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1</p><p class="ql-block">“蓝，智慧之色，消沉了的热诚。”木心先生在《色论》里讲：“而淡蓝，仿佛在说，又不是我自己要蓝啰！”这么喜庆的句子，那意思，又仿佛是新年在说：我红，我紫，我淡蓝。</p><p class="ql-block">年纪偏大的，不好说两遍：新年来啦！新年来啦！旁下无人，抬头看一眼，看看你说的那种淡蓝，有没有一定的规模。细心看，好像世上各种类型的蓝，都长出薄薄的翅膀，飞到半空里集合。</p><p class="ql-block">淡蓝，蔚蓝，时光之蓝，繁盛之蓝，不经意的命运之蓝，蓝里有梦一样的光泽。</p><p class="ql-block">新年，新蓝，淡淡的，清亮安泰地一抹。</p><p class="ql-block">2</p><p class="ql-block">那时候我们还没有完全学会绕开石头走路，别人说新年来了，我们也跟着起哄，而且还可能大胆地说出平时不敢说的话：我要新衣服，淡蓝的碎花的那种。弄好了，还可以吃饺子。饺子里还有新钱币。还可以帮助大人们贴对联，最好看的对联是邻家赵先生写的：雨打墙泥掉一滴吊一滴，风吹蜡烛流半边留半边。赵先生的女人文化不高，也允许有自己的观点：这个对联是行书，不像隶书那么古板，比较活。</p><p class="ql-block">活，当然是比较出来的。大红大绿得要命，其实不是真的要命，是活得比较快活、比较热闹、比较喜庆的意思。当然，有时候静下来也是快活的，比如守在炉火旁边，耐心地等，等那颗马上就会烧熟的小土豆。我们的生活、思维、想见，干净得只剩一个小小的盼字。</p><p class="ql-block">盼，也是蓝色的，淡淡的有点着急的样子。而新年，正是一个“盼”字，以及由此导致心灵的误解与升发。如果升发为忧愁，那一定是误解，这个忧愁，不是附庸风雅，便是莫言先生讲的：尊严就是吃饱了撑的。吃饱了才有闲适之心来伤春，吃不饱只伤心，不伤春。这个愁，不是那个愁。至于乡愁，则是别一样美，是情感与精神的升华，是一种欣喜的、天地大乐的愁，是一种文化的、慈惠恻隐的愁，是一种文学的、醍醐灌顶的愁，是一种浪漫的、诗人的愁，是一种辩证的、哲学的愁，是一种美的、看到百姓受苦心里特别难过的愁，是一种可以看得见青山绿水的、本然的愁，是一种由新年里的盼分配而来的、一抹淡蓝的愁。</p><p class="ql-block">这个愁，字面萧条，但如果用得好，可以帮助我们走进心灵，长出怜悯、高贵的颜色，教我们以宽达、看淡的心情面对新年新事。有人说，无论你处在什么样的生存环境中，无论你的物质生活如何，除了死亡，人人平等的另一个现实就是：每个正常人都有不同程度的内在生活。</p><p class="ql-block">内在生活，是的，新年，我们就要它。</p><p class="ql-block">3</p><p class="ql-block">有的朋友感叹，现在的新年，越来越没意思了。人，板着脸，年，也板着脸。人板着脸，不好惹。年，若不理人，我们应该给它一点颜色看看。最好看的颜色是诗，生活里有了诗，新年便不好板着脸。</p><p class="ql-block">我们去看看古代的文人新年的时候都干点什么。“人家除夕正忙时，我自挑灯拣旧诗。莫笑书生太迂腐，一年功事是文词。”噢，是文征明，一年就干那一件事，怪不得把字写得那么好。再看，“烛影摇红焰尚明，寒深知己积琼英。老夫冒冷披衣起，要听雄鸡第一声。”多老？多夫？敢称老夫，噢，清代诗人赵翼，85岁，名副其老。再看一个，“暮景斜芳殿，年华丽绮宫。寒辞去冬雪，暖带入春风。阶馥舒梅素，盘花卷烛红。其欢新故岁，迎送一宵中。”噢，大忙人李世民，也有此雅兴，想来年景不错。北宋文学家梅尧臣的：“年华日夜催，清镜宁长好。”这句好，好在“清镜”二字，可对“淡蓝”二字，虽不够工整，意思对了。</p><p class="ql-block">我们再去看看韩国的诗歌是怎么来的：如果有一天，你忽然想起三、四岁的时候，长你七岁的姐姐替病倒的母亲照顾你，她把窗帘拉开一条缝，阳光暖暖地照进来，她的脸，有一半是暗的，她拍着手，喊你的名字：美子，快过来。这便是诗歌开始的地方。</p><p class="ql-block">再看，上海的一个小餐馆，在送盒饭的同时，附上一首诗。春天时就写春天，下雨时就写下雨的诗，花开的时候写花开的诗……据说很受白领顾客的欢迎，哪怕是为此多付了三五块、毛，也觉得值。</p><p class="ql-block">还看吗？不看了，新年伊始，我们要做的事情太多了，而且实用。实用的意思多了，诗的意思就不好意思意思了。而淡蓝，干净，廉价，空气般丰富，伸手便可以摸到，也不好意思给它太多的功能。</p><p class="ql-block">4</p><p class="ql-block">不过，新年毕竟是一年之计，除了内在生活和诗，还可以办几件实用的、外在的事。</p><p class="ql-block">第一，过年了，一家人围成一个月亮，把攒了一年的心里话，倒在一张桌子上。</p><p class="ql-block">第二，欠人家的钱赶紧还了。</p><p class="ql-block">第三，淡蓝的时光里，一串串中国红，串起一个个具体、生动的日子。拿了钱，抓紧回乡，把两头的牵念系成一个团圆，转过年再来。北方城市冷，采暖的事，要挂在心上。看看有没有吃不饱的、挨冻的。路要是滑，大家都小心点。那些加班加点的人，那些在责任里寻找快乐的人，那些为新年守夜的人，那些后半夜出来扫马路的人、扫雪的人，你们辛苦了。别忘记给孩子们留几块堆雪人儿的地方，我们的要求不高，但很美。上学的，歇几天，男生，建议去新修的图书馆，女生，去新开业的活力城，因逛而购，看看有没有张爱玲年少时用第一笔稿费买的那支口红，然后也建议去新修的图书馆，一个可以和天堂媲美的地方。小剧场，一小时，新事物，淡蓝的爱情，可以一观。互联网加，加几片从故乡小河里流出的血液的、清澈的蓝。新年一定要有新气象，梦要有，理想要有，钱要多多地赚，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要碰。</p><p class="ql-block">第五（怎么没有第四呢，自己琢磨），淡蓝是一束光，书生气，但十分立体，若赶在新年来，四面都发亮。如同某位诗人的风，不知从哪个方向来，却知是清爽的。</p><p class="ql-block">5</p><p class="ql-block">新年来了，你用目光，调亮我的目光。</p><p class="ql-block">如果用毕淑敏关于幸福的七种颜色来调，可以调出新绿。毕淑敏不仅智慧、懂医术，心肠也不错，她说：当春天到来的时候，我们要对自己说，这是春天啦，心里就会泛起茸茸的绿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