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户迎新吉庆时

咯咯

<p class="ql-block">从前每年的年卅,就是我们家最热闹的时候。那一天,哥哥姐姐们都会带着嫂子、姐夫,抱着宝宝,提着大包小包纷至沓来。人还没有进门,就在楼下喊了:姆妈!“外咚”!(外公,小孩子奶音)然后大呼小叫地上了楼。</p><p class="ql-block">哥哥姐姐们一进门,总是先将穿得像无锡阿福一样漂亮而臃肿的孩子往地上一放,好像这样就能把一年带娃的辛苦全部释放在家里。孩子们下了地,嘴里一边喊着:老奶好!外婆好!一边屁颠屁颠地去找“外咚”的点心柜子了。 瞬间,家里的二间卧室便成了无锡阿福们的乐园。一会儿“外咚”的眼镜腿给拔了,一会儿老奶的蟹爪兰给采了,一会儿舅舅的脸被几个孩子揪着,涂成红红绿绿……</p><p class="ql-block">上海的冬天蛮冷的,所以孩子们都穿得很多,横一件竖一件,包得宝宝们走起路来摇摇摆摆,两只手臂也被裹得个像稻草人似的撑着。尽管如此,也挡不住孩子们集体捣蛋的童心。</p> <p class="ql-block">年卅这一天,二十几号人回家过大年,家里真的非常拥挤,特别是厨房和餐厅,更是人头涌涌,大家欢歌笑语挤在一起,边烧边吃,还要谈天聊地,真是温磬又热闹。</p><p class="ql-block">通常,男人们喜欢谈论一些时事政治,只是常被女人们打断,呼来唤去,要追逐照管那些淘气的孩子们。女人们则喜欢聊些育儿经、分享各自的菜谱,还时不时“炫”一下新做的衣裳,有时也顾不得寒冷,脱下新衣,相互试穿一下。小孩子们忙得无心吃饭,在凳上爬上爬下,吃一口玩一下,围在一起追来打去。</p> <p class="ql-block">不过,当这帮大人们聊得、忙得不亦乐乎,也是家里危机四伏之时。有一次,不知谁突然惊叫到,不得了啦!小鬼们把米倒入厕所淘米啦!于是女人们大叫:文明!亮!小张!快点呀!男人们只能搁下<span style="font-size: 18px;">家务和</span>聊得热火朝天的国事,急急忙忙去追赶一个个浑身湿漉漉的,还在连滚带爬,企图逃脱大人“追捕”的稻草小人。</p><p class="ql-block">对此,姆妈阿爸却从来不把熊孩子们的淘气当一回事。姆妈还得意地将孩子们画在新刷白墙上的蜡笔童画、新床单上用钢笔画上的大鱼留给朋友们参观。阿爸则操着一口浓浓的新昌话吃吃地笑道:真有词!真有词!(新昌音:真有趣!)一边乐呵呵地看着一群泥阿福翻箱倒柜,“胡作非为”。</p> <p class="ql-block">姆妈是个勤劳能干的女人,买汰烧样样做得又快又好。每年春节,她一定要将家里的墙和公用走道全部刷一下。家里的水泥地是用大刷子加洗衣粉,巨细无漏地刷洗一遍。临近新年的前一两天,她再把全家老小的被子衣服,一一的又洗又晒,把门窗家具擦得亮亮堂堂,然后郑重其事往大门的周边,啪啪啪,贴上一对红红的春联和横批,这才算真正完成了她的除旧迎新。</p><p class="ql-block"> 一般在新年前一个月左右,姆妈就开始做咸鸭、香肠,糟鸡、糟肉,酱肉什么的了。酒糟则是早早托老家的兔人(乡下的亲戚)带来的绍兴酒糟。</p><p class="ql-block">鱼,一定是姆妈年夜大餐的重点。这道象征有头有尾、年年有余的大菜,哪怕家里再穷,唯它不可省去。为此,小姐夫总是冒着寒风去钓些鱼,然后骑上几小时的车,为那些清贫的年卅送来鱼儿。</p> <p class="ql-block">记得有一段时期国内物质比较匮乏,很多食品只有过年才能凭票排队购买几两,如金针、木耳之类的干货。这时,姆妈开心得如获至宝,用一包包小三角包里的赤豆、红枣、核桃仁、瓜子肉等,小心翼翼做上一碗甜甜蜜蜜、名副其实的八宝饭;还将小阿姐通宵排队买来的五花肉切好,表皮炸成皱皱的,然后加上各种调料,制成一道皮脆、肉质酥嫩、味道浓郁的梅干菜扣肉。</p><p class="ql-block">所以,每年家中的这餐年夜饭真是炰凤烹龙,丰盛之极,那才叫吃得美味!吃得畅快!</p><p class="ql-block">阿爸姆妈喜欢唱唱跳跳,所以喜庆之际,大家忙里偷闲有时也会唱上几句拉上一曲。有一次,孩子们将女人的花纱巾披在阿爸头上,并用他的鸭舌帽压上。阿爸一乐,一面<span style="font-size: 18px;">学着回族姑娘闪动媚眼、左右扭动脖子,一面用手</span>半掩笑脸,俏皮活泼地跳起了新疆舞蹈,那一刻,全家笑得前俯后仰,欢乐气氛也达到了高潮。</p> <p class="ql-block">姆妈一共生过五男五女,家中老大和老幺年龄相差十九岁之多,所以大哥大姐们无意中也成了家里的半个爹妈。特别是大姐姐,每年春节前夕还在为大家挑灯夜战,赶制烫熨新衣,俨然是一家“御用”的红帮裁缝。</p><p class="ql-block">小时候新年最开心的另一件事,就是等年初一拿压岁钱,再将糖果花生之类的零食放进新衣兜里,然后奔奔跳跳去同学家显摆。当然,最想听的还是同学妈妈说,啊哟囡囡,侬的新衣服真好看呀!是侬大姐姐做的呀!侬姐姐手真巧!啧!啧!</p><p class="ql-block">通常“春晚”看得差不多时,饭桌、灶台也收拾干净了,我们便开始将姆妈洗了喷香、被太阳晒得松松软软的被子,一排一排铺在床上、地上,然后用烫婆子(手炉)、热水袋把被子捂得暖嗳的。那天的人特别多,所以家里到处都是地铺,晚上起来上厕所还得跳来跳去。孩子们都乐着抢睡地铺,因为可以方便打滚玩耍。</p> <p class="ql-block">等到在外面追着喊着、看着男人们放完烟火的小鬼们开始疯不动了,大家便挨一挨二地盥洗,然后钻进被窝,捂着暖袋和烫婆子,听着此起彼伏的鞭炮和爆竹声余兴未尽,久久难以入睡……</p><p class="ql-block">除夕的夜晚寒风凛冽,每次看着炮竹的烟雾在冷风中冉冉升腾,万般的喜悦和期待,也随着子夜的钟声在心中油然而升。</p> <p class="ql-block">新年的窗外一夜喧腾,半睡半醒中,还时不时被爆竹震天动地的响声吵得心颤烦躁,但满城浓浓的年味、阖家团圆的欢乐,搅着绵绵睡意、抑或是梦境,连同兴奋、激动、憧憬交融一起直至天明……</p><p class="ql-block">上海的年味让人迷恋,从前那种全家一起把酒言欢的氛围,那种抵足而眠其乐融融的感觉,还有那一碟碟浸透父母之爱、手足之情的佳肴美食……点点滴滴,总会让你在记忆的长河里千度百度地寻觅,只是蓦然回首,往事已成云烟,唯有在遥远的北国,魂牵梦萦不能忘怀!</p> <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已经三十四年没有在上海过年了。</p><p class="ql-block">* 照片取之网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