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任主义”和“改良主义”的较量是推动美国十九世纪后半期资本主义高速发展的原动力

人在旅途

前言：本文试图探讨美国在十九世纪后半期社会达尔文主义和社会进步主义两种思想交锋的过程，以及它们是如何推动美国经济快速发展起来的。

最近，美国国内有一些矛盾比较尖锐，例如，德克萨斯州和联邦政府之间的矛盾，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前总统特朗普以煽动暴乱罪被几个州起诉，甚至被法院传唤，法院准备取消他再次参选总统的权利等。

简中网上一些人，看到上述事件的发生，就误以为美国已经无法维持下去，快要崩溃了。许多人抱着看热闹的心情，坐等看美国的笑话，等待着美国衰落的即将到来。

这种现象的出现，说明这些人对美国的政治体制缺乏基本理解，不知道这是美国民主政治和两党体制下十分正常的意见表达，是不同价值观分歧以及各种利益之间冲突的表现。要知道，这样的矛盾、分歧和冲突，不仅不会造成美国的衰落，反而，在不同意见的矛盾冲突和激烈交锋中，他们正是在寻找最佳解决方案，避免美国滑向错误或者危险境地。这种现象反映出美国政治体制具有的极强的自我纠错能力，不能不说这正是美国式民主制度的优势所在。“真理越辩越明”这是一条显而易见的常识。“百家争鸣”比一言堂要好，这是明摆着的道理。

十九世纪后期美国纽约

纵观美国建国后二百多年的历史，就是这样一步一步走过来的，美国一直就是在各种各样思想的激烈交锋中，在左右两种极端思潮的摇摆中，逐步发展强大起来的。

从美国的历史发展可以清晰地看出这样一条轨迹。

众所周知，在十九世纪后半期，美国随着南北战争的结束，经济和社会都出现了高速发展，并且在世纪末进入帝国主义阶段。

推动美国资本主义在十九世纪后半期高速发展的思想动力，主要是社会达尔文主义，以及与社会达尔文主义看似对立，实际上却是相辅相成的社会进步主义。这两种思想，既相互对立，相互制衡，又相互协调，相互促进，正是在它们矛盾双方的对立统一演变过程中，引导着美国社会和经济不断校正方向，最终取得了高速发展的令世人注目的丰硕成就。

大家知道，1859年英国学者达尔文发表了《物种起源》一书，这部著作的问世，标志着生物进化论的诞生。

进化论本属于自然科学，它讲的是生物界的进化演变。不过，它诞生不久，就被赫伯特.斯宾塞用在了人类社会，被称为“社会达尔文主义”。

他认为，“适者生存”、“弱肉强食”的动物界丛林法则同样适用于人类社会。人类像动物界一样彼此竞争，胜者生存而败者被淘汰是自然发生的，他的目的是以此证明人类社会存在的不平等现象和贫富差别是合乎规则的自然结果。

斯宾塞的理论迅速传到美国，在那里找到了特别适宜它的土壤，并且迅速在美国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我们知道，南北战争结束后，美国经济很快得到恢复、发展。不过，伴随着经济发展，社会上出现的贫富不均和各种不平等现象日益突出，知识分子对这些现象无法作出解释。恰在此时，达尔文的进化论和斯宾塞的“社会达尔文主义”传到美国，按照社会达尔文主义的观点，人类社会和自然界一样要进步，进步是自然界也是人类社会的必然规律。进步就意味着适者生存，不适者就会被淘汰。这个理论为知识分子们的疑问提供了一个答案。

达尔文《物种起源》

在美国最早宣扬社会达尔文主义的是哲学家兼历史学家约翰.菲斯克。他在18岁时读到了达尔文和斯宾塞的著作，欣喜若狂，成为达尔文主义在美国传播的先驱。社会达尔文主义在美国真正广为传播并带来巨大影响是在二十世纪初。斯宾塞的著作《人与国家的对立》影响深远。在这部著作中，斯宾塞主张放任主义和反对政府干预的观点，与美国的个人主义和正在上升的物欲洪流不谋而合。这种观点特别适合美国中产阶级和大资产阶级的口味，他们认为个人的努力奋斗正符合进化论中强者生存的原理，而政府的干预是与进化论相违背的。

这种思想的主要鼓吹者是威廉.萨姆纳。他强调“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他把“放任主义”推向极致，认为“放任主义是美德，政府法规是罪恶”，前者是文明的法则，后者是反文明的法则。

萨姆纳连社会上多数人主张的公共卫生和公共教育以及禁止使用童工都反对，他认为保护弱者就是鼓励懒惰，就是保护在生存竞争中的那些“不适者”，他们本来是被淘汰对象，保护了他们就阻碍了进步，违背了“适者生存”的原则。

按照这种理论，自由竞争和财产不平等不仅是正常的，而且它是文明的基础。该理论认为，上帝是公平的，一些人穷困是因为他们懒惰无能；一些人富有是因为他们勤奋能干。按照“物竞天择”理论，只要努力奋斗，人人都可以成为资本家。

“社会达尔文主义”成为美国经济发展的主要思想推动力。

这种“适者生存”、“物竞天择”以及“放任主义”理论，非常符合在经济大发展时期美国资本家发家致富的愿望，许多人正是在这样思想鼓舞下，努力奋斗，竭力挣钱，成为社会上的佼佼者的。钢铁大王卡内基，石油大王洛克菲勒，木材大亨杰伊.古尔德，金融大亨约翰.摩根，蒸汽机船业大王范德比尔特等大资本家都是在这个时期，从一个过去的贫穷小子一跃而成为大富翁。

例如卡内基，小时候家里十分贫穷。他和父母为了躲避苏格兰的饥荒，在海上漂泊了五十余天才到达美国。一家人努力工作，可是还是无法解决温饱。他从十三岁起就开始做童工，从事过各种职业，最终，凭借自己独具远见的商业头脑，成为钢铁业大亨。

对于一般平民来说，这样的思想也具有实际意义。在十九世纪后半期和二十世纪初期，美国不乏白手起家、经过个人努力成为富翁的杰出人士，这些人的成功，成为一般人奋斗的榜样。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它带动了更多的人去努力奋斗。

美国钢铁大王卡内基

在十九世纪后半期，也正是美国向北美大陆西部和南部大发展时期。向偌大的西部扩张，为许多人提供了发展的极佳机遇，机会总是有的，就看你努力不努力了。

社会达尔文主义激起了美国各个阶层人们的奋发精神，整个社会上洋溢着发奋挣钱，努力发财的氛围。

第二次工业革命极大地促进了美国经济发展，到1884年，美国的工业产值超过了农业产值，美国从农业国进入工业国。随着大批新移民到来，美国城市化步伐加快。到十九世纪后期，大垄断集团形成。

这个时期被作家马克.吐温形容为“镀金时代”。

但是，伴随着经济大发展，不可避免地带来了严重的社会问题。工业化、城市化和垄断集团形成是造成各种社会问题的原因。

这个阶段美国的城市里，人口拥挤不堪，肮脏不卫生，缺少公共服务设施，被人们诟病。

随着垄断集团形成，大量财富集中到少数人手里，社会贫富分化严重，矛盾日益突出。政府无能为力，官商勾结，腐化堕落，奢靡之风盛行。尽管经济发展了，但是社会现实却并没有人们预期的那么美好。

这时，美国的另一种社会思潮出现了，那就是社会进步主义，这是一种社会改良主义。后来，有人把美国这个时期称作“进步主义时期”。

美国如果任由社会达尔文主义主导，放任主义继续横行下去，它就不可能发展成为现在的美国，或许早已爆发革命，或许早已因为经济危机崩溃了。

美国标准石油公司炼油厂

正是社会改良主义与社会达尔文主义的较量，才使得美国不至于在一条斜路上狂奔，把它拉回到正确轨道上来。

美国改良主义最初是由一批思想家提出来的。这个时期出现了一大批有思想、高瞻远瞩的思想家。其中著名的有亨利.乔治，莱斯特.沃德，亨利.劳埃德等人。他们无一例外地对社会现实存在的问题展开深入批判。

随之，一大批新闻工作者纷纷采写文章，揭露社会上存在的各种热点问题。例如，1903年《麦克卢尔》杂志发表三篇文章，“黑幕揭发运动”由此拉开序幕。此后，《美国杂志》、《世界主义》和《人人》等杂志都参与进来，形成揭发黑暗的高潮。社会上把这批记者叫做“扒粪者”。

亨利.劳埃德发表了《不利于共和国的财富》一书，揭露了石油大王洛克菲勒“标准石油公司”的黑幕。这是一场反垄断的斗争，对促使美国反垄断法的出台起到了重要作用。

美国的作家们也不甘寂寞，发表了许多“暴露文学”作品，揭露社会黑暗。例如，1906年著名的“扒粪者”辛克莱发表小说《丛林》，揭露了芝加哥肉类加工厂的问题和工厂对工人的残酷剥削。林肯.斯蒂芬的《城市的耻辱艺术》揭露了市政府腐败。

无论是记者还是作家，他们所揭露出的社会问题，都揭露了社会阴暗面，唤醒人们的良知，促使人们觉醒。

美国在十九世纪末期和二十世纪初期出现的这一场运动，的确可以称之为“进步运动”，它对由于放任主义带来的各种社会问题，起到了一定的“纠偏”作用。

十九世纪后期的芝加哥

放任主义带来的问题和“进步运动”所带来的进步，使美国人民认识到，社会达尔文主义和放任主义对社会发展的促进作用是有限的 。政府放任不管更是不行的，政府应该有所作为，应该保护公民最基本的生活。

他们明确了方向，那就是当社会矛盾激化时，要及时发现问题，并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美国人特别重视向欧洲各国一切进步的东西学习，博采欧洲各国之长，又结合美国特色，开始一系列改革，形成对资本主义残酷竞争的制衡，同时遏制政府腐败，从而形成了美国历史上最重要的、对后来发展方向具有决定意义的时期——进步主义时期。这个学习和建构的过程持续了近半个世纪，直到小罗斯福实行“新政”，美国最终形成适合美国国情的、具有美国特色的社会保障模式。

这个模式找到了平衡点，它既保障了美国经济持续高速发展的需要，又保证了美国平民基本生活水平不致受到破坏，从而使社会秩序得到稳定。这是美国不会在短期内衰败，也不会爆发内战和革命的基本原因。

（参考资料：汪乐兴编著《美国简史》，资中筠著《二十世纪的美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