有加，每年倒盆施肥，剪枝疏叶，到了冬季还要搬回室内放到暖气片跟前，生怕它冻着。为了增加营养，父亲还专门为它沤了一缸肥料，施肥的时候阳台上臭味熏天，家人们有意见，父亲便笑着说：“不先闻臭，哪来花香？”虽然三角梅的花儿没有香味，但有了充足的营养滋润，每年的夏天枝繁叶茂，花色红艳，大簇的花叶几乎铺满了多半个阳台。自从有了这株三角梅，父亲的阳台便成了家属院里最靓丽的色彩，爱花的邻居们常上门向父亲讨要枝条回去栽种，但这三角梅喜温不耐寒，当时少有人培育成活。

　　一年又一年，这株三角梅花开花落旺盛的生长着，成为父亲养花的骄傲，但花儿却不知道它的主人在不知不觉中已病入膏肓，生命之焰正慢慢地熄灭，在与之相伴十多年后，爱花人最终没能扛过岁月的法则，在一个三角梅盛开的季节里悄悄离它而去。之后又是十多年，养护这株三角梅的任务便落在了我的身上，但我的饲养手段是无法和父亲相比拟的，仅是依着惯例平日里隔三差五浇浇水，入冬剪枝搬入室内，粗放的养育却并没有让它衰败，反倒激发了它顽强的生存能力，依然如旧每年花红叶绿，在父亲故居的阳台上绽放出一簇鲜红。这株三角梅也寄托了我对父亲的思念，每次看见它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起远去的父亲。

　　这株三角梅前前后后在父亲的故居存活了二十多年，在大哥搬了新居后，我为了它有一个更好地生存环境，就将它移栽在大哥窗前的院子里，也许是对新环境的不适应，也许是眷念它的故地，在春天来临后，三角梅再没有向往常一样发出嫩绿的新芽……

　　睹物思人，这些年来，无论我走到哪里，只要见到盛开的三角梅，就觉得格外的亲切，仿佛从它们中间能看见父亲的影子，也会让我想起那株心存遗憾的三角梅。去年的冬季，我和妻子到南方一个将三角梅列为市花的城市度假，所到之处皆能见到三角梅曼妙的花枝，各色的三角梅在南方的暖阳下争相绽放，为我们的旅途增添了温馨的色彩和情调，我为这些美丽的花儿所感动，也如当年我的父亲一样，在返程前专门找到当地的花卉市场，带回一株开黄色花的三角梅幼苗。如今它已在我的阳台上发出了嫩绿的新叶，我期待着它的花季的到来……

谨以此文纪念父亲九十二岁的诞辰。

黎明

写于二零二四年正月初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