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按照习俗,大年三十应该上坟请祖先回家过年。</p><p class="ql-block">弟弟在外地,过年回不来,我从班上回家后第一件事就是把家谱和家堂挂好,娘打电话说说“小,去请你爸爸吧,回家过年。”其实在路上已经催我多次了,老人过年都慌慌,原来不理解,现在明白了。按照风俗,要拿着点好的香,以及鞭炮、烧纸才行。领着年幼的儿子徒步穿过已经冻的冷硬的麦田,忽然感觉有些恍惚,仿佛看到了小时候每逢过年父亲领着我和弟弟来的场景。那时我心里挺害怕,经常联想电视剧《聊斋》开头镜头。传说故事中的鬼怪妖仙,让我对坟地有着不一样的敬畏,一直认为这里不是鬼魂游荡的场所,就是神灵栖息的地方。我们不愿跟着来,父亲硬要我们跟着。那时和弟弟一进入这片坟地就不敢出声,不敢乱跑,紧紧跟在父亲后边,就怕哪个坟头突然裂开,伸出一只白森森的手,伴着某种声音从地下飘出:我要回家。</p><p class="ql-block">现在来到这里,反而有一种亲切感,这里有我日思夜想的亲人。在这里可以静静的回忆和父亲一起的时光,久久不愿离去。</p><p class="ql-block">看着手中的香,听着鞭炮噼里啪啦我的心突然有些伤感。小时候和父亲一起请爷爷奶奶的那些情景,我已经没有了记忆;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残留在印象中。父亲没有看到我的小侄女和我的儿子,就丢下我们来陪伴他的父母和兄弟们了。马上就快十年了,真的好快,就像刚过去几天一样,还记得那时在济南看病陪床,晚上给我盖被子,一如我晚上起来去女儿房间看看她们是否蹬了被子。</p><p class="ql-block">鞭炮响了起来,伴着周围其它人家的鞭炮,此起彼伏。我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灵魂一下子越过时空,来到一个不知道的地方。我似乎看到祖先们坐着等着我们,开始吃着带来的供品,喝着带来的酒;用捎来的钱买上了新衣,扮靓了自己。在阵阵鞭炮的炸响中,它们跟随着起舞跳跃。我似乎听到它们在问我:这孩子长大了呢,也出息了呢。</p><p class="ql-block">我常问自己灵魂的有无。可我无法证实有或者没有。我与自己辩论着,努力说服什么。真有么?那灵魂在哪里?那么是没有了。可是,我却时时感受着先人的目光就在不远处看着。当回头寻找,什么也没有发现。只看到隐约的过去,模糊的记忆,和自己若有若无的脚印,以及偶尔还在耳边响起的似曾熟悉的话语、笑声。</p><p class="ql-block">鞭炮在响,腾起阵阵青烟,在冷冷的风中一散而逝;纸钱继续在烧,火光依然热烈,能唤醒曾经的灵魂吗?以前过年时,父母经常告诉我:祖先在堂前看着你呢,不要多说话。这时我就会偷偷的看着堂前的一切,想象着它们坐在上面时的样子。其实上面并没有什么,有的,也不过是自己心里的一些记忆,一些天真的想象。</p><p class="ql-block">我让儿子拿着小棍拨弄着烧纸,让它们慢慢地全部烧完。烟把他的眼弄迷了,一如我小时候那样。我把眼光放远,随纸灰在风中起起落落,像飞舞的蝴蝶,更像幽幽的灵魂。它带动了我的思绪,在远古与将来之间不停地奔走着。远古应该很远,将来也是一个跨越时空的概念。可是,这样久远并模糊的两个时空,就在舞动的灰尘中,紧紧地纠在一起,成了一个结。先人就这样继续着、传递着先人的结,留给后人。而我,此时,就站在这个结上,负责向下一代传递着上一辈传给我的东西,说不清道不明,但它一直都在。</p><p class="ql-block">为着生活,在岁月的河流中只顾着前行,没有时间回首过去。而在这样的时候和环境,能做的也许只有回忆,回忆曾经的岁月,寄托沉积在心底深处的思念。虽然这种回忆,带给我许多的痛苦。但我没法阻止回忆。虽然到了不惑的年纪,什么事都看透了,但我知道,生命的发育、成长与成熟,如同化蛹成蝶,是需要承受许多的痛苦和苦难的。</p><p class="ql-block">磕头后,收拾了东西,准备回家。临走,三岁多的儿子问我“爷爷跟着我们跟着回家过年吗,他怎么在这里住”。是呀,在这样一个团圆的日子里,如何能够丢下先人呢?没有了先人的团圆节日,能算团圆吗?也许以后儿子也会领着他的孩子来这里,重复我今天的事情。</p><p class="ql-block">我的眼里突然有了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