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田间老翁、山上樵民、河边渔夫,都是至简生活的人,他们的一生犹如世间万物,荣枯有时,宠辱有命,四时四季,自然生发。</p> <p class="ql-block"> 春节期间,依照本乡风俗,是要返回老家祭祖扫墓的,相当于给先人拜个年。我因此得以再次回到幼时生活的地方,领略印着自己童年游踪的土地,在那里稍息片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虽然老宅早已无人居住,但简单搞了搞卫生之后,厅堂依然通明透亮,给人一种温馨和暖的氛围,仿佛很热闹的样子。这种感觉,或许也是记忆中快乐和喧闹的延续吧!这里停留过几代人的光阴和岁月,见证过许过家族过往的幸福美满,也见证过许多过去生活的曲折坎坷。</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十二岁之前的大部分时间,是在这里度过的。往上数,到我曾祖这一代,也是住在这里。而高祖这一代,则是外乡人。我们这一支吴姓,大约是上世纪二三十年代,从湘东城关附近一个叫野鸡冲的地方迁来这里的,过来时就我曾祖一户,因此吴姓在此处是个独姓,并无第二家。</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们家迁来这里,既不是投亲靠友,也不是避难逃灾,这与我曾祖父的职业有关。我曾祖父姓吴,名南生,人称“酒药子”。赣西一带,大家将制酒用的酒曲称为“酒药子”,而我曾祖父以酿酒为生,有这么个称号自然也不足为奇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一百年前我曾祖酿的什么酒,现在已经不得而知了,大概就是本地比较受欢迎的谷酒、番薯酒、高粱酒之类的吧。总之我曾祖父就靠着这一门手艺,四处漂泊,想着他也曾走过不少地方,见了不少人情冷暖,吃了不少苦,后来攒了点钱,在我们现在住的地方买了地,盖了房,从此定居了下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身处动乱的年代,很多人流离失所,沦为饿殍。我曾祖父作为一个外乡人,能有口饭吃,没有饿死路边,我想也是不容易的。而他不但解决了吃饭的问题,还盖房买地,试图攒出点家业。这一点我不得不佩服他,他是一个有本事的人,他在一个世纪前,做成了今天太平盛世我都做不成的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此后一二十年间,我曾祖父从刚来时的房无一间,地无一垄,通过自己的打拼,迅速将家里的条件提升到了一个较高的层次,土地从山间的水田蔓延至两边的山麓,规模不下百余亩,我曾祖父因此也荣获了我党的“富农”称号。</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就在那个小山沟里,一个世纪之前,我曾祖或许踏遍了每一座青山,每一条田垄,当他站在高高的岸上放眼望去,自己的土地尽收眼底,内心必然会有一种宽和宁静的感觉,他这辈子值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这件事情,说起来似乎平平无奇,在我们这样一个小家庭里却是一件大事,因为它极有可能影响了几代人的命运。单从我曾祖这一代来说,可谓“雄才大略”,看上去总算是为后人留下了一点基业,在“战术”上是一种极大的成功。</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但他的历史局限性在于,他根本想不到在那个风起云涌的大变革时代,他辛苦一辈子攒下的这点基业,很快就在一片“分田分地真忙”中消失无形了,他的努力并没能够泽被后人,甚至说,他自己这一辈子,也未曾享过什么福。这无疑又是一种“战略”上失误。</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奶奶出生于民国二十四年冬,在十七八岁的年纪嫁给我祖父,她对我曾祖母有过这样的评价: “她是一个过惯了苦日子的人,平时极度节俭。”家里条件明明不错,但一年到头舍不得制一件新衣,总是一身衣服一直穿,每次洗了衣服就出不了门。</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妻子持家如此节俭,丈夫自然也是挥霍不起来的,所以他们夫妻俩可能都很省。用现在的萍乡话来说,就是“蛮C”。</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以今天的眼光来看,这种“战略”上的失误,还不能只限于家业未能延续,未能转换为幸福感这一点,也在于我曾祖父将家从一个县城迁入一个小山沟里,在后来改革开放和城市化的浪潮中,后面两三代人的发展受到了许多限制。功过难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