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我听不懂后宅话

噜噜噜

<p class="ql-block">“阿姨,我听不懂后宅话,您能用普通话交流吗?”</p><p class="ql-block">这通电话,好似拨过去了,又好似没有拨通……</p><p class="ql-block">依旧是周一的傍晚,是我去小广场外十字路口处值日的日子。十二月底的傍晚,太阳忍不住早早躲到了山下,晚霞也不见了,天空中只剩笼罩着一层寒气的灰蓝,不一会儿,抬头皆是灰黑一片。此刻正是放学高峰,十字路口川流不息,鸣笛声,孩子放学叽叽喳喳的谈笑声,摩托车疾驰的呼呼声,广场上孩子玩闹的吵闹声,此起彼伏,空气中阵阵的寒气,氤氲不绝。当这声,这气,夹杂在一起,我的脑袋,不自觉往围巾里缩了缩。</p><p class="ql-block">红绿灯没过几十秒闪烁一次,路上的行人脚步匆匆,仿佛也想尽快逃离这冰天雪地,孩子们跑着,跳着,笑着,在斑马线上走过去了一批又一批。</p><p class="ql-block">忽的回头,眸子中突然映出了一缕红光,哦!可不是到点了,路灯上挂了的红灯笼亮灯了,定睛一看,那边的路灯也挂着呢,思忖片刻,原来,是新年将至……</p><p class="ql-block">突然,眼前出现了一位佝偻老人,拄着拐杖,穿着单薄,只一件薄薄的老式羽绒服(或是棉衣),像是要过马路的样子。他戴着一副眼镜,看起来是挺有文化的老人,原以为是来接孙子的,但,绿灯一次次闪烁,他却一直停留在路牙边,眼镜不停地张望着四周,仿佛生怕错过什么一样……</p><p class="ql-block">“我在一个接孩子的地方哇,中心小学,对(具体说什么不太听得懂,中心小学应该是对的)”。他挂断了电话。</p><p class="ql-block">过了片刻,他走向了我们,“师傅啊,请问政府在这个方向啊?”</p><p class="ql-block">“对对对,就在这个马路对面,您看,就是那个粉色的房子。”我指着朝他说道。</p><p class="ql-block">“我都在这里绕了两三圈了。”</p><p class="ql-block">“啊?有人来接您吗?”</p><p class="ql-block">“我来找我老伴的嫂子的,十几年不见了,我现在不认识这里了,她是住在安置房的哇,想想以前这里都是庄稼的哇,哪里有这么多房子。我跟她说了就在这个路口等她。”</p><p class="ql-block">我们一听,唏嘘不已,老伴的嫂子,那可不完蛋,老人接老人,哪能接到,天色这么晚。</p><p class="ql-block">“想着今天太阳好,我就出来走走,我从10点钟就出来了,沿着鸿声(什么)路一直走到现在,边走边看,谁知道到这里不认识了哈哈哈。”</p><p class="ql-block">因为正在值日,也只能边陪老人等,边陪他聊聊天。惊叹于老人的毅力和不为年龄所折服的自制力。我们大概聊了十几分钟吧,他说自己是个裁缝,他询问了我们的年纪,又说到了自己的孙女,大二,在常州大学,当提及到自己的孙女时,他那布满皱纹的脸上堆起了笑容。此刻又一波孩子放学,电动车从我们面前穿梭而过,我小心提醒着老人,往边上靠靠。</p><p class="ql-block">一对一对大人孩子从我们面前经过,接孩子的老人们手上清一色地拿着一串给孙子孙女提前准备的冰糖葫芦或者烤肠,肩上背着那盛满知识的娃的沈重的书包,一阵阵食物的香气,四溢……</p><p class="ql-block">而天色,又晚了更多,凉气从四处袭来,老人依旧没有等到来接他的老伴的嫂子,他的手已经冻得皲裂发紫,他小心得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鹅黄色的手帕,擦拭着快要流出来的鼻涕。</p><p class="ql-block">此刻已经快五点二十了,学生们也放得差不多了,我们和老人道了别,回门卫脱下了红马甲。我疾步冲向办公室,关了电脑,拎了包就冲出来了,心里想着他会不会和接应他的嫂子走叉,会不会自己走乱走到哪里……</p><p class="ql-block">还好,树影下那个擦拭着鼻子的老人还在,他显然还是没有等到。于是,我询问他是否要帮他打个电话问一下,他也欣然同意了并对我表达了感谢。接着,他掏出了一本薄薄的电话簿,黑色皮质的外壳,已经有些脱皮了,里面满满的是用黑色,蓝色墨水留下的电话,字很好看。他费力得翻着,找着……</p><p class="ql-block">“她姓张,怎么就翻不到了呢,刚才还有的。”</p><p class="ql-block">我瞥过去帮他看着,终于,找到了。他想用他的老年机拨,我看着费力,就直接用我的手机开始拨。通了,可是——</p><p class="ql-block">“阿姨您好,这里有位老人姓龚,叫龚阿良,他在十字路口这边等您,等了好久了,您在哪里呢?”</p><p class="ql-block">好像电话那头的老人也听不懂我说的普通话,交涉了几轮,我意识到没有进展,就把手机给了这位爷爷。听不懂,根本听不懂,最终在费力的交流之后得知,接应他的嫂子就在政府门口,他们其实已经互相等了对方好久……</p><p class="ql-block">“我带您走过去吧,这里车子多,过马路也挺危险的。”</p><p class="ql-block">“啊?你带我去啊,那真的太谢谢你了妹妹。”</p><p class="ql-block">果然,过了马路,那位嫂子扶着三轮车,也正在焦灼地等待,两位老人见面后,激动不已。</p><p class="ql-block">“我绕了好几圈的了哇,这个妹妹帮我的喂。”</p><p class="ql-block">道别道谢后,我反道走向了回家的路,又要过那个十字路口了,突然眼前闪烁着的红灯明晃晃地变成了两层,还在眼眶里转来转去,一阵有温度的热气从身体里喷涌向我的大脑——十几年前,也是放学的路口,爷爷背着孙女的书包,调皮的孙女抱着爷爷的大腿,坐在地上,不买零食就不回家,接着,就嚎啕大哭……那怎么办呢,就宠着呗。</p>