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子小说】众里寻她千百度

蓝剑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单点相思》节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鸽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秦元平揣着那条鹅黄色的围巾在县城打了好几个来回。这条围巾是他寒假前特意去中南商场买的,当时一看这种纯得不能再纯的嫩黄色就觉得太适合林敏娜了。林敏娜那吹弹可破的皮肤配上这种纯黄的鹅绒围巾一定漂亮得更加妙不可言。可是,一连转了好几天竟一次也没有遇着林敏娜。</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他也不能经常这么不管不顾地往外跑,好不容易有个寒假,得在家里帮着母亲做些事,比如打打扬尘、洗洗菜什么的。他能考上大学,全因为母亲对他近乎偏执的坚信。他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考生。那时候如果不是母亲一餐一餐地给他往城里送饭,母校举办的那个高考补习班他就不可能坚持下来,而没有坚持上那个补习班他就不可能考上大学。母亲太伟大了。帮母亲分担家务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乡下都有“除尘(陈)”的习俗,年前要把所有屋子的扬尘打扫干净以迎接新年。再就是要把过年吃的菜和葱姜蒜苗一次性择洗出来,用大竹筐沥着,以便吃的时候随时选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过年是母亲最忙的时候,既要赶着给他们兄弟姐妹几个做新衣服,新鞋,又要在厨房里赶着打豆腐,卤肉,炒瓜子,炒花生——总之忙得不可开交。所以他得主动把有些活儿揽下来。</span></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他一边择菜,一边听父亲自我沉醉地高声清唱。父亲酷爱山二黄,以前是县城汉剧团的铁杆票友,常常有角儿来不了的时候就请他去救个场。说是临时替补,却每每演得比专业演员还要专业,尤其是唱功,字正腔圆,有板有眼。</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父亲年前的这几天也是最忙的,主要是赶鞭炮的活儿。完成了给队上应缴副业款的那些任务后,就抽这几天工夫赶些私活。这些赶时间做的鞭炮都是亲朋好友和乡里乡亲早就跟父亲打招呼订好了的。因为都是熟人,鞭炮的料也就额外的足一些,比如颗数要多一些,排在小炮之间的大炮要密一些,挂要长一些。也因为都是熟人,父亲并不计较得失:是乡邻,能用工分抵的就用工分抵(有后来忘了的,父亲也绝不再提);是亲戚朋友的,大部分都是白送。父亲做鞭炮的技术炉火纯青,质量远比县城鞭炮厂的好得多。鞭炮厂的鞭炮质量参差不齐,一挂鞭往往在燃放的过程中炸几声就停顿一会儿,再炸几声再停顿一会儿。等你以为哑火了,不会炸了,又冷不丁地炸开了。地上总有近半的“嘘筒子”和哑子儿。父亲做的鞭炮在燃放的过程中整挂鞭的爆响噼哩叭啦一气呵成,颗颗鞭炮都炸得粉身碎骨,一个子儿都不剩。因此找他订货的人特多。也因为此,这些活儿忙到年三十都停不下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每年的这几天也是父亲最高兴的时候,哪怕是通宵达旦地熬夜也不觉得累。现在,日子慢慢过得顺了,父亲又捡起昔日的爱好,喉咙就有些痒痒,常常在定引的时候一边用镇尺般的木板敲打着炮钎儿,一边有板有眼地唱上一折:</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哐——嗻嗻,哐——嗻嗻,哐嗻哐嗻哐——嗻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好,这时候薛刚要上场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父亲唱的是“薛刚反唐”。嘴里一边模仿着舞台响器的敲击声,一边给睁大着眼睛、支愣着耳朵的邻居们讲解,接着唱道:</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心中只把张泰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害我薛家一满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哐嗻嗻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催马加鞭往前进,</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假意投军探实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span></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晚上,母亲先炒好卤子,然后把猪头和大料放进锅里,添上水,让妹妹守着灶台烧火,自己则在等卤煮的空儿坐在堂屋飘着熊熊火苗的地炉边,一边上着新鞋,一边哼着不知名的小曲。等着等着,灶台那边飘来肉香的时候,母亲手里的新鞋也上好了,就去捞肉,拆骨。就把卤熟了的猪脑从头盖骨里拆出来,再把猪尾巴切成段,端给正在木案上“咔嚓咔嚓”卷着炮筒的父亲。父亲就停下手里的活儿,一脸满足地下酒。</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每年的这个时候,总是他们家最开心最温馨的时候,所以秦元平总盼着过年。但今年秦元平并没有心思沉醉于这种温馨。秦元平的心思一直随着漫天的飞雪在外面飞着,飘着。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年,就在父亲的山二黄和母亲的小调中,伴着屋外纷飞的雪花儿,来了。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大年初二以后,母亲就吩咐他们兄弟姐妹分头给城里的外婆、舅舅、叔佬和姨娘拜年。往年秦元平是不赶这个热闹的,但今年的他竟一口应承了下来:城里的几家亲戚他全包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秦元平每天只走一家,这么磨磨蹭蹭地捱时间只因为心里面装着一个人。所以,除了吃饭,其余时间都用在在街上转悠——也许,转着转着就能遇上了呢?他相信缘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街上是热闹的,时不时听到噼哩叭啦一阵短促的炸响声,这多半都是那些嘴里叼着烟卷儿的半大小伙儿丢出的短鞭。他们一个个年龄跟他差不多,虽然嘴上生有一抹黑色的绒毛,长成了大人模样,却没有完全脱离童趣,对鞭炮有着特别浓厚的兴趣。当然更多的则是三五成群的小孩,他们围作一团,点燃一颗炮仗突然四散开来,“嘣”的一声,大家便嘻嘻哈哈地开怀大笑起来。接着,又有下一个小孩从衣兜里恋恋不舍地掏出另一颗炮杖,大家再围着他,再点燃一颗,再“嘣”的一声,再一阵欢笑。大街小巷远远近近总能听到这么有一声没一声的炮杖声:嘣……叭……噼哩叭啦!零零星星的炸响声此起彼伏。城里几乎家家户户都挂上了大红灯笼,或是圆的,或是方的;总有猜拳行令的声音和着酒香从街面上那些敞开着的门和方格窗子里飘出来。一些机关大门的门楣上,差不多都有一块长方形的匾,匾内贴有用红纸剪成的“欢度春节”或“喜迎新春”几个大字。匾的四周及字的周围都装有各种颜色的灯泡,天还没完全暗下来,这些红红绿绿的灯泡就有些迫不及待地、时明时暗地闪烁起来……总之,城里的年味要比乡下浓得多。</span></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好几天,从十字街转到西关街,再从北大街转到南门街,秦元平转了一遍又一遍,始终一无所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这天,再次在西关街转悠的秦元平远远看到几个并作一排的女孩正说说笑笑地往前走。其中一个女孩后脑勺上扎着林敏娜特有的八字形短辫。一看到这种熟悉的发型他的心脏几乎快要蹦出来了——是她!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他突然大喊一声:“林敏娜!”便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去,急不可耐地把那条鹅黄色的围巾拿了出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女孩们听到一声呼喊,齐刷刷地回过头来。秦元平这下看了个清清楚楚:天,八字短辫儿根本不是林敏娜!他赶紧把围巾收在了身后,唰地一下,整张脸红到了脖子根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他在心里不止一百次预演的“邂逅”始终没有出现,直至整个寒假。</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