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2023年农历腊月13日晚下了一场大雪，直到第二天，都还在继续下。我踩在铺满大雪的地上，仰望苍天，沐浴着风雪飘飞，突然想起奶奶说起那落大雪的事……</p><p class="ql-block"> 后半夜，一个19岁的男人来到床前说：“妈，她可能要生了，你起来捡啰。”</p><p class="ql-block">当妈的听了，边穿衣服边说：“你先去看着，我去烧水。”</p><p class="ql-block"> 说完，她起床点亮桐油灯盏，来到灶房前，刨开火灰，放上干草引燃，然后加柴，挂上铁罐，将剪刀丢进罐里慢慢煮。然后，她裹上一支叶子烟，在火上点燃后烟叭嗒起来：“生个儿就好。”</p><p class="ql-block"> 她坐在火儿坑边，一边烤火一边叭嗒着叶子烟，当抽上第三锅（现在叫支或根）烟时，就听到隔壁房里婴儿的啼哭声，她拿起先前煮过的剪刀，跑进屋里，剪断脐带，将一个血砣砣娃儿抱起来包好：“真的就是他妈个儿哪。”说完，她抱起娃儿往外走：“我们去看看是个啥时间。”</p><p class="ql-block"> 她抱起娃儿打开门一看，半尺厚的大雪盖滿院坝和房顶：“咯老子的，这深更半夜的，咋落这么大的雪呢？”她回过身，自言自语地说：“这个时候该算寅时。”说完，她对着屋的男人里吼：“你煮两碗甜酒水，再打几个蛋给月母子。”</p><p class="ql-block"> 月母子是我妈，19岁的男人是我父亲，捡血砣砣娃儿是我奶奶。</p><p class="ql-block"> ——这一年，是1955年。</p> <p class="ql-block"> 当我能听懂人话时，我奶奶就常说，生你的时候是腊月14，那场雪好大好大，然后是冰冻，我都担心娃儿活不活得过来，她裹上叶子烟，在火上点燃：“算你龟儿命硬。”后来，她又多次说这事，还说命大的娃娃有福气。</p><p class="ql-block"> 当我再大一些的时候，我也看到，我妈生那些娃娃时，大部分都是我奶奶来捡。</p><p class="ql-block"> 我妈生了6个，她大概捡了四五个。</p> <p class="ql-block"> 说起奶奶，她的名字叫唐志于，她自己生了两个姑娘和4个儿娃子，我父亲是老四，小名叫四儿。</p><p class="ql-block"> 她生那些娃娃是哪个帮她捡的，她说的时候我没听到，也就无从言语。但我却是她的儿女当中所生的娃娃当中最大的一个男丁，所以，自是稀奇百倍，每逢过年煮腊肉，人家没上桌，就先给我舀一碗，当她看见那几张不满的脸色，赶紧打个圆场：“我老了，就要靠这个娃给我挑水背柴。”</p><p class="ql-block"> 和其她农村妇女一样，她要下地干活，和爷爷一起挣工分，撑起一个家。他们养大一个娃，该嫁的就嫁出去，该接的就接进来，住上一年半载，一吵架，就分出去。</p><p class="ql-block"> 五个儿，都分出去过日子，老房子老屋基分完了，两个老的没有房子住，就住在堂屋里：一间屋，半边烧火煮饭，半边铺张床。</p><p class="ql-block"> 我10来岁的时候会砍柴，有时也给他们抱一些。</p> <p class="ql-block"> 有一年10月初二，又下了一场大雪，那天，是她的生日，她在院坝里边扫雪边冒火：“10月初二落大雪，见了他妈的鬼哟（因为往年都是冬腊月间才下雪）。”她将雪扫成一堆，丢下扫把说：“这样的天气，我怕是活不过去哟。”</p><p class="ql-block"> 第二年开春后，她拄着拐杖到两三里路外的大娃（我大爹）家，在半路上，栽进水田，背回来后就中风瘫痪。在床上瘫了一年半，便不治而终，时年69岁。</p><p class="ql-block"> 奶奶去世后，爷爷又活了10多年，他于83岁时寿终。</p> <p class="ql-block"> 时光荏冉，我也是快70岁的人了，爷爷奶奶、大姑大姑父、二姑二姑父、大爹大母、父亲母亲、五爸、幺爸都已先后过世，余下刘妈（五爸之妻）、四爸罗妈和幺母（幺爸之妻）四位老人。</p><p class="ql-block"> 爷爷奶奶的老房子连同几个儿子早先分得的房子已退耕还地，我们这一代的兄弟姊妹和堂兄堂姊妹这里一栋、那里一幢，都住进了新房，而且，我们大都儿孙满堂。</p> <p class="ql-block"> 一个个先后去世的老人们，他们的一座座坟塚兀立在山间地头，不论是日晒雨淋，还是风雪霜打，他们已没有知觉，也没有多的言语。我有时去给他们烧点纸、插注香，然后伫立在他们的墓前，瞻仰着他们生命的定格，回味着他们生活劳作、粗茶淡饭以及他们的音容笑貌……</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撰文/杨先君</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制作/杨家骏</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