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张铭钊散文</p><p class="ql-block">《人生盛典》之二</p><p class="ql-block">《一夜连双岁》</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正式的“过年”自是从腊月三十开始,这便是除夕日。这一天,祖父祖母早早起来。母亲更是希望我们早点儿起床,换上新鞋新衣,这是母亲茹苦含辛的劳作成果!多少白天和夜晚,母亲一针一线地做完那些单调重复的活计,单等这一天来临,好让自己的孩子象个样儿。大清早儿,母亲把那些新衣新鞋整整齐齐地摆在炕琴上,仔细地端详着,脸上洋溢着成功的喜悦。母亲,是人世间“慈爱”这两个字最集中的体现。</p><p class="ql-block"> 过年,民间对穿戴的互相赠与,成了常有的人情往来,些许的赠与都会在人们心中留下深刻印象。我家一位开小百货店的邻居,有个春节icon曾送给我和二弟每人一双袜子、一条线围脖,当时觉得很新鲜。祖父说,滴水之恩,当永志不忘。我们听得懂,便对这家邻居总是怀着深深的感激之情。</p><p class="ql-block"> 父亲带我们贴春联,挂挂钱儿;祖母和母亲洗菜切肉,准备年饭。我们小孩子从屋里到外面,穿梭来去,在时而炸响的花炮声中欢笑嬉戏。</p><p class="ql-block"> 除夕icon之日,小城街面上的人群渐渐稀疏了。出远门儿的人在这一天都赶回家中,与亲人团聚。到了下午,街上的人更少了。有时也能看见工作在外的人回来,他们在街上散步,显露出一种踌躇满志的神情。他们常常穿着小镇上没有的呢子大衣,裸着梳得整齐的头发,一条毛线围巾在风中时时被吹开又时时被扔在脑后,皮鞋黑亮却不是棉的;见到熟人便伸手伫足,正言肃色,连声说:“好久不见呢,不挺好的吗?”“挺好的,挺好的。”于是与人再次矜持地握手,继续挺胸走路,朝着不知所去的前方。 </p><p class="ql-block"> 天空中有零星的鞭炮声炸响,街上就显得更为寂静,仿佛是黎明前的那一阵昏黑,仿佛是冰消雪化前的料峭春寒,仿佛是战争爆发前的短暂沉默到了下午两点多,不知是谁性急,率先点燃了成挂的爆竹,于是四周围十数里之内爆竹声便合鸣齐奏一般响彻云霄,如千帆竞发,如万马奔腾,如急洪飞泻,如黄河之水天上来。这是年的交响乐,是接年饭的揭幕礼炮,它宣示,万千个家庭正在团聚而举杯同庆。在每个家庭,接年饭都力求丰盛,团聚之气氛隆重热烈、笑逐颜开。</p><p class="ql-block"> 祖父是年的认真的设计师,五六十年代物资匮乏,但不管怎样接年饭一定要弄好。亲属从外地捎来的海产干品,他总要留到过年这一天。蟹腿、牡蛎icon、海参、干贝icon,虽没有今天的海鲜之鲜,倒很有眼光新鲜之鲜。自然,祖父的喜欢海鲜与老家渤海之滨的生活习惯有关,他总是留恋着老家,思恋着那里的一切。祖父对祖宗的祭祀更是一丝不苟,供品要精,心思要诚,祖像要摆正,烧香要等距,说话要吉利。祖父说:给供祖像必须在午时前完成;对先人要真诚,让先人等得太久是不该的。在香烟缭绕中,我们小心翼翼地站在旁边,久看着祖父那恭恭敬敬的动作和那认认真真的表情。 </p><p class="ql-block"> 接年饭以后,是小孩子最为得意的时刻。一盏盏玻璃小灯亮起来,三三两两,十个八个,越来越多的灯组成了一片荧光icon的小河。不知是谁,手里的红红绿绿的灯花捻儿燃起来,连续生成的火星跳跃着,点缀在灯光小河的四周,成为一片飞动的花边儿;小灯的河突然跃动起来,转瞬间,又变作了一条飞动的长龙。祖父召唤我们回去,和他一起守岁。四四方方的炕桌上摆着花生、栗子、瓜子icon,还有冻梨icon、苹果、橘子icon。祖父说,一夜连双岁,五更分二年,一夜就是今夜,二年就是今年明年。年三十icon这一夜具有重要的人生意义,这一天过得好,一年都吉利。大人们包饺子,祖父说这是元宝,包得多财就多。我们也跟着包,下锅一煮饺子破了,祖父就说“挣了”,挣得多有钱花。午夜十一点,祖父主持“接神”。祖母与母亲把饺子端上桌,年夜icon的饺子宴便开始了。祖父重复那句话,要我们多揣元宝。</p><p class="ql-block"> 年夜的饭菜伴着守岁的鞭炮声,在儿时的记忆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迹。再次燃起的鞭炮为深深的夜幕染上了久久不褪的金红,那是火光织成的瀑布,是对明天美好生活的憧憬所绘成的灿烂星群。</p><p class="ql-block"> 大年初一的早晨人人都起得很晚,因疲倦至极而持续昏然入睡,由此旧历新年的第一天也就在昏沉之中开始,年复一年,如此重复,谁也难以改变它。初一早晨给长辈拜年,压岁钱是必不可少的。祖父把一张张新币icon发给我们,几乎每一年都这样说:你们又长了一岁,快快长,念好书,长大了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我们眼望着祖父那专注的神情,心中有无限的感动。</p><p class="ql-block"> 给家族里的长辈拜年,有一位是必须的,那就是本家的三奶,她是祖父三弟的孀妻,有一个女儿我们称之为大姑。每逢过年,祖母和母亲必叮嘱我们给三奶拜年。母亲挑选几样她认为最好的东西让我们带上,又一再嘱咐一定要磕头。三奶眨着似乎总是睡不醒的眼睛,伸出颤巍巍的双手:“快别的,快起来,这怎说的,真是的!”我们兄弟几个便坐在炕沿上,吃着三奶放在跟前的花生和糖果,兴高采烈之状自不必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