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

子休

立春。我在凌晨醒来，眼里充满了泪水。也许做了一个梦，我却不记得梦的内容。我躺在床上发呆，听见屋檐上的水珠滴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昨天夜里下雨了。 　　 　　“咚咚。”有人敲响了我的木门，打破了清晨的寂静。 　　 　　还从未有人敲过我的门呢。我轻轻地打开门，却没看见人。山林里起雾了，白茫茫一片。我静立在门口，并不急着关门，只是等候着。门边的枝头上空荡荡的，还未长出新叶，只是挂着一串露珠。 　　 　　“原来有人在。”戴斗笠的姑娘从雾中走来。她着一条白裙，一身素雅，乌黑的头发编成一条辫子，搭在肩上，背上还背着一个竹筐。 　　 　　“我在山中采茶，有些口渴，能否向您讨杯水喝？”姑娘的声音很轻，像羽毛在脑中飘落。 　　 　　我请她到屋里坐，她拒绝了。于是我把木门完全敞开，在正对着她的石桌旁，为她沏茶。她安静地在门外等待，洁白的衣裙在雾霭中轻舞，仿佛与云雾化为一体，难以捉摸，却又悠然地飘进我的心里来。忽然好像整个人都变得轻盈了，风一吹就会飞走。 　　 　　清澈的茶水从杯中溢出，淌到我手上，我慌乱地收拾着，想要掩饰心中难以描述的情感。 　　 　　我故作镇定地问她：“这么早出来采茶？” 　　 　　“嗯。” 　　 　　“一定是很好的茶吧？” 　　 　　“嗯。” 　　 　　“那我的茶比不上呀。” 　　 　　“我喜欢。” 　　 　　姑娘的回答很简短，像她一样，难以捉摸，随风而逝。 　　 　　我把沏好的茶端到姑娘面前，她轻声道谢后，取下斗笠。姑娘的脸很瘦削，且有一种远离烟火气的白净，像雾一般；她的目光很柔和，很清澈，像云絮，像水流。我愣住了，也许是她美得不真实。 　　 　　“你是人类吗？” 　　 　　“是呀。”姑娘接过了茶。 　　 　　“你的茶真不错呢。淡淡的清香，淡淡的苦涩。”姑娘的声音微颤。她重新戴上斗笠。 　　 　　“再见。”姑娘用羽毛一样轻柔的声音向我告别。 　　 　　“你要去哪？” 　　 　　“山下的邮局。” 　　 　　“不要走。”我的声音也变得像姑娘一样，轻得不能再轻了。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我不想你走。” 　　 　　起风了，我听见草木摇晃的声音。 　　 　　长久的沉默之后，姑娘微微一笑：“我还会回来的。” 　　 　　“什么时候？” 　　 　　“等雾散了，我就回来了。” 　　 　　姑娘转身，很慢很慢地离去，消失在迷蒙的雾中。 　　 　　我把窗子打开，静坐于窗前。雾被风吹起层层波浪，飘进我的屋子里，我也成了雾中的人。我在雾中沉睡。 　　 　　再次醒来，雾已散去，灿烂的阳光洒落窗台。山上的草木在风中摇曳，空荡荡的枝头上停了几只红嘴蓝鹊，在柔和的晨光中鸣叫。春天来了，一切都很美好。我却感到莫名的悲伤，恍惚间流下两行泪。 　　 　　姑娘没有再回来。 　　 　　我在窗边发现了一封信，不知是谁寄的。 　　 　　“春天来了，我将死去，但我想在生命的尽头再见你一面。谢谢你的茶，我不会再回来。” 是她寄来的吧。她是谁呢？ 想不起来了。 　　我呆呆地坐在窗前，直到下午。阳光慢慢地从窗台上照进屋子里，又慢慢地从屋子里移出。 　　 　　夕阳散入林间，红嘴蓝鹊仍在鸣叫。我在昏暗的阴影里静默，脸上沾满春风和泪水。 　　 　　我沏了一壶茶，独自品着。淡淡的清香，淡淡的苦涩。我已不是雾中的人，但我思念着雾中的人。 　　 　　对哦，这个时节山里怎么会有茶叶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