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如黛（手稿版）

青丝雨

本文刊发于《中国铁路文艺》2024年2期这是关中平原的一个小城，距离省城也不过六十多公里远，当地人引以为傲的是唐十八陵中唯一葬有两位皇帝的乾陵，还有有名的豆腐脑，那在周围十里八乡可是一绝。任何一个去过此地或者离开这里的人都会被这美味魂牵梦绕，时不时地总想再去一次，再尝尝这让人惬意的味道。 陈远山就是在这个县城的南边出生的，陈父年轻时也是一个文学青年，特别喜欢金庸老先生的小说，《天龙八部》《射雕英雄传》看了不下六七遍，陈远山这个名字就是从《天龙八部》这本小说里取的。至于为啥回取这个名字，陈父也说不清楚，可能带着他年轻时出去闯荡的梦想吧。 陈远山一天天长大，小城一天天发展，陈父的梦想终结在陈远山高考后那个阴郁的放榜的日子，看着陈远山少的可怜的高考分数，陈父气的在家里摔碟子砸碗，可日子总是要过的，思来想去还是让陈远山上了离家不远的铁路学校。 在陈远山上大二的第一学期，学校组织他们去外面顶岗实习，他们一行人去了东北的哈尔滨，说是哈尔滨其实他们的地儿还在哈尔滨的北边的一个小村庄。 夏日的东北大地和关内差不了多少，虽说高温时段和温度都低点，可紫外线的强度却一点不含糊，没过几天陈远山的皮肤被太阳晒的又烧又疼。陈远山的工作也轻松，整天背着全站仪满草原的跑，为客专施工提供测量数据。看着那些年龄比他轻的“老师傅”娴熟地操作着仪器，陈远山跃跃欲试。等到拿到测量数据后再和其他人测的数据相比，足足查了一米多，听着大家善意的玩笑声陈远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没事的时候陈远山总会站在外面不远的铁路旁看火车，每周总有一趟通体红色的火车驶过，那些人说这是北京到莫斯科的国际列车，一周只有一趟。在离他们架子队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小镇，小镇上有一座火车站，火车站的名字只有一个字叫作“宋”，它也是全国车站名最短的火车站，据说在这座车站不远的地方就是当年日本人731细菌部队所在地。这些都是陈远山没事道听途说的，他这人除了不爱学习外，什么都好，特别爱外出乱逛，因此他也知道不少的稗官野史，正是这些趣闻让他抱得美人归，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四个月的实习，陈远山不仅增加了“历史”容量，也学会了一门手艺，他的测量水平在他们那一批里面是最好的，看看他所记的那几本笔记，里面的字迹工整清晰，有图示有数据，显然他是把这件工作当成钟爱的事业来干的。 一晃几年过去了，陈远山从学校毕业进入了铁路局工作，来到新单位陈远山收敛了一下自己的性子，毕竟在新的环境里人生地不熟，太张扬对自己不太好。 来到新单位，同事们对他们都挺好，特别是那些阿姨看着陈远山他们就像看到了自己的孩子，过度的热情反而让他们不知所措。 一天，工长对陈远山说：“俗话说，师傅领进门，学艺靠个人。咱们工区的这两位老师傅，那技术可是相当的好，不仅在车间就是在整个段上也能排上名次。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个脸黑的像个烧锅炉的叫刀子嘴，他检查设备又快又准，这个看起来五大三粗的叫秃噜炮，他可是道岔病害整治方面的专家。你跟着他们可有学不完的知识。” 转眼到了星期五，这天没有图定天窗，这看似悠闲的一天却是最累的一天，要用有限的时间将工区的全部设备检查一遍，就得马不停蹄的往前赶。陈远山跟着师傅刀子嘴快步奔走在铁路线上，他们要利用列车间隔进行线路检查。 “我说你小子耳朵塞驴毛了，上道前不知道问防护吗？” “张师傅不是和驻站吕师傅联系着嘛。” “他们联系是他们联系，你自己安全都不重视，拿什么确保线路安全。” 陈远山第一次见识到刀子嘴的厉害，后面还有好几回。要说刀子嘴训陈远山可是一点不含糊，有几次陈远山都差点上手了，他最后硬是忍下来了。 这不，今天刀子嘴师徒俩又杠上了。 “老张，问问老吕有没有三十分钟空点？” 在得到老张的肯定回答后，刀子嘴说：“你也来这么长时间了，我们两比试一下，你二十分钟我十分钟，谁检测的又多又准，另一个以后骂不还口。” 陈远山的牛脾气也上来了，说“比就比。” 只见刀子嘴提着轨距尺几乎是挨上钢轨一下，就转头检查下一处了，反观陈远山，提着轨距尺左挪挪右动动，只想找到两根钢轨之间的最小距离。一场比试下来，结果毫无悬念。自此以后，任凭刀子嘴怎么“欺负”陈远山就是一言不发，没办法，技不如人就没有发作的资本。这也锻炼了陈远山的耐性和业务水平，在新工定职考试中，陈远山线路检查第一名。 再说秃噜炮，经过他眼睛的道岔简直就像用X光照过一样，每当有火车通过时，秃噜炮总是眼睛盯着前面的道岔，看着车轮碾过的地方若有所思。等车过去后，再用轨距尺上去检查，那准确率高达95%。就连以前的老主任也调侃着说，“你小子也算半个天才了”。 陈远山看着秃噜炮这样的技术，自己也趁着列车通过盯着钢轨看，可他看到的除了车轮的转动还有通过的一节节车厢，再无其他。 “你小子还得好好锻炼，不经历风雨怎能见彩虹；不吃苦中苦难成人上人；不见到棺材哪能落泪呢。” “哎哎哎，又没正行了，当着年轻娃胡说啥呢。”工长瞪了秃噜炮一眼。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花开花落日落月升，这群默默无闻的男人坚守着自己的岗位，在一次次的骄阳里挥汗如雨，在一次次的疾风骤雨中奔走在铁路线上，在雪花纷飞的日子里守护在道岔旁边，用自己的双手确保铁路线的畅通无阻平安放心。 陈远山一转眼已经来了五个年头，这里的一草一木他已经非常熟悉。至于线路更不用说，哪里经常翻浆冒泥，哪里频繁出现重复车载，哪里属于重点地段，陈远山信手拈来。只是五年了，陈远山坚持收集野史这个癖好一直没变。 就说刀子嘴和秃噜炮这两位师傅，他可是没少听说他们的绯闻，这倒不是说陈远山有偷听别人谈话这个爱好，只是工区里就这么点新闻，只要听者稍微留点意那就什么都知道了。姑且选取一段，让诸位读者消磨时间。 话说那是十三年前，刀子嘴和秃噜炮也是新工，和他们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女孩叫王庆芳，他们三个年级差不多大，那时娱乐活动也少，大家伙下了班就一起吃饭喝酒打牌。时间久了，秃噜炮和刀子嘴对王庆芳都有了好感，两个人开始暗地里较劲。 刀子嘴话少，但眼里有活，每次和王庆芳在一起总是抢着干活，有时王庆芳都不好意思了。刀子嘴认死理，只要有一点不符合规定就不行，这是线路工的通病，但在生活里却行不通。有时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刀子嘴都会上升到理论的高度，而且说话又欠考虑，有几次王庆芳差点落泪。 秃噜炮恰恰相反，他话多俏皮话更多，常常逗得王庆芳花枝乱颤。可是话多了嘴就把不住门，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有时惹得王庆芳很尴尬，脸上一阵羞红。 这兄弟俩“一文一武”对王庆芳形成夹击之势，奈何王庆芳对谁也不表态，一碗水端平不偏谁不倚谁。两三年后，王庆芳这座堡垒没攻下来，两兄弟倒是结下恩怨。又过了两三年，王庆芳调到别的工区去了，临走时也没说出个一二三。 虽然大家后来都知道王庆芳调过去是他对象操作的结果，可人家王庆芳也没向他们二位表态，谁也怨不上人家。反倒是王庆芳走后，刀子嘴和秃噜炮谁也不肯就坡下驴，就这么整天掐架，一直到陈远山来工区报道，两人也没有和好的迹象。 又到了一年一度的技术比武时间，那可是整个工务段最热闹的事情，谁都想在这个比赛上拿上名次好得到领导的起重。陈远山也是一样，当工长将这个消息宣布后，他急不可耐第一个报了名。 “远山，年轻人有上进心是好事，可是没有一点真才实学，那就是丢人，不仅丢自己的人还丢工区和车间的人。” “刀哥，你放心，我会好好准备的。” 陈远山笑着对刀子嘴说。 工务段虽说大都是些粗人，但这些粗人都是豪爽的汉子，经得起开玩笑。这才有了那句顺口溜“一年师傅两年哥，三年见了拿捶蹀”。 接下来就是紧张训练的日子，工长特地给陈远山批了两天假，好让他专心致志的训练。这时候刀子嘴和秃噜炮也放下来以往的成见，两个人你方唱罢我登场，恨不得将自己平生所学全部教给这个徒弟。 转眼到了比赛的日子，熟悉了场地之后陈远山又到周边转了转，看看这些新工里那些靓丽的颜色，再看看周围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比赛进行了两天，陈远山总体上发挥不错，虽说线路检查部分时间有点长，但他的安全意识还有测量数据的准确性得到了评委师傅的肯定，还有那漂亮的线路病害勾画，这些都是陈远山的加分项目。 大概过了一个多月后，比赛的结果发送到陈远山所在的工区。工长拿着成绩单笑眯眯地对陈远山说道：“你小子还可以，为工区争了气，我脸上也有光。晚上叫上你师父，我们喝几杯。” 陈远山劝完这个劝那个，奈何秃噜炮和刀子嘴好像事前说好的，每一个赏脸。这老哥俩又像以前那样谁也不理谁了。最后还是在工长的威逼利诱下，两个人不情不愿的坐在一起。 “我说都这么长时间了，你们俩还为王庆芳耿耿于怀。”工长喝了一口酒问道。 “谁说放不下了，我这是大人不记小人过，不和秃噜炮一般见识。” “你不一般见识，我呸。巴结你顶什么用。你是给我做工资还是让我休年休。” “那你倒是别来啊，是没吃过猪肉呢还是不知道红烧带鱼是啥玩意。” “是工长叫我来的，我看工长的面上才来的，与你何干。倒是你，咸吃萝卜淡操心。” “我说秃噜炮，你是想和我切磋一下。别忘了你年轻的时候就是手下败将。” “刀子嘴，难道我还怕你不成。” 两人说着都挽起袖子准备一决高下。 “唉唉唉，想干什么，都给我坐下。当着年轻人的面，你俩害不害臊。既然你俩今天都是看着我的面子而来的，那我就好人做到底，再用我的老脸一回，坐下喝酒，谁也不准再提过去的事。喝完酒大家伙都是兄弟，谁也不准记仇。” 刚过了十一月份，山里开始下了第一场雪，当别人都在称赞瑞雪兆丰年的时候，铁路人已经开始忙碌起来，他们一个道岔一个道岔地跑，马不停蹄，防止道岔转辙部分结冰而无法转动。特别是在春运时期，如果不及时处理就会影响多趟列车通行，忙了一年的旅客回家团圆不能因这些事耽搁。好在这次小雪并不大，零星地落下一些，对线路没多大影响。 陈远山因为上次比赛拿了名次被段上任命为副工长，今天他带着秃噜炮刀子嘴还有几名工友对14#道岔进行整治。看着陈远山在上面检查线路，刀子嘴有些手痒，他上前去接过轨距尺自个量起来。看到刀子嘴都上去了，秃噜炮也不甘人后，他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岔心部分开始检查，没走几步脚下一打滑，这个人重重地摔在道心起也起不来。 陈远山看到后正准备喊其他人帮忙，却只见刀子嘴冲上前去，将秃噜炮急忙背下来。 “那个，谢谢啊。” “谢什么，我是怕你早走了，没人和我斗法了。”刀子嘴啥时候都是这样。 “回去了老哥请你喝酒。” “一言为定，谁不请是老王八。” 大家伙都被这哥俩逗得哈哈大笑，自此刀子嘴秃噜炮这对冤家才冰释前嫌。 腊月二十九，陈远山早早地收拾好一切来到了火车站，现在大多数旅客已经回到了家里，整个火车站并不是特别拥挤。过了安检仪后，陈远山就近找了一处位置坐了下去，拿出耳机正准备听歌时，忽然一阵哭泣声吸引了陈远山的注意。 原来一位老婆婆丢失了身份证，没办法回家，急得不知所措。正在这时，那个靓丽的颜色来到老人家面前，了解了老人家的困难后，她领着老婆婆去了车站派出所，帮老人办好了临时身份证，又带着她办理改签手续，一切弄完后再三询问老婆婆没有问题后这才离去。 陈远山看着眼前这个身影不自觉地想起了那次技能比武，她的名字叫柳如黛，他是在那次参加比武的人名单上看到的。那时陈远山正在赛场找寻那抹亮色，目光不自觉地注视到她的身上，就是那次他知道了她的名字。 “你是陈远山吗？”这句话打断了陈远山的思绪，当他抬起头时柳如黛已经到了他的面前。 “过年好，柳如黛。你不回家？” “我家就在火车站附近，放假了我来车站做志愿者。”柳如黛说话时带着暖暖的笑容给人一种亲切感。 “哦，那挺好的。” “你，准备回家。”柳如黛没话找话地问。 “是啊，连这几年大年三十都是在工区过的，今年难得能回趟家。” “那，祝你旅途愉快，春节开心。”说完，柳如黛又迈着轻快的步伐奔向了工作岗位。 列车上陈远山百无聊赖地玩弄着手机，他不时地望望窗外那些夹杂在两隧道中间一闪而过的景物。突然手机提示音响了一下，陈远山打开微信看了看有些吃惊，竟然是柳如黛发来的好友验证，他纳闷柳如黛是怎么知道他的手机号的。通过验证之后，陈远山还想问问柳如黛，奈何列车又钻进了隧道里，又没信号了。 过年的几天，陈远山吃了睡睡了吃，再不就是看看手机。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年味变得越来越淡了，大家伙都匆匆忙忙，有的人将老人接到城里去过年，有的干脆躲过春运不回来，等春运结束了回来转转。电视上的节目也是枯燥乏味，陈远山给柳如黛发了一则微信，过了半天也没人回，想必是她忙着呢。 在家里待着实在无趣，陈远山告别了父母奔向了工区，其实她是想在火车站再见柳如黛一面。今天柳如黛并没有在车站做志愿者，没见到柳如黛陈远山悻悻地走向工区。 当春花开始烂漫绽放时，陈远山他们也开始了本年度第一轮集中修。线路经过春运列车轮轨超负荷碾压后急需有计划的维修保养，为此铁路局按照列车运行图预留比以往更长的天窗时间，这样设备维护单位可以有计划地升级改造，以满足列车运行的需要。 　　这天，车间要将一批废旧钢轨卸到陈远山他们所管辖的线路旁边，程主任看着轨道车上的钢轨犯了难。经过了集中修长时间奋战后职工们早已人困马乏，可是轨道车又急着要转场去别处。他只能难为情地说：“伙计们，先把轨道车上的旧钢轨卸下来，完了咱们再将他们堆码整齐。” “主任，稍等一下，我有个办法。” 只见陈远山利用废旧刚才做了两个支架，打在轨道车的边缘并加固牢靠，卸钢轨之前只要放好支撑钢轨的底座，再涂抹上废机油以减少摩擦力。在卸钢轨的时候把钢轨拨到两个钢支架上的钢轨，旧钢轨就可以借力顺势滑到之前搭好的支座上。这时只需要轻轻地拨几下，废旧钢轨就会整整齐齐地排列在一起。 “你小子头脑就是灵光，这样不仅降低了劳动强度提高了工作效率，同时还降低了劳动风险。好样的。”干完活后程主任赞许地说。 自此陈远山担任副工长后，他更加勤奋努力了。每天在完成繁重的生产任务后，回到工区又一头扎进业务书里，他深知在现在的社会要想服众只能凭借扎实的理论功底和丰富的实作技能。只有对自己严格要求才能不断进步，这样面对日新月异的新技术新工艺自己才能跟得上学得懂。 经过几次的较量，刀子嘴已经败在了陈远山这个徒弟手下。岁月不饶人，年龄的增大让刀子嘴有些力不从心，陈远山正值青春，检查一天线路也不在话下，反观刀子嘴，走的时间长了腿脚开始疼痛难忍，不由得歇息几次。 正当陈远山要松口气的时候，段上的一次培训又让他绷紧了弦。这次培训的业务技能是轨道综合检测系统。它集成了双规轮式超声波探伤和线路几何尺寸检测，是未来轨道检查的发展趋势。陈远山听着老师讲课，心中不由得想到：看来我和刀子嘴师傅都淘汰了。 培训的间隙，陈远山又见到了柳如黛。她早已从工区调到了车间女子检查组，这也是工务线路保养改革的亮点之一，检修分开。充分发挥女性的优势，她们心思缜密，能及时检查并发现线路存在的问题，而这些工务汉子们拿到线路病害数据后只需要复核，然后及时消灭整治。两者相互配合，以期达到人力物力资源最优化。 “远山，你也来了？”“是啊，面对新技术我们年轻人就该主动学习。” “可不是，我刚开始进检查组的时候用的还是普通的轨距尺，没过多久全部更换我数显轨距尺，这才过了几年又要更换为轨道综合检测系统，铁路变化真是越来越大啊。” “这也对我们提出来严格要求，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粗放式作业了，要精检细修，努力提升设备质量和旅客舒适度。”…… 这时的柳如黛和陈远山仿佛两位领航人，在规划着自己的航图，也规划着他们所管辖的普速线路的航图。 经过几天学习后，陈远山回到了工区像其他师傅讲起了自己的培训经历。刀子嘴感慨地说道：“想我刀子嘴十几年的检查手艺，马上就要用不上了，真是有些伤感。” “我说老弟，打铁还需自身硬，仪器再先进还是要靠人来用。” “秃噜炮老哥你也别得意，以后检查道岔病害再也不用等列车通过了，用那新玩意一推就行。”老哥俩你一言我一句好像说相声。没过多久，段上下了任命。陈远山当了工区工长，而原来的工长去了车间女子线路检查组。“以后就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可不要让咱们线路质量下滑啊。”临走前工长对陈远山郑重地说。 寒来暑往冬去春来，陈远山带领着工区职工奋战在这条沧桑的铁路线上，此时的他早已褪去了刚走出学校时的稚嫩，白皙的皮肤被太阳晒得黝黑，那布满老茧的双手更加有力，如炬的目光总是盯着线路上的薄弱处，他在闲暇的时候总是学习学习再学习。 　　有段时间他发现道岔上的问题比较多，他便长了个心眼，利用回家的时间再仔细钻研。陈远山的舅舅是一名医生，他在县中医医院上班，这天陈远山的舅舅恰巧来家里看望姐姐姐夫，在吃饭的时候陈远山说出了自己的烦恼，只见舅舅笑着说：“远山，俗话说隔行如隔山，虽然我不懂你们专业，但是一些道理却是通用的，就像我们中医讲究治未病，意思是说治病要提前下手，着重预防，在疾病为发生或者有早期迹象时就着手治疗，这样效果会更好。” “治未病，未病先治。”陈远山不断重复着这几个字。 是啊，何不转换思路，在道岔病害还不明显的时候提前整治，这样不仅节省工时也延长了设备使用寿命。 在柳如黛的帮助下，陈远山分析了自己工区和相邻近工区的道岔数据，从避免病害发生以及如何整治方面发力，相继制作几个工区道岔综合情况台账，归纳现场道岔的病害规律，总结出来一套切实可行的办法。在经过相关试验后，收到了不错的效果，车间又在这套方法的基础上进行改良，从而向整个车间推广。 又是一年桃红柳绿，又是一年紫燕翻飞，当春意布满整个大地的时候，陈远山他们又开始了新一轮的集中修。这天车间书记来陈远山工区作动员，临走时他把陈远山叫到了一边：“远山，今年你们工区也没有多少活，我和郝主任商量了一下，准备让你去参加段上举办的‘遇见浪漫花海，邂逅春日爱情’活动。” “书记，这不合适，集中修马上要开始了，工区正是最忙的时候，我不能离开。” “哎，不是还有副工长吗？他们也能独当一面。” “可是……” 陈远山还没有说完就被书记打断了，不过话说回来，能在这个美丽的春日参加这么一个活动也是不错的。当陈远山来到火车站广场时，他竟然发现柳如黛也在，今天的她打扮的格外美丽，米白色的T恤衫搭配卡其色裤子，纯白的运动鞋旁边有几道粉红色线条勾勒，浑身上下洋溢着青春气息。 列车上在主持人的互动下，大家伙的气氛非常热烈，有人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规则是每个人讲一个故事或唱一首歌，谁讲不出来或唱不出来则由主持人随机提问，每个人都要回答。 “这样吧，我先自告奋勇讲一个故事，就当是这个游戏的热身赛。” 陈远山的表现都让大家兴奋不已，大家都或多或少知道陈远山可是车间有名“百科全书”，平时难得见到的“陈氏讲坛”，今天飞好好难为他不可。 “既然我们今天开始的是四天三晚铁路旅游，那我就讲一个铁路故事吧。是谁提出来坐着火车去旅游？” 面对着陈远山的提问，大家面面相觑。陈远山满足的注视着周围的观众，一种自豪感油然而生。 “1841年，英国人托马斯·库克敏锐捕捉到了大众外出游玩的需求，他突发奇想为什么不用租火车的方式让大家游玩呢，说干就干，他很快组织一次包含570多人的活动，旅客们从英格兰的莱斯特出发前往12英里外的洛赫伯勒，这次活动大获成功。” “现代旅游业的开端由此开始，之后专供游人旅行的旅游转列开始活跃在西方旅游市场，各大铁路公司也纷纷大开脑洞，设计了很多旅游特色线路。比利时首都布鲁塞尔火车站开发的‘夜总会’专列就很有特色，不仅布置的富丽堂皇，音响也是一流的，人们在旋律的舞动中都来不及欣赏风景。” “而在1883年，被称作‘欧洲东方快车’的新型列车从法国巴黎开往罗马尼亚的朱尔朱，这是人类历史上首次横跨欧亚大陆的旅行。在1983年我国首次接待了‘东方列车’，我国国内首开的旅游专列是郑州局的‘三峡号’。” 陈远山讲完后，大家很快又想到了电影《东方快车谋杀案》，又七嘴八舌讨论了一番。轮到柳如黛时只见她站起来一言不发，娇美的面容仿佛被两道晚霞晕染。 “这里面有你喜欢的人吗？”主持人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有。”柳如黛的声音有些小，但她看向陈远山的目光却欺骗不了众人。 “那么，他是谁呢？”主持人有些狡黠地问。 “这个问题下次再回答你。”柳如黛调皮地说。 从这次活动之后陈远山和柳如黛基本上确定了关系，不像古代的才子佳人可以花前月下，也不如城市的俊男美女有那么多约会地点，铁路人用他们独有的浪漫让这份爱情时刻保鲜。柳如黛喜欢诗词，她在平时闲暇时就会拿出诗词，在这些优美的意境中开始对一个人的思念。 “远山，你知道梦和愁有多重吗？”两个人不能见面时，柳如黛总会提这些问题。 陈远山看到这个机灵鬼的问题后，紧皱的眉头终于有了舒缓的机会。 “我知道你笨，所以告诉你答案。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记住了，柳老师下次见面会问的。” 可是每当两天的愉快时光结束，柳如黛要返回时，她的心情总是很差。虽然两人相隔也不过二三十公里，可是恋爱里的她觉得陈远山就在天边。 “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两乡。我们很快就会见面了。”陈远山的这句宽慰之词让柳如黛刮目相看。 “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学古诗词呢？” “我要时刻跟上你的脚步，这样我们才有共同话题啊。” 随着铁路修制修程改革，在集团公司部署下根据段上统一安排，陈远山所在车间合并为一个检查工区两个维修工队，陈远山因为工作成绩突出被任命为第一维修工队工长，柳如黛所在的检查工区第一小组负责车间驻地线路检查，和陈远山误打误撞刚好在一起。 虽然两人没有了距离上的限制，可合并后的新形势却给他们带来了新挑战，在两个好胜心强的年轻人看来，只有干好本职工作才能更从容的面对对方，这也是为对方分担工作压力的一种方式。工区的整合不仅是人员的整合，还有设备的增加；应急处置能力要提高以及与各单位之间的相互配合，这些都需要陈远山他们去面对。 当一切步入正轨后，陈远山终于抽空回一趟老家，他这次回家有着特殊意义，首先这是他第一次坐高铁回家，也是他们县从没有铁路到普速铁路线路开通再到客运专线开通，这是中国铁路在一个小县城的发展缩影，百姓们可以随时外出再不用担心雪天路滑班车停运；再次他是带着柳如黛一起回去的，在现在这个年代能找一个志同道合的知己是很不容易的，他们可以相互促进共同成长。 回到家里，陈远山隆重地向父母介绍了柳如黛，陈父陈母热情地招待了这位准儿媳，柳如黛也毫无拘束仿佛早已同他们成了一家人一样。陈父喝了一口酒，捅了陈母一下，说：“早给你说过，我给咱儿子起对名字了，你还不信？” “什么意思？”陈母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看看，咱们县人杰地灵，咱们周围那山，特别是下过雨后，别提多美了。” “就那么个石头山，有啥可看的。” “你呀，要学会欣赏，站在远处看那山，就是文学里说的那个词……”陈父的脸有些微红，酒精的作用使他头脑有些混乱，两只手胡乱地比划却不知道想要说什么。 “叔叔，您是想说远山如黛吧。” “对对对，就是这个词。”陈父一拍大腿，作恍惚状。 柳如黛此时却羞红了脸，她这时才知道陈远山的父亲是在装醉。 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了两天，陈远山和柳如黛又奔向了自己的工作岗位，在平稳急驶的高铁上，陈远山思绪翻涌。有很大一部分是关于柳如黛的，此时的她坐在临窗的位置，早晨初升的太阳映射在她如水的眸子上，长长的睫毛在微风里轻轻飞扬，她专注地望着窗外景物的图像反射在陈远山眼里定格成一幅画。 等回到工区，陈远山就叫了柳如黛还有其他几个人，陈远山开门见山地说道：“今天我召集各位是想和大家说一下我的初步设想，让大家伙合计一下。” 大家都等着陈远山说，他却故意卖了个关子。 “大家知道我们现在用的二维码吗？” “你想说什么就赶紧说，兄弟我晚上还上班呢。” “我的意思是将这些道岔所在位置，有什么病害等相关资料整理出来做成二维码，这样只需手机扫一扫大家都清楚了。随着社会的发展，智慧铁路将成为现实，我们不能坐以待毙，而是提前着手，注重收集一些重要的设备资料使其电子化。大家可以利用自己的特长为我的计划贡献一份力量。” “是啊，现在无人机在线路防洪封闭网巡查以及危石排查等方面起到了非常大的作用。” “在不久的将来，通过大数据我们也能研判线路重点病害，预有目的地对线路提前介入，进行保养。” ……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用自己单薄的知识与经验描绘中国智慧铁路的蓝图。我们也有理由相信，这些稚嫩的肩膀终将擎起中国铁路这面大旗，为我们的旅客带来更加安全更加高效的出乘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