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章渡古镇的澡堂子</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作者 王智荣</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之前，老百姓洗澡是没有现在这般讲究的，现在看来那时的澡堂子是非常简陋的，洗个澡也就是5分钱和一角钱，即便如此，也不是所有人都舍得花这个钱到澡堂子洗澡的。那时县城里也就在老南门电影院那儿有个澡堂子，但好像没有女性洗浴的澡堂子。</p><p class="ql-block"> 章渡的澡堂子在泾县西南乡还是有点名气的，但也没有女澡堂子，似乎那时澡堂子只是男人才能享受的场所。在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之前，黄村、安吴、中村、云岭、丁桥这些章渡四周邻近的乡镇乡亲，冬天洗澡都往章渡跑。章渡澡堂子的营业面积虽没有县城的大，但设施绝对不次于县城澡堂子。我记忆中章渡的澡堂子是由章渡公社章渡大队开办经营的，房子是房管所的，每年冬季，澡堂子便开始运营起来，澡堂子便成了镇上重要的享乐场所。</p><p class="ql-block"> 澡堂子的浴池并不算大，最多也就能容二十来个浴客泡澡，池子的四周是由几条整块大理石砌筑的，很是漂亮。大池水位有六十多公分深，小池也有五十多公分深，池与池之间有孔洞相联通。还有一个方池子是由一口大铁锅作底，大铁锅上盖着木方格并用石块压着防止浴客被铁锅烫伤，整个池水都是由室外隔墙的火膛烧柴、煤将整池水烧热烧烫。一些老浴客们对水温是很挑剔的，常人水温烫的不能下池子泡，而这些喜欢泡热水澡的老浴客却能全身泡在池子里惬意地闭目养神，那些怕烫的浴客只好慢慢地等池水降下温来才能泡泡。</p><p class="ql-block"> 洗浴的水都是由大队在澡堂子工作的两位农民用水桶从青弋江中一担一担挑的，那挑水的石阶现在还在，似乎是在向现在的人们讲述挑水人的辛苦！澡堂子雅座客房的跑堂是负责人，我至今清楚的知晓他叫董思晨，我喊他董叔，当年他五十左右的样子，清瘦高挑的身材，长长的脸显得很慈善。董叔很勤快，挑水烧水、给浴客递干净的毛巾把子、清洗毛巾、给刚洗完澡裸身的浴客背上擦干、给雅座浴客泡茶续水、拖地打扫卫生……就数他最热情、最忙碌、最辛苦！</p><p class="ql-block"> 澡堂子卖票收钱记账的是位老者，也姓董，名字己想不起来了。他可是个人物，他是位念过大学的读书人，个头矮小清瘦，面目慈善很有文气。在国民党统治时期，他曾在南京总统府从事文职工作，听乡亲们讲，他那时对家乡的乡亲很好，为一些乡亲排过忧解过难，做过一些对家乡有益的善事，解放后作为旧政府的工作人员被遣送回原籍务农，因体弱不擅农活，就在生产队当记账员，乡亲们称他为“账房先生”，对他也挺照顾的，尽量安排一些轻巧活给他干，他的孩子和家人也都没有遭罪。那时冬季天气寒冷，我们一帮小屁孩一到晚上就窝到澡堂子里待着取暖，求着“账房先生”给我们讲故事，最喜欢听他讲当地“古今”，讲李白在蓝山书院、永安寺与汪伦、万巨等人相聚饮酒作诗的故事，讲李白《赠汪伦》的诗，讲到高兴处还唱这首诗，从那时起我就知道古诗是能唱的，而且唱的很好听。“账房先生”讲《聊斋》，讲狐仙讲鬼神，讲得不仅不恐怖，反尔讲得就好像是我们身边的人和事。“账房先生”有两个绝技，一个是算盘打得四里八乡无人相左，还带了许多徒弟，最有名的徒弟是黄村供销社的凤会计，他曾在全省供销社系统珠算技能比赛中荣获冠军，一谈到此事，“账房先生”就显得有些春风得意。第二个绝技就是写得一手漂亮的毛笔字，文革时期县里搞了一次抄写“大字报”毛笔字比赛，他被公社请去抄写了一幅“大字报”送去参赛，评选结果他荣获第一名。每年的春节前，有很多讲究的人家都拿着红纸和两条糕，求“账房先生”为自家写春联，他好像很乐意为人家写春联，我家的春联也常请他写。我虽想不起“账房先生”的全名，但对他的印像却是很深的。</p><p class="ql-block"> 喜欢来澡堂子里泡澡的人很多，但每天晚上都要泡澡的就数陈裁缝了。陈裁缝是古镇上做衣服手艺最好的，个头不高，很瘦，眯缝眼还戴着一副讲究的老花镜，陈裁缝人长得不上相，衣服做的却很新潮，所以生意兴隆，生活就重，一天累下来就喜欢泡个澡放松放松。陈裁缝是个讲究人，泡好澡后，雅座有他的专用座位，自己用紫砂壶泡上一壶茶，要一包花生米或糕点，躺在软垫毛巾毯上赤条吮吸紫砂壶里的茶水，慢吞吞地吃将起来，高兴起来嘴里还会哼几句捣捣子戏。陈裁缝往往都是最后一个离开澡堂子回家的老客，泡澡喝茶哼小调是他每天晚上的必修课，算得上是古镇神仙一般的人物。</p><p class="ql-block"> 那时古镇上像我一样十岁左右的小屁孩多的是，晚上就喜欢窝在澡堂子里，暖和呀，又能听大人讲古今，还能听“账房先生”讲故事，有时小屁孩人多了，吵得厉害，董叔就往外轰，轰是轰走了，但要不了一会儿这些小屁孩又窝到了澡堂子里，只是不再像先前那般吵闹了。小屁孩中就数腊狗子最精，也很勤快，常帮着干些拖地、整理座位的下手活，为的是能免费洗把澡。董叔常拿腊狗子开玩笑，总要摸摸腊狗子的小鸡鸡，还要问问腊狗子的小鸡鸡各长了一丁点，腊狗子总是用当地土话大声的宣告“长了点”，其实那能天天“长了点”呢！腊狗子也能算得上澡堂子里小屁孩中的一个人物。</p><p class="ql-block"> 拉板车的李大个子，是澡堂子里的常客，年轻力壮，一身的腱子肉。李大个子泡澡不怕水烫，他能在常人无法忍受的水温里泡澡，只要他一进澡堂子门，董叔必然要到火膛里加柴添煤，把水温烧烫，陈裁缝总是骂李大个子是不怕烫的猪，李大个子也不气恼，总是乐呵呵地朝着陈裁缝憨憨的笑。李大个子也能算得上澡堂子里不怕烫的一个人物。</p><p class="ql-block"> 讲起澡堂子里的五香花生米、酥糖、麻饼、万字糕，那可是古镇百年老店“章渡糕饼坊”驰名大江南北的传统食品，不是过年过节或办红白喜事，普通人家是受用不起的。澡堂子里有这些食品卖，惟独澡堂子泡澡的几个老常客能够享用，卜铜匠就算一个。卜铜匠的手艺那叫一个高，古镇又是水陆码头，几百里外的商户、顾客都来采购他的铜器，他能翻砂铸造各式大小的青铜香炉，还会用失蜡法铸造工艺难度极高的青铜仿古嚣，连一些收藏家、古玩爱好者和博物馆都请他做活。卜铜匠专门收购古铜钱，用古铜钱做的青铜器几乎可以乱真！现在一些藏家手里和拍卖行拍卖的青铜器，保不准就是卜铜匠的活计。手艺高，收入就高，卜铜匠不仅喝茶吃糕点，很多时候他在泡完澡后喝个二两小酒，披着破旧的棉袄、哼哼唧唧地离开澡堂子回家睡觉。卜铜匠肯定能算泡澡客中有本事的一个人物！</p><p class="ql-block"> 我亲历过澡堂子里发生并给我记忆犹新的一件事，至今都令我肃然起敬。那是一个很冷的冬天，有一个北方来古镇耍把式卖“狗皮膏药”江湖郎中，专治跌打损伤，白天卖狗皮膏药给人治病，晚上也喜欢来澡堂子泡澡。听说这个郎中会铁砂掌，拳头大小的鹅卵石用掌就能打碎，用拳头还能打碎几十斤重的大鹅卵石。古镇是有尚武习俗和传统的，一天，几个好事者来澡堂子泡澡正好遇到这位郎中，就有意为难郎中，其中一个泼皮从青弋江河边捡来两个拳头大小的鹅卵石，非要郎中露一手给大家见识见识。这位郎中深知来者不善，躲也躲不过去，只得向澡堂子里围观者打拱作揖，让人端来一个厚厚的四方橙，将其中一个鹅卵石放在橙子上，将自己腰上系上长长的黑色布带，缠了好几圈把腰系的细细的，运气下蹬，挥掌打向鹅卵石，第一下并没有击碎鹅卵石，郎中重新运气下蹬，一掌下去，橙子上的鹅卵石被击碎成好几块！这几个好事者虽也叫好，但并没有作罢的意思，原先那个泼皮又跑到河边搬来一块几十斤重的大鹅卵石，起哄让郎中再露一手，郎中再三推辞，总也推脱不了这几个好事者的纠缠，郎中便把大鹅卵石搬到大方橙上，重新把布腰带扎结实，气运丹田，挥拳便向大鹅卵石砸去，第一拳鹅卵石纹丝不动，郎中又重新运气，如此这般又砸了两拳，鹅卵石依然完好，那几个好事者便鼓躁起来。郎中不紧不躁，又将布腰带重新扎了一遍，气运丹田，马步下蹬，挥拳向大鹅卵石砸去，大鹅卵石应声被砸开，在场的人个个目瞪口呆，那几个好者半天才缓过神来，向郎中拱手作揖，高喊师傅师傅！这是我至今为止亲眼看到的铁砂掌真功夫，也是我见过最有本事的习武之英雄！也是澡堂子里岀现过的最有功夫的人物！</p><p class="ql-block"> 往事如烟，章渡古镇还有很多奇闻趣事至今历历在目，澡堂子里的故事只能说是冰山一角。古镇的普通人家、平头百姓的日常生活看上去是平淡如水，也正是这些平平淡淡，回想起来就像一杯陈年</p><p class="ql-block">酒，让我们这些离开古镇四、五十年的章渡人回味无穷。</p><p class="ql-block"> 2024.2.18</p><p class="ql-block"> 写于泾川书画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