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br> 89年4月清明,跟随父亲去故乡祖坟扫墓,祖坟在江苏江宁县郭村之东约六百米左右路边的一个土坡上,这里安葬着我们的祖父祖母和曾祖父曾祖母等前辈。这里的村民不少已故的亲人均安葬在这里,久而久之便成了坟山。因为这里不仅视野开阔而且面对郭村村庄和远近的田野一览无余,对已故的亲人是一种告慰,让他们曾经生活劳作的田野永远伴随着他们。<br> 记得我在63年上高中时,随父母乘坐显明表哥衡义叔找人安排的大卡车装着祖父的灵柩运到此处安葬的,一转眼二十余年过去了。当时的情景宛如还在眼前......<br> 我们一家人乘坐在大卡车上,车上的花圈覆盖着祖父的灵柩,朝着江苏江宁郭村方向,一路疾驶,我穿戴着孝服,站在车前方,看着迎面而来、又迅速退去道路两旁的村庄田野、树木,思绪万千头,我想人生又何尝不是这样,当扑面而来的斑斓人生,瞬间就消失了。到了南京,我们乘坐的卡车停在中华门城外,进城后不远便随父母到了长乐路大姨家,是哪门亲戚?看来应该关系很近的亲戚,待我们非常热情,吃了丰盛的晚餐,随父母在他们家住了一晚,大姨还特地买了纸钱,到停放祖父灵柩的卡车边磕头、烧纸表示悼念。第二天,一早吃了南京的早点:油条、糍粑和稀饭,便启程继续向郭村行驶,到了江宁路段,只见道路两旁,矗立着巨大的石马、石象、文武官员石像,大概是明代皇陵的墓道。终于我们的卡车在一条狭窄的道路边停下来。四周是一望无边的田野、庄稼,显明哥正准备打听去往郭村方向,这时过来两个农民,他们指着正前方说,前面就是郭村从这里去最近,也很方便,我们一行人都惊诧不已,驾驶员仅仅是凭感觉停下来的,结果却出乎大家意料,都说是爷爷显灵了,大家随即下车。卸下祖父的灵柩,将花圈盖好,叔叔表哥爸爸联系落实明日的安葬具体事宜。晚上吃饭睡觉,都安排在离郭村不远的杨柳村,这里都是砖瓦房,青石路、狭长的拐弯抹角的巷子,房子面积很大,高大的瓦屋遮阴避日,让你感到一阵阵森冷,住在祖辈曾经生活过的地方,我似乎感到跨越了时空。来到老太太、祖父母他们那个时候和他们说话,谈心。<br> 次日清晨早早就起来了。吃了点稀饭、咸菜就与父母、显明哥、衡义叔叔和二姑妈村里的表爷爷、表奶奶、表叔、表婶一批人来到郭村的坟山,祖父的棺木已经运来,放在已经挖好的墓坑边上,按照这里的下葬的规矩,几个农民将棺木抬起时候,一边吆喝着,这时我们每个人准备好的硬币,不断地洒进墓穴,由专人拾取。接着几个农民慢慢地将棺木放入墓坑里,当土逐渐地将棺木全部埋没,祖父魂归故里、永远长眠在自己家乡的土地上......。灰蒙蒙的上天,不时地洒下一阵阵小雨,父母姑妈家人们都在默默地低头悼念。这时负责安葬的人让我们每个人摘取一根树枝,并不准回头离开墓地回郭村,这一走竟然不觉过了26年,才随父亲来到这个坟山。<br> 回到郭村后,我们全家一颗沉浸在葬礼的心放松下来。叔叔表哥姑妈等都陆续回芜湖了,我随父母又去龙都镇舅爷爷家,舅爷爷就像老寿星一样福态、慈眉善目、和颜悦色,他和舅奶奶正经营着一家小百货店。这个小集镇非常热闹,生意也挺好。他们见到我们极为高兴,还特地换了干净的新床单被褥,让我们休息睡觉,经过几天的劳顿,饭菜特别可口,我是第一次来到故乡,对这里的故乡的亲戚都不认识,但是这里长辈对我有一种特别的亲热,他们一听说是衡武的大儿子,九皋的长孙,都格外地喜爱和关心。这也许属于传统的观念吧。而那时的我还是16岁的学生,却是一脸的幼稚和青涩,但是还装着很老成的样子。<br> 世事沧桑,时光匆匆。26年后,我和父亲踏上这片土地一则是祭奠祖父祖母先人,二则看望祖辈们曾经生活的地方,也可以说是寻根吧。或许是年龄的关系,这种欲望越发强烈。<br> 四月八日上午乘火车至南京中华门后转公交大客车至江宁东山,街道房屋都很整洁,很少见到闲散人员,商店饭馆甚多,吃了父亲买的东山烧鹅(江宁特色菜)和水饺。饭后,因为离到郭村的农公班车还有一段时间,便随父亲到孝科大哥哥那里去探望,此时他已经因病在县城医院,大哥哥曾在上海工作,现在退休回乡了。先前我们曾到上海都住在他那儿,那是在南京路里弄里一间近乎“72家房客”的大院,四周高大的如同鸽子笼一样的住家,大哥哥住的是一小间,因为是地板,亲戚来了就打地铺。早晨大哥哥照例是带去到附近吃扬州的大包子,味道好极了。父亲和我、霖姐荣姐都去过。看到正在昏迷中打点滴的大哥哥,显然病情很不乐观,大嫂和他从上海赶回来的儿子在一边守护。大嫂和父亲谈话中神情悲切,父亲不断劝慰......。<br> 告别了大嫂后,匆匆地赶上班车,这是一辆大通道的客车,车上人很多,坐满了人,我们一直站着,大家都很礼貌谦让,车行大约半小时后即到一个叫“窑上”的站点下车了,下车后父亲已经记不得怎么去郭村,问了路边几位农民,他们都很热情指点方向。<br> 没有多久我们从公路拐进一条弯弯曲曲的土石路,天气特别好,路的四周田地里一片片金黄的油菜花和碧绿的稻苗,我吮吸着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田野花香,不知不觉走了很长一段路,还不见郭村,途中遇到两个骑自行车的小姑娘,大概因为在土石路坑坑洼洼上很费力,脸涨得通红,额头上沁出细细的汗珠,我向她们打听去郭村的方位,她们睁大着眼睛、极其认真地而仔细地告诉具体的方向,听着她们那带着我极感亲切的浓浓的乡音,我竭力地想从她们的面部和神态中寻找出祖母一代人的影子,感受祖母前辈们那代人的热情开朗、勤劳善良而坚韧的性格。<br> 我紧随着父亲不快不慢地朝着女孩指的方向走去,不一会便远远地看到了郭村的村庄,这时遇到一位郭村的老人,他听说我们是来扫墓还是他熟悉的祖父墓地,居然滔滔不绝地谈起祖父当年在他的母亲老太太办理丧事的情景,看他说起来那个兴奋的样子,宛如就在昨天,他说,老太太安葬祭奠之日,他当时还小,专门帮助烧开水,人来人往相当热闹,老太太1947年逝世时年八十二岁,也可以说是白喜事吧,前来参加老太太葬礼的人很多,他不停地招呼前来悼念的远近乡亲,参加悼念的人只要凑上八个人就开一桌饭招待,叫“走马席”。祖父是一个大孝子,祖父是老太太唯一的儿子,早年老太太和祖父孤儿寡母,吃尽人间辛酸,老太太对祖父的影响很大,她不仅含辛茹苦地抚养祖父,她那种不屈不挠、顽强刻苦,不断进取的精神一直影响着祖父,是祖父在芜湖新闻事业上最终获得了成功的源泉。之后,祖父虽然在事业上取得很大发展,但始终将老太太留在身边,细心伺奉,没有一点怠慢之处。我想:那时候祖父为自己母亲的葬礼,一定是费了很大的精力。<br> <br> (记忆中的老房子变得破旧不堪被拆了一半) (记忆中的老房子变得破旧不堪) (在新翻盖房子里的表叔) (郭村表叔家前面的小池塘) 进入郭村,一条坑坑洼洼泥巴路,因为才下过雨,泥泞而难以插足,好不容易找到了表叔家,我记忆中的两进的高大瓦屋、布局工整的左右厢房、客堂还带有后庭的老房子,现在已经破落不堪而且被拆除了,只剩下了一半,和对面表叔盖起的一栋二层楼宽敞明亮的新房子,就更显得矮小和破旧,我不相信曾经常常回忆的那种神秘而幽静的老房子,现在竟然成这样子,让我很失望。我环顾四周都是一些新翻盖的房子,在祖父、老太太曾经住过的田园式的农耕村庄已经荡然无存。郭村是附近几个比较穷困的村子,据说换了几任队长都未能让摆脱贫困的面貌,表叔家的房子虽说是新盖的也是勉强落成,尚有部分没有完工的地方裸露着砖块。记得祖父去世那年,表奶奶曾去过芜湖是一个非常弱小的老人,在马路上不慎跌跤,股骨骨裂,受了不少罪,早已过世。表叔一家是祖父老太太母亲家的亲人,我的曾祖父的家乡是在焦村,他们早就离开了焦村一直在溧阳做生意,自从曾祖父离世之后祖父一直和老太太生活,所以祖父对郭村更有感情。<br> 表叔不在家出去做小工了,表兄弟都未曾见过面,只有一个表妹在家,我和父亲稍作休息,便到坟山上去祭奠。祖父的坟山地势真好,当年是祖父找了风水先生看过后选下的。站在这里向前望去,视野开阔,郭村和远近的村落、庄稼田野尽收眼底,这里长眠着我的祖父祖母、曾祖父祖母。父亲拿出带来的锡箔、纸钱分别放在他们的墓前点火焚烧,我向前辈们磕头悼念,父亲一边口中喃喃祈祷,微风阵阵传来麦苗青草飒飒的声响,似乎是祖辈们在回应着父亲低低的耳语。祭奠完毕,父亲和我又绕着坟地走了几圈,发现四周的田地里又出现不少新坟。四周的油菜花如同祭奠故人的花环,散发出阵阵沁人的清香。 (和父亲在祖坟前祭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