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除夕，回忆父亲二三事

若水

　　“每逢佳节倍思亲”。过两天就是2024年春节了，今天“小除夕”回老家贴对联，突然特别思念离开我们已经近34年的父亲，记得父亲在世那些年的除夕，我都陪着他贴对联。我很小的时候，他踩着板凳往墙上刷好浆糊，我在下边给他递春联，一个屋一个屋都贴好后，我就跑出去玩了，一直到他和母亲包好饺子，哥哥姐姐架好蒸火、准备好爆竹礼花，母亲喊我才回家。后来我长大了他老了，就是我刷浆糊，他递春联，直到他病倒。往事历历在脑海里中闪现，他那和霭慈祥，笑容可掬的面容依然清晰。

我记事的时候，父亲在高都机械厂（晋城县高都工农针厂的前身）当会计，在上世纪60-70年代前后企业都是现金结算，他总是忙忙碌碌不得休闲，偶尔回家总是给我带很多的玩具，小木枪、滚铁环、小兔子等，有天还给我带回一只刚出窝的小鹰，我和小伙伴们每天放学后就去掏鸟窝、抓麻雀，喂养了将近一年，它长大了飞走了。农忙的时候，父亲会在家帮爷爷和母亲做几天农活。“文革”开始的几年，为了让爷爷和母亲放心，他每天下班都回家。爷爷去逝后，他几乎要天天下班骑车回家。

　　父亲对我们的学习要求很严，虽然我没有和哥哥姐姐那样去镇上上小学，可他很重视我的学习和成长，经常和老师了解我的学习情况，让老师给我吃点偏饭，他时不时给我买各种书籍和学习用具，让我好好读书，直到高中毕业。1977年恢复高考，由于太突然，时间短，父亲带着我找了个数学老师给我辅导了几次课。后来被长治师范预选录取我不想去，父亲让我自己选择（那年应征入伍很好的机会，当时有人劝我放弃，因为我哥当兵还没有回来，两个孩子都去当兵父母会不放心。这次上学的事父亲不愿再作主），父母深沉的爱是我们永远都无法完全理解的。

父亲对我们的关爱是多方面的，常常安排我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锻炼我适应社会的能力。在那个生活贫穷的年代，我家的生活相比较还算宽裕，可父母让年幼的我跟着村里的大哥哥们坐火车去河南背点粮食，补贴不足。记得有一次在河南月山买好粮食，大家扛着粮袋分开走，避免被人发现，结果我迷路了，被市场管理人员带到管理站，后来大哥哥们又返回来找到我。从那以后父母就再也没让我去背粮食了。

　　父亲爱喝点酒，交往朋友很多，都是和他一样平易近人、乐施善助。听妈妈说父亲在很小的时候，身体比较弱，喝中药用酒作引子，十几岁就开始喝酒，一辈子没有断过。1932年他13岁就经人介绍到河南太康县一家布店当学徒，后来又到淮阳县一家银铺当业务员，直到1950年才回到老家。那时候当学徒可不像现在，是要在板子下熬出来的。从小离家去河南一走就是近20年，虽然我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但是吃苦受罪、孤独煎熬是少不了的。当时我爷爷要靠着种几亩薄地和外出当挑夫养活七八口人的家，顾不上去关心他，只能是他自己顾自己。

　　听村里老辈人说，父亲从河南回来后，因为他人品正直善良，年轻又识几个字，就选他当主任带着大家组织起来发展经济。上世纪50年代，村里一位比他小几岁的大叔从县城做铁匠回来，在父亲倡议下，召集村里的一些年轻人合伙办起铁业社，几年后与高都铁木农具社等合并为高都机械厂，他也随着合并过去担任会计。

　　我父亲待人和蔼可亲，乐施善助。邻里乡亲谁家有事他总是忙前忙后，热心帮助。上世纪80年代初，我们家是全村第一个有电视机的，每天晚上我家都挤满了前来看电视的乡亲，父母给大家摆好凳子，开上热水，陪大家看到深夜。有单位多次和我说想聘他去帮忙，他拒绝了，他说老了，离不开这片出生的故土和这个家，离不开村里的父老乡亲。

可能是年轻时离家时间长的缘故，父亲十分顾全家庭和亲戚，家里大事小事处理的妥妥当当，院子里种植了许多花草和果树，还不忘照顾亲戚这个大家庭。姥姥家人手不够，任何事都靠他。我5个姑姑家境都一般，每隔一段时间他都要去问寒问暖，看看能帮上什么忙，他的外甥和外甥女都和他很亲，逢年过节都要早早的来给他拜年、祝福。父亲对我的大姐更是关爱无限，经常给她家里老少送些吃穿用度，要她按时吃药保养身体。记得那时每年春节，父母总是让我们先去大姐家走亲戚。大姐因病早逝对父母身心打击得很大。

　　退休后父亲的养老金并不高，但是除供不多的家用外，买了一些建筑材料，租用村里的砖窑，自己拓砖、烧窑，除维修了旧房子，还陆续修建了7间瓦房，并把院子里打理得干净整洁。那时我利用下班后和周末帮他和泥、拓砖，都觉得累的不行，可他60多岁了却干得不歇手，累得腰直不起来，用拳头锤一锤再继续干。好几次半夜我在睡梦中被母亲叫醒，跟着父亲去烧窑填火，火光中看他满脸汗水，衣服都湿透了，被呛得喘不过气来，我为他担心却无法阻拦。

　　我父亲身体一向很好，退休后在老家开荒种了两叁亩地，而且十几年坚持施用农家肥，邻居们都佩服他身体好，我们也很感欣慰。记得那几年70多岁的父亲经常骑车几十里给我哥哥和我家送点他种的新鲜蔬菜。那天我姐打电话说他有点不舒服，需要到医院检查时，我真有些头蒙，赶紧联系了医院。当医生告诉我检查结果时，我不敢相信他得了癌症，我们姐弟几个悄悄商议再去其他地方的医院看看，但被父亲拒绝了。几天磨缠后，他答应和我去北京的医院检查。

　　我和姐姐陪父亲在北京看病待了10多天（姐姐当老师，要给学生上课，一周后回去了），在朋友的热心帮助下，分别到301医院、武警总医院、北京医院等多家医院做检查，所见的医生都说我父亲身体素质好，做手术成功率很高，但他就是不做，让我陪他去故宫、人民大会堂、毛主席纪念堂和天安门等地方转转，直到一天晚上，爸爸和我说: “知道自己的病情，好不了了，周总理那么大的官病了都治不好，咱老百姓哪能治好，瞎花钱呢。”他说: “本来就不想出来看病，只是架不住你们天天劝，了却一下你们的心愿。我来北京就是想再看看毛主席纪念堂，以前没上过天安门这次也登上了，我就满足了。咱们回家吧，顺路去邯郸市去几位亲戚家看看，还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再去成。”那一夜我哭了，面对这慈祥而固执的老父亲，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心里难受，我怨老天不公平，为什么让他得了这样的病！第二天把电话打给我姐，她说我母亲让听他的吧。我和朋友跑到301医院和军事医学科学院买了一些药品，和爸爸坐火车返回。一到家他就催我快去上班，他让母亲在家照顾他，我和哥哥每隔几天回去看到他日渐消瘦的身体，痛心万分，他却像没事一样，让我好好上班，别担心他。

　　这就是我的父亲，一个令人敬佩、叫人心酸的老爸！一年多后父亲因患癌症离开了我们，享年72岁。本来是他应该享福的年龄，却突然走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在”。老家的院子虽然经过几次修补，基本上还是老样子，家里的家当多是父母在世时置办的，可他们却走的很久远了。父亲操劳一生，太累了，愿他和母亲在天堂之上，能好好享受生活，每天都像在过年。他的精神和教导会永远激励着我们。

（记于2024年2月8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