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妈妈的话

路远

　　听妈妈的话，别让她受伤。

　　每个周末，每个假期，只要有空闲，我总得回家，找妈妈。

　　每次回家，就和父母一起待着，从工作到生活，从欢喜到忧伤，总得和妈妈聊上一会。有时候会家长里短，有时候也会谈些生活理想，我那朴实有睿智的母亲，总能在我人生的各个阶段，给了我醍醐灌顶的指引。

　　听妈妈的话，做个勤学好进的人。我小的时候，成绩尚好，到了初中之后，理科成绩就像那春日里越走越快、越跑越远的时光，还来不及细细思量，就一路南下，猝不及防的再见，毫无保留的散场。

　　我能读懂句子的时候，就喜欢看书，各种各样的书，各种各样的句子。就觉得那些句子真美，一样的事情，描述起来，却隐隐能看到背后的风景和美好。母亲见我爱读书，也总想法给我找来看。很多个夜晚，母亲坐在床前，灵巧的手指上下翻飞，帮我织毛衣，而我就靠在她的身边，捧着一本小小的书，如饥似渴的看着。我在灯光里，看着母亲温婉的剪影，心里是如春水映梨花般的温柔和妥帖。

　　后来，一路读书，一路成长。也有很多想放纵的瞬间，不想学习，也想去肆无忌惮的追寻青春时代的快乐和欢喜；也想把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去看看那些充满新鲜的人间。可母亲总是深沉的看着、盼着、念叨着，总想让我有个还算是圆满的人生。于是，我偷偷撕掉了好多藏在我书桌里的书信，于是，我在很多个深夜，秉烛苦读，只为了那成绩单上越来越高的分数；于是，无论是夏日炎炎抑或冬雪皑皑，总能端坐桌前，发了疯似的学习。我不是很聪明的那种，数理化一窍不通，却依然能靠文科，堪堪考进一个我虽不满母亲却甚是欢喜的学校，学了一个母亲不懂我却真真喜欢的专业。

　　在后来的日子里，我听着妈妈的话，每一步稳稳地踏在地上，把那些曾经的梦想一行行的写进了我的诗里，平平仄仄、仄仄平平，每一个起韵，都饱含了青春的梦想，每一句旁白都是鲜衣怒马的天马行空。

　　听妈妈的话，做个温暖可爱的人。

　　母亲说，怀我的时候，她瘦成皮包骨。因为强烈的孕吐反应，连水的喝不下。母亲一度想着，若是出生，定会狠狠地教训我一番。我是在鼠年的一个凌晨出生的，没让母亲受太多苦，因为只有四斤多。母亲说，刚出生的我像一只小小的猫儿，软糯糯的，不哭不闹。唯有一双眸子，灿若星辰，一瞬间，就惊艳了整个时光。

　　小时候的我，不哭不闹，吃饱了睡，睡醒了吃。很快就长成了圆滚滚的样子。父亲说，爷爷给我取名“娟娟”，母亲觉得土，于是唤作“园园”，意为像花园里的花儿一样美丽。于是在很长一段时间，在我们那个年代，让我在一众“娜娜”“静静”“倩倩”中脱颖而出，在随波逐流的中依稀保留了母亲一份倔强又朴素的洋气。

　　父亲从未因为我是女儿有丝毫的遗憾，相反，从小到大对我格外偏爱。后来母亲怀了弟弟，便回山东待产。在福建，奶奶带了我几天，我摔进了她家门前的排水沟里，磕破了鼻梁，流了好多血，我声嘶力竭的哭，鼻梁了缝了三针，留下了一个无法褪去的疤痕，这也是我脸上唯一的一个疤。幸好现在戴着眼镜，不细细打量，发觉不了。所以在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是父亲独自一人带着我。父亲会把我放在童车里，把我带到他工作的地方。一边上班，一边看着我，我依然清晰的记得，我一喊他，他便温柔的应着，一呼一应，天伦之乐在彼此的眼底心间缓缓流转。

　　长大之后，我和弟弟和父母亲之间的关系，远没有周围人那般的疏离客套。父母与我来说，亦师亦友。已经四十岁的我依然可以和母亲同塌而眠，我们可以一起看着仙侠剧，一边聊些鸡毛蒜皮。我们也可以穿着和秋歌同款的衣服，美美的拍这个照片，在各自欢愉的面庞上找到相似的模样，我也可以帮母亲穿金戴银的打扮一番，然后带着她美美的走亲访友。那样的日子，母亲满脸的笑，连脸上的皱纹都如同仲秋的金菊，条条舒展。母亲快乐，我便快乐。

　　在青春期，我是被父亲打大的。是真的打，用藤条抽在身上，一条条红色的印子赫然狰狞，我泪流满面，却不声不响，从不逃跑，也不求饶，愤恨的眼睛让父亲心疼不已又无可奈何。挨打的次数多了，也逐渐懂了父亲的套路。因为每每到最后，父亲会哄我，循循善诱让我承认自己的错误，可当年倔强的少年啊，基本上没低过头，在持久战中多半是父亲败下阵来，买些好吃的给我，说些为我好的体己话，我多半也会顺着台阶下来，迅速结束这一回合。

　　可我和弟弟，却从来不怕打人的父亲，反倒是更怕不声不响的母亲。母亲多半是温柔的，少有暴躁发火时候。如果父亲是夏天的雨，噼里啪啦，雷声大雨点小，那母亲便是冬季的风，不急不缓，却冰冷刺骨。多数时候，母亲只需一个冰冷的眼神，我和卢阳阳立马偃旗息鼓，各自低眉顺眼的观察母亲的一举一动。

　　春祺夏安，秋绥冬宁。初中的时候，因为年少，成绩总也不好，甚至没有考上高中，可我却不自知，反而觉得没了学校的束缚，终将迎来日日期盼的自由。父亲整日唉声叹气，为我一眼看到头的未来无计可施。我记的当时有人向父亲建议让我学裁缝、学理发，日后找个殷实的婆家。母亲也不理我、也不训我，却开始让我下地干活。其实在那之前，父母都上班，也是父亲下岗之后，才开始学着种地。我那是第一次被母亲要求独立完成收花生的活计，即便是长到四十岁，犹不可忘。因为那烈日当头、骄阳灼身，太阳一直驼在背上，像着了火。沾满泥土的手，眼看它红肿、起泡，被汗水一泡，一抽抽的疼，连带着我年少的心啊，终究惶惶。躺在闷热的土地上，歇斯底里的哭了一番后，我便不再发疯，硬是把那三分花生一人收完。回家后，父亲见我狼狈不堪，满眼心疼。母亲只问了一句，还想上学吗？那次我没有犹豫，只轻轻的应了一声：想。

　　于是，母亲便开始帮我找人、联系学校，开始复读。从那以后，我便知晓，人生有很多种，有的人得天独厚，有的人顺风顺水，而有的人必须披荆斩棘，才能看见那远处的曙光。从那以后，母亲便不再过问我的学业，而是开始让我弟弟下地干活。后来我弟一路考上了研究生，通过了司法考试，也考上了公检法。即便现在人在启东，也是每天一个电话，每天视频，和他妈妈聊啊，聊啊，聊着明月进屋，猫狗慵懒，聊着蟋蟀聒噪，花朵娉婷。

　　流年辗转，无事清欢。因为被父母教养的很好，所以我也养成了温顺且坚韧的性子。对未来充满希望，对现在充满惊喜。日出有盼、日落有念。在人生的每一个转弯处，小心翼翼，欢愉且胜意。也遇到过很多恶意和苦涩，遭遇过算计和背叛，见过很多复杂和阴暗，但依然不屑成为那样的人，因为母亲教我，要心存善念，心灵澄澈。若是真的身陷泥泞，求而不得而不知所措时，我便回家，找妈妈，听她聊聊，聊聊人在低谷时，要怎样拨开云雾，去追随阳光、接近阳光、成为阳光。因为只有成为阳光一样的人，才能温暖如初，见花盛开。

　　听妈妈的话，做个坚强勇敢的人。

　　每一个成长的个体，都是不同寻常的经历。每一种信念，也必然成就不一样的人生。我是这沧海一粟中毫不起眼的一个存在，我的人生与大多数人一样又不一样，每一个脚印也都是一记响亮的吻。

　　母亲教给我的最重要的，那便是坚强勇敢。我记的应该是八九岁的年纪，父亲母亲都要上夜班，家中独留了我和弟弟。弟弟小我三岁，虽是男孩，却胆小、爱哭。我是姐姐，长得瘦瘦小小，却大胆、泼辣，有很多个父母都加班的夜晚，都是我和弟弟独自在家，我却从来未觉得害怕过。现在想来，不知世间疾苦，不知人生险恶的年纪那是多么的快乐啊。

　　母亲当时上班是分大夜班小夜班的，父亲有时候也得值班。很多的夜晚，都是我在家带着弟弟度过的，母亲一度担忧，便央了姥姥来给我作伴。因为，我在福建长至6岁，对姥姥还不太亲近，所以也不让姥姥进门，以至于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姥姥对我颇有微词，总是嫌弃我不让她进门。后来，母亲便不让姥姥来了。更多的时候，都是我和弟弟独自在家。我会帮弟弟洗漱，也会哄他睡觉，每个有星星的夜晚，也会带了他来到窗边 ，一颗星一颗星的数，眼底充满本来对未来的渴望。弟弟也有哭闹的时候，也有我哄不好的时候，每当这时，我便吓唬他，说再哭吃小孩的怪物就来了，每当这时，弟弟便不敢作声，只得偎了我的身旁，安静的睡觉，等待母亲的归来。

　　透过岁月，我清晰的看见，那些值得珍重的日子一尘不染。因我理科成绩总是不好，每每花了大力气也不见得有所提升。很多次的考试，总是心有不甘，又无能为力。母亲见我学的辛苦，从不刻意过问我的学业。母亲越是这样随和宽松，我的心里越是想拼出个不错的未来回报母亲。于是，在很多个夜不成寐的深夜，我靠着一柄小小的手电，在那束闪亮的光里追逐自己一直向往的星辰大海。

　　听妈妈的话，总想让她的心里住满鲜花和大海。因为母亲告诉我，一个人踮起脚尖靠近太阳的时候，全世界都挡不住她的阳光。

　　那么，我便踏光而来。

　　我努力向着母亲所期待的那样，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毕业后，也寻了份母亲和自己都甚是欢喜的职业，按着母亲帮我计划的样子那般，工作、结婚、生子、生活。每一个脚步下，都有生活的温柔和月光，也伴随着晚风和树叶在悄悄的谈心，发出一些细碎的声响。

　　母亲说，生活一半是柴米油盐，一半是星辰大海，想调成什么味道，全凭自己。放一点盐它就是咸的；放一点糖它就是甜的，放一点诗意，它就是别人眼里的远方。于是，我在很多个或开心或忧伤，或无奈或惊喜的日子里，蒸炖烹煮，佐以苦辣酸甜，努力把日子过成母亲欢喜的样子。

我说我喜欢明媚的花，母亲说，至此鲜花赠自己，纵马踏花向自由；我深陷泥泞，久不得出，母亲说，既不得出，那你就得加把劲，把那些泥泥水水、黏黏滑滑混的风生水起，得把一手烂牌打成王炸；有人朝我扔泥巴，母亲说，你用泥巴种荷花，种了荷花采莲藕，采了莲藕卖钱花。

　　母亲说，要保持热爱，我笑，便面如春花，定是能感动人的，任他是谁！

　　最幸福不过是，我曾温柔呼唤，母亲刚好应答。所以我听妈妈的话，别让她受伤；所以，我听妈妈的话，让她尽情的快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