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痴

~紫色&風鈴~

酒痴胡新民和我都是酒痴。我是痴于喝酒，胡新民是痴于酿酒。我的酒瘾是胡新民惯出来的。 1993年，我在工业局工作，分管长武酒厂生产业务。驻厂期间，每天一上班，胡哥就把我拉到酒厂的样品室，让我品评他研制的新品酒。 起初，我觉得味道都差不多，辣不滋滋的。他就启导我:“品酒要掌握色、香、味这三个要素。白酒一般无色，具有澄清透明的液相。各种酒类也有不同的香气，同一种酒香存在的表现也是千变万化的。” 他咽了口唾沫，接着说：“每个酒都有其特有的风格，好酒的风格是色正清亮，香气清雅细腻，醇和而味长，酒体丰满完整。”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胡哥，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咱就拿嘴巴子检验检验，尝尝你这调酒大师的手艺硬扎不硬扎。” 胡哥从样酒里倒出杯酒，递到我手上。我接过杯子，手一扬，就倒入口中。他笑着戳了我一下：“你咋这样子品酒呢?这叫猪八戒吃人参果呢，食而不知其味!” 我说：“这才是英雄豪气!干杯，胡哥。”我俩哈哈大笑，他笑的两颗门牙也跟着晃动起来。 1998年，根据中央指示精神，全国各地企业改制如惊涛拍岸、波澜壮阔。长武酒厂作为龙头企业就被定为企改示范单位，由我和李局长等人具体负责此项工作。 “胡哥,我们这次来，是要把你卖了!”我拍着胡新民的肩膀，开着玩笑。他一下子懵住了。“我一个调酒师，犯啥错了呀?怎么就把我卖了呢!”看他摸不着头脑的憨样，我笑着往改制办公室走去。 改制方案最初是根据当地的实际，将长武酒厂定为股份制公司。县上领导多次召开会议研究，但仍有分歧，最后刘书记拍板，必须一步到位，卖给私人经营。就这样，拍卖酒厂的工作在紧锣密鼓地进行。 初秋的风吹得人凉嗖嗖的，树上的叶子飘然零落。我骑着自行车来到酒厂，刚把车子放好，就被人拍了一把，转回身，看到是胡哥。 “你过来一下，我跟你商量个事。”我跟着胡哥来到质检科。他说：“我想把酒厂买下来。” 我打了他一拳，“胡哥,好样的,你有这个胆够男人!” 他咽了下口水说:“可要一次付清四百多万元，这钱从哪里来啊!”“你手上能有多少钱？”他摸着后脑勺说：“这次买断补偿的钱和平时攒的能凑个20多万元，其余的都得想法子借贷。” 我拉着他的手说：“资产清算和工人的一次性买断这些工作还在进行中，距离拍卖还有一段时间，你这些时日就全力筹款吧!” 改制组研究讨论，一致认为，胡新民是酿酒专家，是醇古酒的传承人，应该支持他。为此召开大会，动员职工把自己买断所得的补偿款投资到胡新民手里，这一项就解决了二百多万元资金问题。 一个风雨交加的周末夜晚，我在酒厂的宣传室加班制作宣传版面。门突然被撞开了，跌跌撞撞扑进来一个人。我向前一步扶住他，定睛一看：“啊？胡哥!”他浑身湿透了，挽起的裤腿上沾满了泥巴。 “胡哥,你这是怎么了?搞成这样子。”我斟满一大杯酒，“先暖暖身子再说。”“我去借钱，陕西的熟人亲友能借的都跑遍了，今天想到了泾河对面正宁县的朋友，去向他借，回来过河时，天已黑了，扛着自行车跌了一跤，搞成这个狼狈样。” 看着他，我瞬间眼圈红了：“哥，弄不成，咱就不弄了，凭你这把刷子，去哪里还愁没饭吃，何苦呢......” 他把一大杯酒一仰而尽：“兄弟，我个人混一碗饭那很容易，但我想的是把咱祖先几千年来流传下来的醇古酒传承下去，更要发扬广大!”他激动的门牙在扑闪着。 此情此景，我为胡新民这一腔痴情所感动。抓起酒瓶，倒满两大杯酒，递给他：“胡哥，为了咱长武的醇古酒，为了你这份痴情，我支持你,帮助你。干!”经过多少次的艰难奔波，胡新民终于成功买下了长武酒厂的经营权。 一年后，我从广东学习归来。回到县城，已是下午三点多了，来不及回家，便风急火燎地赶去酒厂，心里嘀咕着，好久不见，胡哥现在搞得咋样！走进厂区，办公室小王告诉我，胡总在制麯车间，让我等会儿。在等待胡哥的时候，我自己在厂区四处转了一圈。厂房依旧，但环境却焕然一新，酒厂的各个部门、生产环节、管理制度、质量指标都井然有序。我感觉酒厂似乎从一个萎靡不振的弱者脱胎换骨成精神爽朗、活力四射的强者。 “胡哥，我看你来了。”我俩紧紧地握着手。“看你一身酒气，你手上的麯渣把我的手都糊了。”我指着他的手说。他笑着说：“酿酒的人，身上没有酒气怎么行呢？”说话间，我俩到了样品室。“哇塞！品种比以前多了好多啊。”奖牌闪着金光，国家的、省上的、市上的令我目不暇接。“胡总，我要把你新开发的酒都品尝一遍。”“口水都流出来了吧！那就让你尽兴。”胡新民的牙齿又开始晃动起来。 “兄弟，这一年多，我励精图治、夜以继日，硬生生在这制酒业杀出一条血路。”新开发的清香型和其他香型酒共有二十多种，在国家酒协夺得金奖。酒的品质跨入国家行列，质量提高了，宣传力度加大了，市场份额也拓展了，不仅仅限于本地，现在的醇古系列品牌已经覆盖了西北市场，还远销俄罗斯等国...... “胡总，我饿了，你光卖牌哩，也不管我肚子。”我一拳砸在他的肩膀上，他愣了一下，哈哈大笑：“一说到酒，我就什么事都想不起来了！不准叫胡总，还叫哥。走，去长武大酒店吃饭。”“我不去外面，我要在咱烧酒车间吃。”看到我执拗劲上来了，他推了我一把，“咋逛成二杆子了，车间怎么吃饭?”我做了个鬼脸,说：“工人下班了，在车间摆个小木桌，哥俩盘腿席地而坐。上接酒气、下接地气，岂不美哉！”他一摊手“看把你浪漫日塌了！” 说话间，食堂里端来了几个菜，贴着标签的样酒也摆上了桌。细细品来，真真的入口绵顺、丰满协调、口齿留香、回味悠长。“哥，你这酒痴竟出息成酒神了，你这一双手，竟然出神入化，把酒酿到这般妙境，为你这酒痴干杯！”杯来盏去，说话间，我已经云里雾里、飘飘欲仙。“哥，叫人取纸笔来，我要为你画幅酒痴图。”挥洒间，一壮汉坦胸露腹，捧着酒坛，仰面痛饮，题曰——长鲸吸百川。“你画这个人连衣服都不穿，人笑话呢！”“胡哥，你痴迷酿酒，只知拿个小杯子品酒，拿大坛子喝，才叫喝酒！画这个人他和我一样，不会酿酒却痴于喝酒。你酿酒出神入化，是酒神；我喝酒云里雾里，是酒仙。胡哥，你这一世没有白活！” 扔掉笔，端起大杯子，仰面一倒，我醉倒在酒厂的烧酒间...... 作者:张宽理电话：18402990616编辑:曹崇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